可她冲过来时,一点犹豫都没有。席觉疑心过,这是不是她的苦肉计,甚至他还疑到那名射箭之人是不是她安排的。 席觉知道自己可怖可鄙,他的怀疑毫无根据,可以说是无稽之谈,可他就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没得到过善意 ,就连一个抱着目的对他好的人都没有。 席兆骏收养他,那是他投其所好攀来的,席亚席奥与他相处融洽,更多的则是客套,席铭倒是有些真心,那也是他从小引导特意付出换来的。 最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个从小逆反不服管教的席家小丫头,在性命攸关时刻跳了出来,向他展露了真心。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他忘记了一切,知道了何为天地为之逊色。他明明及时出手,就有可能抓到放箭之人,可他做不到,那颗真心太软太烫了,他得捧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给弄丢了。 席觉重新拿过屏风,放到了屋中,他在另一侧的长凳上一坐,目光垂下,耳中听着席姜的呼吸声,一动不动。 忽然他抬头,然后站起来疾步去到床前,把手探向席姜的额头,她烧起来了。 席姜感觉自己是不是又死了,好像又是中箭而亡。但这一次与上一世不一样,她不想死的。 她救了二哥,当时没想那么多,可若就这样死去,她有些后悔。 她把家里人想了一遍,哪怕救的是总跟她打逗的四哥,她也不觉遗憾。可为什么二哥就不行呢,血脉亲情这个东西可真玄秒。 但电光石火之间,她还是扑了过去,没有为什么。 趁乱放冷箭的应该是阿抬,他最宝贝随身携带的青龙弓在那个角度正好闪到了席姜的眼。 青龙弓天生有一道痕,阿抬得了宋戎赏的彩甸,用其镶内,以补其痕。席姜对此物敏感,每次见此弓都会看上两眼,他们以为是她喜好此物,其实只是她捕捉到彩甸特有的华彩,没人注意到的丝芒。 没想到,这次竟靠此救下了二哥。 席姜眼前又出现了巨门,这次门上什么字都没有,她正欲上前大门轰地一下在她眼前关了。紧接着她就见到了老熟人,那位书生模样的阴差,她上前理论。 席觉正要去给席姜配散热汤,却忽然被她拉住了袖子。 她闭着眼嘴上喃喃着:“别走,别扔下我,不要把我挡在门外。” 席觉忍不住开口:“何时把你挡过在门外,哪一次不都让你进来了。”
第33章 席觉被席姜一直抓着, 玄色衣袖纤纤玉手,交织交叠,他仿佛看了进去, 忘了要去做什么。 终于, 他动了,他缓缓伸出手去,想的是要把她的手拿开,总不能耽误了吃药。他好像忘了, 她一个伤病之人,哪里有力气能抓着他不放, 不过是轻轻一拂衣袖的事。 在席觉快要触到席姜手的时候, 她自己松开了。 席觉的手顿在半途, 他又缓缓地收了回去, 抬眼朝她脸上看去, 怎还落泪了。 他点的清宁香像是失了效,她的眉目不得安宁, 在哀泣地唤着什么。 席觉俯身去听,好像在说什么星辰, 是人名,笺语,还是胡话,席觉也无法判定。无论是什么,看来是烧得不轻, 他终是快步离开去拿药了。 席姜做了很多的梦,全是碎的, 一个又一个场景在她身边闪过,在看到英辰与星杰时, 她又哭又笑。忽然想到她要救他们,救她的孩子。 她一手抱起星杰,一起拉着英辰,慌乱奔逃,想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把他们藏起来,不让他们再受到一丝伤害。 她们藏了很多地方,总是过不了多久就能听到一个声音,那是帝王所配玉饰行走时碰撞发出的声响,是每次她在中宫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宋戎来了的声音。 最初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恐怖,好在每次她们都躲掉了那个声音。皇宫、潜北老宅、良堤潜邸……她们都去了,都藏了,那个声音都追了来。 席姜觉得她们像是陷入了循环,走不出来逃不掉。 算不清经历了多久,她好像不知道疲累一般,但她的孩子们累了。他们看着她,不再顺从地跟随。 就在席姜疑惑之时,宋戎出现了,他比正常人高大出许多,高大到超越了现实,他化为黑雾淹没了英辰与星杰。 席姜往前迈了两步,停下了。这是梦。 她早就失去了他们,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杀掉宋戎。恨无追,憾不平,不过是场交待与了结。一时席姜的心里只有一个“杀”字。 “醒了醒了,整整三天,半个时辰都不少。”医女有些激动地道。 席姜睁眼时伴随着挥动的双手,但马上她的双腕被人轻轻握住,她看到了席觉,他问她:“你要杀谁?” 席姜已完全清醒过来,她捱了一箭,她感受到伤口还在隐隐地疼,她有些心虚,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她正想解释,就听席觉道:“我帮你杀。” 他还在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语气坚定。 席姜一时语塞,只叫出一个“二哥哥”,一时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陌生,哑得厉害。她在想她到底昏睡了几日,没注意到席觉黯了眼眸,握她手的力度紧了一分。 “姑娘可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名老者站在床前问道。 席觉不着痕迹地松了手,退到一旁。 席姜猜想此人是医治她的大夫,她道:“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伤口还有些疼,多谢。” 看到一旁好奇打量她的医女,她笑笑:“多谢这位医女。” 医女年岁不大,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子。她给席姜看诊换药时就知道她漂亮,她还知道可能是因为拿刀持剑,这位手心有茧。但身白如瓷,腻如奶浆,从里到外都是实打实地绝色美人。 此刻美人醒了,对着她笑,如坐坛神女忽然下凡,精巧灵动艳光四射,仙音啼婉,几丝哑音更添韵味,就连醒前吐出的“杀”字,也无损其神格仙气,只会认为她要弑的是恶鬼。 小医女从小到大生活在甲上城,从没见过这样如幻境般的美丽。她支吾两声才道:“姑娘不用客气,主要是这位刘大夫的功劳,当然我爹的诊治与方子也是好的。” 说完有些羞涩,怎么就成了给父亲说好话了。她赶紧又说:“姑娘你,一会儿还要换药,还是躺下的好,伤口还未痊愈。” 医者在一旁也道:“伤在后背,不宜触碰,侧卧趴躺为上。” 待到这名医者与医女离开后,未等席觉说话,席亚与席奥快步走了进来,他们得到消息,席姜醒了,就立马赶了过来。 问过席姜的情况,席姜反问:“城中无事吧?” 席亚:“放心,全部稳妥,只是那日放箭之人还未查实。” 席姜知道是阿抬,但她给不出她为何所知的原因。她只道:“那箭是冲着二哥去的,不是随便一击,是带着杀意的。” “还有,” 席亚刚一张口,席觉打断他:“大哥,她才刚醒不宜劳神,也无甚要紧事,过几日再说不迟。” 席亚微楞后,似反应过来:“是,养伤最重要,这几日囡囡要听二哥的话,他的补身方子你是知道的,千金难换。” 席姜是觉得大哥有什么话没说完,但既然潜北与甲上皆稳妥无事,她也没什么想问的,其它琐事慢慢了解就好。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席觉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他要给伤员写方熬药,要倾尽所学,不让席姜因箭伤而落陈病。 “二哥,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席姜想着虽不能明说,但是否可以提点他一下,让他知道要防备的是谁。 话说,宋戎弄出这么一出大戏,就是为了杀席觉?为什么啊? 一碗药递到了席姜面前,席觉道:“不要再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把药喝了,还有这个。” 递过来的是一罐糖,陈旧糖罐越看越眼熟,竟是她小时候被席觉换走的糖罐,这曾经可是她的宝贝。 当年她听了三哥的话,从心里舍弃了它,从此再不想。现在认了出来,本能地伸出手去。原来她只是不去想,并不是不在乎。 “你一直收着它?” 席觉点头,又道:“先吃药,不要放凉了,这些都是你的。” 席姜打开数了数,自然里面的糖都换上了新的,但罐子还是那个罐子,它与小时候的那个没有区别。 席姜忽起疑问,这不是潜北,他们在甲上,他不可能打个仗都带着糖罐子吧。 药碗离她的嘴又近了一步,席觉道:“我让人快马送过来的。” 那可真是快马,不紧不慢四五日的行程,算上传信花费的时间这才三四日就到了。下一秒药碗挨到了席姜的唇边。 席觉道:“张嘴。” 席姜一惊:“我自己来。” 席觉坚持:“尽量少动手,会牵动伤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席觉不容置疑的强势态度,席姜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两口。 “还是我来吧,有点烫。”她还是觉得别扭,找了理由。 席觉看看她,松手随她了。 席姜垂眸小口小口地喝着药,心里想着事,都顾不上苦不苦了。 她好像知道宋戎为什么要杀席觉了,那日南楼上宋戎的质问重新闪回耳中,他竟来真的。 那些没被她放在心上的胡话,开始慢慢爬到心间,扒不下来了。 好在她明白,二哥快马送糖罐,亲手喂她药等等这些不同寻常的举动,都是因为她救了他。可,明白归明白,心里还是不得劲。 都怪宋戎,自己疯不行,还要别人受他疯言乱语的影响。 席姜喝一碗药的工夫,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放下了,无论眼前还是未来,还有很多正事等着她呢,哪有时间在这些无谓上浪费精力。 最后一口药刚喝完,席觉就递上了糖块,席姜接过含在了嘴里。 席觉道:“听大夫的话,且还要躺上几日,我去唤医女来给你换药。” 席觉下到一楼,先唤了医女,然后走出医馆,这是他三日内第二次出医馆。 第一次是听到宋戎兵临城下,吵着要进城时。他当时直接从二楼窗台跃到马上,疾驰到城门。 他到城墙上时,宋戎骑在马上仰着头正与席亚解释,他不是来攻城的,他从甲下带了医者,是曾经在前朝宫中做过御医的名医,要亲自带人进来给席姜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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