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哪是摔坏了脑袋,她是有些出神了,虽说都是以前曾经经历过的,可过了三十年再倒回来,那感觉却很不一样。 当年的自己脑子里想的都是考试考试,分数,分数,被老师爸妈天天耳提面命的,除了书本就是卷子,一天到晚恨不能扎进卷子里,被即将到来的中考折腾的晕头转向,哪有闲心看什么街景儿。 而如今重新来一回,仿佛时间都变慢了,她有心思去应对家里的糟心事,这会儿也有心情看车窗外的街景儿,这一看竟觉异常新鲜。 这时候远没有后来的高速路快速路那样便捷整齐,道路也未扩宽,人们出行的交通工具主要是公交跟自行车,这会儿正是下班时间,人行道上的自行车大军乌央乌央的,颇为壮观。 有急着回家的,也有不着急的,街道边儿的树荫下,依旧可见凑在一起的老人,不紧不慢的下着棋,神态甚是悠闲。 事实上,即便自行车道上人流不息,但整个的社会节奏在晓晓眼里也仿佛放慢了,这就是九零年啊,九十年代初,即便马上就要进入大变革,但大多数人仍没什么感觉,意识不到社会即将进入快车道,而且越来越快,快到许多人都没来得及适应,便已被远远落在了后面,以至于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晓晓脑子里有许多纷乱的念头,她得尽快捋顺,好容易有了重来的机会,有些事情她不想再留遗憾,她一个小女子或许做不了什么改变社会的大事,但至少能让她们一家三口的日子安稳幸福一些。 想的有些入神,也就没发现老娘频频发射过来的求助目光,等到站下了车,一家三口站在市一院大门外,晓晓才领会到老娘的焦急。 领会到之后便站住了,苏金生正想着赶紧去办住院手续,好让女儿住院治病,还担心这么半天都过去了,万一耽误了病情怎么办,不想到医院门口了,娘俩却不走了。 苏金生有些着急:“怎么不走了,咱们快进去,让人大夫好好给检查检查,这脑袋可不是别的地儿,真耽误了是会留下后遗症的。” 刘秀荣是本份人,不会撒谎,这头一遭演戏也是被偏心不的婆婆逼急了,如今当着丈夫,还睁眼说瞎话,真张不开嘴。 晓晓自然知道老娘的性子,让老娘说瞎话骗老爹,太有难度了,倒不如实话实说,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反正爷爷也答应了会分家,最难解决的外部矛盾已经有希望解决,内部矛盾也就不算什么事了。 想到此,便老实的开口道:“爸,对不住,住院这事儿是我跟妈骗您的。”
第11章 撒娇的毫无压力 苏金生一愣:“骗我的?你这脑袋上可都流血了?” 见老爹一脸忧色,晓晓不免有些愧疚,小声道:“爸,这不是血是涂的红药水。”怕老爹数落老娘,忙又道:“这都是我的主意跟我妈没关系。” 苏金生仍有些不信,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这么说没摔跤?” 晓晓:“摔是摔了,但没那么严重。” 苏金生想起手里的病历本,翻开仔细看了看,仍是不信:“怎会是假的,病历上这不明明白白写着呢吗,轻微脑震荡倾向,建议住院检查。”说着想起什么,柔声道:“晓晓别担心,钱爸这儿有呢,咱先治病要紧。” 晓晓知道老爹理解错了,以为自己是担心家里没钱,才不想治病的,索性抬手把脑袋上的纱布拆了下来,往老爹跟前儿凑了凑:“真没摔破,不信您看。” 苏金生真就扒着女儿的脑袋仔细检查了一遍,果真没发现伤口,刚纱布上渗血的额头,也是光溜溜的,连点儿皮儿都没破。 发现真是骗自己的,苏金生不仅没生气反倒松了口气,轻拍了女儿脑袋一下:“你这丫头,这种事儿也是能拿来胡说的吗,接到医院的电话,可把爸吓得不轻,好在没出大事,真是万幸万幸,以后不许再拿这种事开玩笑了,知道不。” 晓晓倒有些意外:“爸不生气?我可骗了您?” 苏金生笑了:“生什么气啊,你是我闺女,什么脾性当爸的还能不知道,要不是有原因,我闺女是不会撒谎的。” 晓晓不免有些感动,果然老爹数十年如一日的宠着自己,相信自己,这样的老爹让她想扑进怀里好好撒撒娇,只不过四十多的老闺女,真有些不好意思撒娇了。 念头一起忽然想起,自己如今才十五,还是个小萝莉呢,有什么好顾忌的,完全可以毫无压力的跟老爹撒娇,想着便一头扎进了老爹怀里,使劲儿蹭了蹭,心道老爹身上这混了汽油机油的味道,怎么这么好闻呢。 被女儿撒赖一般的抱着,蹭着,苏金生心里热乎乎的,女儿小时候也常这么撒娇,娇娇软软的小丫头扎进自己怀里,奶声奶气的叫着爸爸,叫的他一颗心都是软乎乎的,恨不能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闺女跟前儿来,后来长大,便不再扎进自己怀里撒娇了。 苏金生虽明白女儿大了都会如此,可心里却仍忍不住失落,毕竟在当爸的眼里,不管多大年纪都是那个娇软可爱的女儿,他也跟所有父亲一样矛盾,既盼着女儿长大,又不希望女儿长大,可女儿终究都会长大。 即便这会儿像小时一眼扎进自己怀里撒娇,但苏金生却清楚的知道,女儿是大姑娘了,苏金生是忠厚本份,但忠厚并不代表愚钝,其实他心里明白,妈偏心小弟一家,妻子女儿因此受了不少委屈,但他总想着,在那个艰苦的年月里,他妈把几个孩子拉拔大,实在不易,自己又是家里的老大,当老大的总得有个老大的样儿,跟自己兄弟争什么,能让的就让着些,横竖是一家子,计较什么多了少的,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比什么不强。 但今儿苏金生真是寒心了,他妈已经不是偏心的问题,是根本没把晓晓当成亲孙女,为了钱连孙女的命都能不顾,这还是亲奶奶吗,在他妈眼里只有小弟一家,至于自家三口,真是一丁点儿地位都没有。 口冷点儿说话,苏金生都疑心自己不是他妈生的,不然同样是儿子怎会差这么多,小弟夫妻俩不用工作也能在家好吃好喝的养着,自己两口子挣得工资上缴,用来养一大家子,到了连女儿治病都没钱,要不是他爸发了大脾气,手里这一千也是拿不到的。 而苏金生也明白,女儿跟妻子今儿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让自己看清楚他妈的心有多偏,多冷,自己若是再一味听之任之,他妈只会做的更过分,若只是自己委屈也就罢了,又怎能让妻子女儿也跟着自己一块儿受委屈。 他一直以为女儿还是不懂事的小丫头,殊不知不知不觉的已经长大了,不仅看出了她妈的委屈,还想出这个法子来解决问题。 苏金生以前也不是没动过分家的念头,却总觉父母在堂,当儿子的吵嚷着分家,有些不孝,更何况自己是头大的长子,就算闹分家也不该是自己起头。 但今儿他妈的所作所为,那些根本站不住脚的歪理竟也说的理直气壮,苏金生忽然就明白了,原来在他妈眼里,自己不管为这个家付出多少都是应当应份的,可他妈却忘了,就算儿子再孝顺也是人,也有心,更会心寒。 心都凉透了,还凑合什么,他也不是傻子,早应从苏家这一摊子烂泥里抽身出来,往后他该想的,该心疼的,该付出的是自己懂事的闺女,受了多年委屈的妻子,他们三口才是一家人。 越想越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让娘俩受了这么多年委屈,越想便越发愧疚,哪还会计较娘俩骗他,只会觉得是自己糊涂才逼得娘俩不得不出此下策。 虽愧疚,到底不好跟女儿说什么,便对妻子低声说了句:“这些年委屈你们娘俩了。” 苏金生是个老实人,不是那些爱耍嘴皮子的,即便心疼妻子,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今儿这挺平常简单的一句话说出来,刘秀荣却有些禁不住了。 一时间这么多年的委屈,不甘,一股脑涌上心头,真是又酸又涩,眼角有些热辣辣的,却仍记得这是大街上不是家里,伸手抹了抹眼角浸出的潮湿,哑着嗓子道:“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都这么多年了。”说着抬头看了看市一院的门头:“咱还去医院不?” 晓晓忙摇头:“我又没事儿,去医院做什么。” 刘秀荣有些犹疑:“不去的话,难道这么家去?” 苏金生这会儿也有些犯难,是啊,就为这一千的住院押金,可是闹得不善,都要分家了,若是没住院直接家去,他妈不定又要说什么呢,还有小弟两口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想想都头疼。 晓晓眨眨眼:“病历上写得是建议住院观察,又没写观察几天,而且只是轻微脑震荡倾向,观察一晚好转了,自然就能回家了,难道非得在医院住上十天半个月不可吗,更何况学校快模考了,我总不能缺考吧。” 一句话倒提醒了刘秀荣,忙道:“对啊,这一忙乱都忘了考试的事了,你们班主任一再说这第一次模考尤其重要,是最后大考的依据,分数上一般八九不离十了,得认真复习才行。” 苏金生:“那还是回家吧。” 刘秀荣摇头:“这时候回家,爸便不吭声,妈能消停吗,闹起来让晓晓还怎么复习。”说着顿了顿道:“去晓晓姥姥哪儿吧,对了,正荣还说有事找你商量呢,这一忙乱倒忘了,去了正好问问。”
第12章 这是不是个机会呢 晓晓的姥姥家住在河沿路,这一片都是纺织厂的家属院,也都是一排一排的大杂院,晓晓姥爷是纺织厂的退休工人,房子也是单位分的。 小舅是老来子,小了老娘足足十岁,比晓晓这个外甥女正好大一轮,姥爷去世的时候,小舅才十七,便顶替姥爷成了纺织厂的机修工,到今年才二十七岁,却已经上了十年班。 晓晓记忆中小舅是个心思活络的人,脑瓜儿尤其灵儿,虽说养着姥姥,日子却过得并不拮据,时不常总给自己塞零花钱,一出手就是一块,特别大方。 后来一块钱或许连冰淇淋都买不了,但在这时人们一月的工资也不过几十块,赶上效益好的单位,也就刚过百,最高级的冰淇淋也才一块出头,平常的水果冰棍一毛五,奶油雪糕三毛,就算把大宝放在心尖儿上疼的老巫婆,也得进伏之后,实在热得不行了,加之大宝撒娇耍赖的闹上几回,才舍得买一根奶油雪糕偷着塞给孙子,再疼孙子也舍不得多买。 晓晓这个不受待见的孙女,连冰棍儿毛儿都没见过,而每次她去姥姥家,小舅几乎都会塞给她一块钱,她记得第一次拿到钱的时候,就去买了三根奶油雪糕,吃的她拉了一晚上肚子,可把老爹老娘吓得不轻,过后知道原因,倒也没数落她,只是以后天气一热便会给她买一根奶油雪糕解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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