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姜不想对自己太狠,她要缓一缓,才能咬着牙走下去。 心疼的滋味瞬间袭向了席觉,他道:“都听你的,但什么时候去一定要告诉我,我陪着你。” 席姜迟疑了一下才道:“好。” 席觉:“你保证。” 席姜:“我保证。” 席姜这一缓,十天就过去了,藕甸城及周围清扫的事,席亚他们已全部忙完,差不多这两三日有一部分人要先回四造了。 因为宋戎带着他的余兵盘锯在良堤,被他丢下的甲下,被流寇占了,席家要组织人力夺过来,这个问题不大。 再者要对潜北增兵,以防宋戎反扑疯咬。 但新收的藕甸降兵,以及席家的大部队要全部留在藕甸,以此为中心,四造降为副中心,与南边正式形成对峙局面。 战局已过半,局面开始明朗,席家与宋家一升一没,再不可能韬光养晦低调做人。 于是自然而然地,席家军步入正规军一列,席兆骏像宋戎一样称了督主,席家四位儿郎皆各领一营,封侍令长。 席姜知道不能再拖了,她遵守承诺亲自去请了席觉,二人同去府衙大牢。 这里是前朝的府衙,虽朝廷没了,但设施尚算完备,能困住像颜繁与宋阿抬这样的勇武之人。 牢中虽阴暗潮湿,但席亚把人放到了南房,半地下的屋子阳光从上方窗子洒下。 睡觉的地方铺有厚厚的干垛草,房中还有桌子,桌子还算干净,上面有水壶。 这俘虏的待遇可算是不错了,席姜提前把三人分别放到一排三间牢房中,这样她就不用一个一个地谈了。 同一时间,藕甸城门下,武修涵喊话,士下去报,席铭来给他开了城门,他才得已进来。 席铭多少有些心虚,但伏击宋戎是大事,他也同意席姜所说不能告诉任何外人。 武修涵问席姜在哪,席铭说在大牢,武修涵动了想去看一看席姜如何降服敌军大将的心思,席铭想想,这应该不是什么机密,答应了。 武安惠听见马上就能见到席姜,她也吵着要去,武修涵本不想带她去,但想到席姜答应他的事一直没做,安惠还吵着要嫁席觉,这次见了人,一定要席姜把这事给他办了,于是他没有赶走武安惠。 席姜坐在一排牢房前的正中央,正对面关着的是胡行鲁,胡行鲁两边关着的是颜繁与宋阿抬。 她不与胡行鲁说话,与不给胡行鲁上酒菜,待满满一桌盛宴摆满桌子,她对颜繁与阿抬道:“二位好好饱食饱饮一顿,若还有想吃的只管说。” 这话不言而喻,这是一顿断头饭,席姜是来送他们上路的。 颜繁呵了一声,开始大口吃肉大口饮酒。阿抬抬眼看向席姜,他以前从不敢这样看她,他每次总是暗中偷偷地看。 如今他要死了,他再无顾虑。她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天天往良堤跑的她,娇俏明媚活泼开朗,不像现在这样冷静自持,果敢狠厉。 是督主曾经对她的态度伤到了她,才令她变成这样的吗?还是说,这世道毁人,人人都在为了权力而变得疯狂。 阿抬心中有答案,原来她是这样的人啊,他与督主都看走了眼。 他问:“五姑娘不用费心,我只想做个明白鬼,我主如何了?” 阿抬刚一落马,席家追兵就赶了上来擒住了他,虽知后面有变,但具体什么情况他并不清楚。 他问过席亚,席亚面色不善,三缄其口。好像他并没有打了胜仗且伏击成功,一副忧心急躁的样子。这让阿抬看到了希望,莫不是事有转机。 但无论他如何问,就是没有人给他答案。 此刻,他听席姜道:“宋戎没死,逃回了良堤。” “哈!”颜繁仰头大笑一声,把整壶酒都喝了。 阿抬:“所以才有了这最后一顿。” 席姜摇头,阿抬明白了:“是啊,就算督主已死 ,我与颜繁这样的家奴也是不能留的。” 说完,阿抬不再言语,给自己倒了酒,满饮一杯:“好酒。” 席姜让人把崭新的短刀给他们送进去,武人自戕,该当选器。 阿抬拿起短刀,薄刃如削,却硬度极强,与他从小到大摸过的所有兵器都不一样,在被伏击时他们就发现了,对方的武器很强,能把他们的打断。 阿抬眼中闪着光芒,有些爱不释手地抚着这把短刃,死在这样的利刃下,不知能否减轻一些不能再与主人并肩作战的遗憾。 哪有武将不爱刀,颜繁也对这把短刃赞不绝口,他脸红红的,不知是不是喝得太多,有了醉意。 他道:“阿抬兄弟,你在老哥前面先走一步可好?” 阿抬:“好,就听繁哥所言。” 说时迟那时快,阿抬一个手花挽刀,泛着亮芒的刀子插进了他的脖子,即时鲜血喷了出来。 席姜没动,眼珠都没错地看着,她闻到了血腥味,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忽然,有什么东西闪到了她的眼晴,耳中听到有人在喊小心。 是武修涵与席铭同时喊出来的,他们一进来就看到了惊险一幕,一把利器猝不及防地飞向了席姜,其方向与架势是来取她命的。 但武修涵与席铭除了大声预警,什么都来不及做。只有离她最近的席觉,以手接刀,但还是慢了,只碰到了刀柄,并没有拦下它。 飞刀一偏,从席姜右颊划过,“铛”的一声,短刀入墙,被它所划的狭长细痕,开始冒出血来。 席姜没有去碰、去擦,席觉皱眉看她,她应该是能躲开的。 颜繁大声道:“够胆!真赌徒矣。来吧!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我虽失手却痛快……” 席觉疾速上前,抽出配剑直接削了颜繁的脑袋,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到死都没有把话说完。 席觉动作太快太猛,颜繁喷出的血可比阿抬多多了,若不是他反应快刻意挡着,席姜身上都要被溅上热血。 这一幕吓到了武安惠,那个席二郎,席姐姐嘴里的可嫁之人,眉眼阴鸷,一脸戾气,好吓人啊。 不,她不要,她不要嫁他,嫁给他是要夜夜做恶梦的。 席觉把剑一甩,血珠落地,配剑入鞘。紧接着,他拿出巾帕亲自上手去给席姜擦伤口,雪白的帕子上如染了点点红梅。 咦?武安惠心里又是一惊,她也是别人的妹妹,兄妹之间是可以这样的吗?太怪异了。但再一想,席二郎是养子,他们不是亲兄妹,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武安惠不似席铭,心思粗的能跑马,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与她想法一致的是她的哥哥武修涵,他在来的路上听席铭说了席姜与席觉失踪七日的事。看来这七天里发生的事情,让这对假兄妹之间的关系又亲近了一些。 席姜感到一疼,剑尖划破皮肤时她都没感到疼,被席觉擦掉血迹反而觉出了疼,他使力了,他生气了。 席觉是在生气,他很生气,气她的自怨自伤,不过就是杀人,别说杀的是敌军,为达目的,就没谁不能杀。 亏她还是席兆骏的女儿,贪婪与凉薄是一点都没学会。 席觉把手帕往席姜手中一塞,扭头就走,像是没看到武修涵与席铭一样。 武安惠立时退到她兄长身后,席觉路过时,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待席觉彻底走出她的视线,她开始控制不住地打嗝,打到武修涵与席铭的注意力从席姜身上转到了她的身上。 她有什么办法啊,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她也控制不住啊。 席姜把手帕收好,走上前去,对瘫坐在地上的胡行鲁道:“还要麻烦胡先生再关几日,听说先生离不开书,我会让人送些过来的。” 此时席姜已知,宋戎若听了胡行鲁的话,她的伏击计划根本成不了事,她又说:“我记得义传中有写,士者有三不择,其中一条,不选择心有旁骛者,是宋戎辜负你的一番苦心,否则今日牢中受难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胡行鲁明白席姜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用她挑拨,他对宋戎早已失望,在看到颜繁与阿抬的下场后,更是灰心丧气到了极致。 他还看到了席家子女,哪怕只是个女子,也拥有了吞天灭地的气势,这种势才是他该跟随顺从的。 胡行鲁做不到自戕,若要他死,不如给他杯毒酒。可毒酒没有,断头饭也没有,既不劝降也不放了他,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他不想死。 席姜当然知道胡行鲁与颜繁和阿抬不一样,他这人最是审时度势,上一世在宋戎手中善终的功臣元老,只有他一个。 但劝服他的人,把他放出来的人不该是她,她会让父亲或者大哥来做这件事,因为无论是上一世她对胡行鲁的了解还是这一世的重新接触,他都是个老古板,他对这世间女子的认知就该是去相夫教子。 胡行鲁是个合格的谋士,是个有本事的,若他能心甘情愿地为席家所用,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胡行鲁道:“五姑娘提醒的对,看来我是把书上的内容都忘了,能在这里静下心来读几日书也是好的。” 席姜转身要走,看到了武氏兄妹。她把目光定在武安惠身上,忽然想起她说她要嫁给席觉。 上一次她听后是觉得她不想武安惠成为她的二嫂,而现在她依然这样想,席觉不可以娶武安惠,至于理由,却变得复杂起来。 席姜主动与武安惠打招呼,武安惠一下子就被她勾走了,席姜在带着她去给她安排住所的路上,开门见山:“听姑娘兄长说,你想嫁给我二哥?” 武安惠马上摇头摆手:“不是,我就是瞎想,我不会嫁给二郎的,我兄长给我找了几户人家相看,现在想想其中有很合适的人选,我很听兄长话的。” 席姜不知武安惠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但她发现,武安惠因为有个好兄长的原因,这一世真是好命。嫁一个正经过日子,知冷着热,家境殷实清白的人家,一辈子平淡安宁,真是比她上一世被困在宫中好了太多。 席姜:“武姑娘能这样想最好了,上次是我随口乱说,你莫当真。” 武安惠眼珠一转,旁敲侧击:“我看二郎与姐姐关系很是不错,你受伤,他心疼生气了。” 席姜一惊,原来武安惠竟这样心思细腻,这都被她看出来了,倒也是,若她只是个草包,宋戎与太后也不会拿她当刀使。草包只会坏事,身怀其利才是能用的好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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