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九在后头低骂了一声“晦气”。 陈云州看到披麻戴孝的齐项明,下车若无其事地拱手行礼:“下官庐阳县令陈云州见过齐大人。” 齐项明眼睛红得几欲滴血,看着陈云州,嗓音嘶哑,语气却平和就像老朋友一样:“陈大人这就要回去了?” “是的,衙门里事务繁忙,下官先行一步。”陈云州不欲跟他多说,拱手告辞。 齐项明盯着陈云州看了几息:“陈大人一路可小心了,咱们后会有期。” 陈云州心里一突,有种被吐着蛇信的毒蛇盯上的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上了马车示意车夫启程。 两支队伍擦肩而过,驶向不同的地方,越去越远。 少许,齐项明停下了脚步,回头盯着远去的马车,眼神阴鸷,充满了恨意,他咬牙切齿地问身边的齐虎:“都安排好了吗? 齐虎保证道:“老爷放心,小的已经派人给东风寨送了信,让他们在路上伏击陈云州,定叫他有去无回,给少爷陪葬。” 齐项明重重点头:“很好,他今天一定要死。今天是罡儿下葬的日子,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下面。” 齐虎连忙道:“老爷放心,东风寨的实力您还不知道吗?就姓陈的他们那几个人还不够给东风寨塞牙缝。” 齐项明点头,收回目光,轻轻抚摸着棺材,声音温柔:“罡儿,爹错了,爹以后再也不训你了。爹知道你一个人怕黑,怕孤独,你放心,那些害你的人,爹会一个个送他们去地下陪你。”
第21章 .021 黑吃黑 走出送葬队伍的视线, 大家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柯九搓着两只胳膊,回头瞅了一眼,嘟囔:“大人, 那姓齐的眼神怪吓人的,听他说话我更是鸡皮疙瘩都起了。他肯定是把齐罡的死怪到我们头上了, 这人好生不讲道理, 明明是他没管束好齐罡, 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陈云州浅浅笑道:“理是这个理,但这世上有些人就不是讲道理的。” 人已经死了, 梁子也已经结下了,如今说这些都无用。 陈云州提醒柯九他们:“路上小心些,咱们加快脚程,争取今天赶到安阳镇。” 刚才齐项明那个眼神让他很不舒服,陈云州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得尽早返回庐阳, 离庆川远远,不然等齐项明腾出手来, 绝对会找他算前天的账。 柯九高声应道:“好嘞。弟兄们, 快点, 争取今晚在安阳落脚, 明天中午前就能回到家了。” 刘春用力一甩马鞭,马儿哒哒哒地跑了起来, 带得车子震个不停, 起初还在大家接受的范围内, 等离开官道后,车子震荡的幅度更大,东倒西歪的, 没一会儿,大家都受不了了:“刘叔慢点,慢点……” 刘春放慢了速度,回头问道:“这样行不行……” 陈云州看着脸色煞白,快把早上吃的东西吐出来的几人,点头说:“就这样吧。” 不止柯九他们受不了,他其实也很难受,胃里翻江倒海,屁股都被颠痛了,几次他都差点吐了,若不是不想在这群手下面前失了威严,他早喊停了。 这路实在是太破了,到处都坑坑洼洼的,得亏是没下雨,若是遇到雨天,恐怕车轮都要陷进泥里,他们这些人全得下来推车。 哎,庐阳真是太偏,太落后了,连条去庆川的官道都没有。这简直比他毕业下乡扶贫的那个地方都还破还穷,人家虽然在大山里,没有村村通水泥路,可去镇上、县里都是沥青路,平平整整的。 不行,以后一定要想办法修一条结实宽阔的路,不然一想到出门坐马车的滋味,他心里就难受。 车速放缓后,虽然还是颠,但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赶了半天路,中午,他们停下来稍作休息,吃了点东西,一刻钟后继续赶路。 上路没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柯九探头:“刘叔,咋回事?咋停了呢?” 刘春指着前面说:“九爷,前面一棵树倒在路中间,挡住了咱们的去路,没法过了。” 闻言,车里的人都下来过去看情况。 陈云州走到近前,发现这棵两三个人才能环抱的大树是被人用斧头砍断的,断口非常新,树枝上刚冒出来的嫩芽还脆生生的,估计也就这一两天被砍倒的。 他们来的时候,这条路上都还畅通无阻。 柯九气得直骂人:“哪个混蛋这么坏心眼,要小爷知道他是谁,非得扒了他一层皮。” 发完了脾气还是得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这棵树太大了,而且只是被砍倒了,枝桠都还在树上。 如果他们这一行人想通过,就先得将树枝给砍断了,然后再把沉重的树干挪开。可他们只有这么几个人,又没带斧头,用刀砍,只怕是把刀都砍出豁口了,树枝都还没砍断。 既没法将这障碍挪开,只能另想他法了,陈云州回头问身边的刘春:“刘叔,这附近还有路吗?” 刘春点头,指着西南方向:“有的,小人有次送人来过一次,倒回去,在先前有片洋槐树的那里,往西边拐,那边沿着河边还有一条路,比这里还窄一些,但也能走,就是要绕一阵子,今晚恐怕是不能到安阳了。” 不能也没法子,绕路总比在这里跟这棵树死扛强。 陈云州当机立断:“那就换一条路。” “好嘞。”刘春去将马车掉头,众人重新回到车上,折返回去,然后换到了西边的一条路走。 那条路果然如刘春所说,窄多了,仅容一辆马车通行,但凡对面来个人,来个车都得小心翼翼避让,或是找相对宽敞一点的地方错开。 这条路一边是郁郁葱葱的小山,一边则是清澈的小河。 河面有三四丈宽,因为现在是枯水季节,水流非常平缓、安静,还露出大片的河床,河床上躺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鹅卵石。 陈云州掀起帘子看了一会儿,有山有水,春暖花开,河岸边长满了嫩绿的小草,其中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美得像一幅画卷。 这自然风光倒是不错,搁现代肯定是小长假、周边游的热门地方,一到假期就一大堆人扎堆。 可惜现在却无人问津,让陈云州一个人大饱眼福。 心情大好时,马车又停了下来,紧接着传来刘春闷闷不乐的声音:“大人,前面路上有个大坑,车子没法过。” 陈云州下车,只见正前方路上被人挖了一个快一人高的大坑,坑里的泥土很湿润,显然也是刚挖的。 一次可以说是偶然,但第二次绝不可能,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恐怕是有人在阻止他们回庐阳,陈云州第一个便想到了齐项明。 在城外分别时,齐项明那双浸满血丝的通红眸子浮现在他面前。 他脸色微沉,只看了一眼便下了决定:“弃车,咱们走回去。” 因为路太难走的缘故,马车也就比人步行快那么一点点。他们这一行几人都是青壮年,没有老弱妇孺,走路也就比坐马车慢那么一点点。 “可大人,车上的粮食怎么办?”柯九指着第二辆车问道。 第二辆车上驮了近千斤重的粮食,还有几匹布,这是陈云州的俸禄。大燕官员的俸禄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银钱,还有一部分则是实物。陈云州一年的俸禄有六十贯钱,此外还有八石大米,六匹布料。 以往都是县令花钱雇人去府衙申领,这次陈云州顺路就带回去了。 哪晓得路上会遇到这种事。 对于现在穷得叮当响的庐阳县来说,这些东西可不少,丢了陈云州自也是心疼,毕竟是他一年的工资。但身外之物哪有小命重要,关键时候,该舍就得舍。 “不用管了,把钱驮在马背上。”陈云州示意柯九,“会水吗?牵着马从河边走,绕过这个大坑。” 柯九连忙点头:“会的。” 他和刘春立即解下了绳子,扔掉马车,牵着马下了水,其余几人则从土炕中翻过去,继续往前。 好在前面道路又恢复了正常,但陈云州不敢掉以轻心,若非现在距庆川城有二三十里远,他铁定第一时间回庆川,请杨柏川派人送他回去。 他低声叮嘱大家:“后面的路可能不大太平,大家将武器放在顺手的地方,抓紧时间赶路,若是遇到合适的村落,咱们就在村子里住一晚。” 村里人多,而且村子大多都是一个姓的本家,极为团结。即便是有人针对他们,也不敢在比较大的村子里动手。 “是,大人。”柯九担心陈云州身体吃不消,说,“大人,还有一匹马空着,您坐马上吧,小的牵着走。” 陈云州摇头:“不用,我现在还挺得住,让刘叔坐吧。” 他没有逞强,走了小半个时辰,他感觉还相当好,气不喘,腰不疼,反观刘春喘气如牛,额头上都是汗水,就连大刘他们几个衙役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陈云州有些意外这具身体的素质。 没想到原主一个书生不但脑子好,而且身体也这么强。哎,就是命不大好,可惜了。 柯九搀扶着刘春上了马,一行人继续赶路,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临近傍晚,太阳西沉,霞光万丈,端是美丽,但大家都没欣赏这美丽风景的心情,因为他们还没找到适合落脚的地方。 途中倒是遇到过三个村子,但都很小,而且分散,真遇到事,别说帮忙,恐怕还得他们去救人,所以陈云州只能放弃,继续上路。 这一走就快到天黑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但他们不得不停下来。 因为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林子,晚上可能会有野兽出没,而且天黑也不好辨认道路,容易发生意外,还是找个地方落脚,等天亮后再行动比较好。 陈云州示意大家停下。 “大人,今晚就在此……”柯九停下脚步跟陈云州说话,头一扭,无意中瞥到林子中有一人,他顿时大惊,“什么人?” 大家立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树林后面冒出一个身高六尺,长相偏瘦,一双眼睛贼溜溜转动的青年。他脸上堆着笑,举起手里的砍刀:“我……是附近的村民,在那边砍柴,这么晚了,几位客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柯九上下瞅了他一眼:“路过。既是砍柴,你鬼鬼祟祟躲在林子里做什么?” 那人说道:“我在砍柴,听到说话声还以为是土匪出没,就过来看看。客人,咱们荒岭山这一带很多土匪,你们可得小心点,尤其是这天快黑了,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吧。要是你们没有去处,可以去我家暂歇一晚。”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柯九看陈云州。 陈云州眯了眯眼,嘴角勾着笑,笑容灿烂,很好说话的样子:“那就多谢这位大哥了。但咱们不能白住,柯九,给住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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