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她的一切操作都是垫着手帕完成的,匕首和死者胸口的创口比对了一下,宽度正好吻合。 “这就是凶器。” 沈小姐目瞪口呆,若说之前她还半信半疑,当看到罗菀身上当真藏着带血的手帕和匕首时,她的半分疑虑才尽除,不禁对白素素刮目相看。 “沈小姐。” 沈小姐的思绪被白素素的呼唤拉了回来,她看向白素素的眼神认真专注,“嗯?” “罗菀进入房间之前都做了什么?请你仔细想一想。”白素素客气道。 此时,沈小姐已经把抓住凶手的希望寄托在白素素身上,对待白素素的问题十分认真,她凝神片刻才道,“我是在北面走廊尽头的月洞门遇到了她,之后我们和小厮就往玉珠的房间跑过来,进来之后我就晕倒了。” 白素素看向小厮,“你是在哪里看到的罗菀?” 小厮答道,“在月洞门后的院子里,小的看到罗姑娘从石径那边走过来,好像正在往袖子里塞什么东西。” “石径?”白素素指着正对门口的那一条石径,“是这一条石径吗?它一直连通到月洞门后的院子吗?” “是的。”小厮道。 “沈小姐,戌时开始放河灯的时候,罗菀在不在河边?” “她在。”沈小姐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陡然瞪大,“我想起来了,就是她发现玉珠不在河边的,我和玉珠一向交好,就想着亲自来叫玉珠。” 白素素面色微沉,“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罗菀和第一个凶手进行了精心的布局,以戌时为号,第一个凶手和李玉珠约定好在房间见面,同时罗菀看似不经意地发现李玉珠不在河边,故意引得沈小姐或者其他人来找李玉珠,就算没有人主动请缨,她也会拉上一个人一起来找李玉珠,然后半路再想办法和同来之人分开。 “她跟在沈小姐身后,和沈小姐走了不同的路到达月洞门后的院子,然后和第一个凶手汇合,从第一个凶手那里拿走了钥匙和凶器。她的目的是寻机将石径木门上钥匙放回李玉珠的身上。 “可没想到,沈小姐的动作比她要快,目击了第一个凶手。更没想到的是沈小姐说房门窗户被反锁了,罗菀很聪明,立刻就知道李玉珠可能并没有死,进门之后,她一眼就看到了门锁上的血迹,趁着开门的时候将血迹擦掉,之后沈小姐晕倒,她便将小厮遣走,用凶器又刺了李玉珠一刀,确认李玉珠死亡之后,擦掉了李玉珠手上的血迹。” 听完整个作案过程,在场之人静默片刻,暗自唏嘘,如果沈小姐和小厮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李玉珠还活着,或许李玉珠还有生还的可能。 沈小姐难过又自责,泪盈于睫,喃喃叫着“李玉珠”的名字,“玉珠,玉珠••••••我本可以救她。都怪我这个晕血的怪病。” 白素素却道,“罗菀处心积虑,思维缜密,你斗不过她的,就算你不晕血,也会被她用其他借口支开。” 裴越客道,“所以这把匕首的主人就是第一个凶手。罗菀自杀并非完全出于畏罪,很可能是为了保护第一个凶手。” “匕首可否借我一观?”他向白素素走了两步。 白素素笑道,“裴府尹乃主理官,自然可以。” 裴越客伸手便要去拿,白素素的手一闪躲开了,她道,“裴府尹不可触碰。” 裴越客眉心微蹙,“为何?” 指纹的事,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白素素含糊道,“证物上往往留有重要线索,未免破坏,还是少碰为妙。” 她侧头在屋子里扫视一圈,眼睛定在一个桃木圆盘上,她走过去,将手帕铺在圆盘上,把匕首放在手帕上,这才托着圆盘递给裴越客,“裴府尹请看。” 裴越客心道,白素素心思缜密至此,好奇她能从匕首上看出什么线索。 作为本案主理官他自不愿屈居人后,暗暗卯足了劲儿要比白素素先找到线索。存着较量的心思,他非常认真地端详起凶器来。 然而,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这把匕首甚是普通,刀柄和刀鞘是用最廉价的枣木制成,表面打磨得较为光滑,除此,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和独特的纹样,在任何一间铁器行都可以轻易买到。 今日参加宴会的贵女和贵公子们绝不屑于用这种低等货色,可见凶手早已经料到衙门会调查凶器来源,特意选用了普通的凶器。 “如何?裴府尹看出什么没有?”白素素见裴越客剑眉微蹙,似是想到了什么,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发现。 裴越客面露尴尬,手卷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这把匕首太过普通,随处可买,很难追踪到凶手。” 此时,只闻沈小姐道,“罗姑娘醒了。” 罗菀悠悠转醒,泪眼婆娑,质问白素素,“为何不让我死?是我杀了李玉珠,我该死。难道你非得叫我亲眼见到自己身败名裂,令家族蒙羞?” 白素素冷然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让你供出另一名凶手是谁,早些结案,早些回家睡觉。” 闻言,罗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佯装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哪儿来的另一名凶手?”
第6章 手掌 “你别演了,我没时间陪你绕圈子。”白素素嘴巴张大,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困了,想早些回家睡觉。你快些招了吧,你袒护的另一个凶手是谁?” 上一世,白素素奉行着良好的作息习惯,每天最晚 10 点就要休息,白天高效工作,晚上绝不熬夜,同行戏称她为“白昼神探”。 长此以往,灵敏的生物钟让 她每到 10 点就犯困,大脑运转效率断崖式下降,所以她尽量会在 10 点之前解决问题。 裴越客将桃木圆盘放在罗菀面前,厉声道,“杀人凶器在此,你还如何狡辩?找出你的同谋只是时间问题,你若早些交代,本尹可以向伯爷求情,给你留一个全尸。” 罗菀乍见匕首,神情慌乱无措,一瞬过后却又稳住了心神,她坚定地道,“我就是凶手,人是我杀的,府尹大人非逼着我供出所谓的同谋,是意欲栽赃陷害不成?不如大人直接告诉我,我该指认谁?” “你!”裴越客气得无语。 他立刻读懂了罗菀的心思,她就是仗着凶器普通,无纹饰无记号,断定仅凭凶器是无法锁定第一个凶手的。 若是面对无权无势的平民,他有的是办法撬开对方的嘴,可罗菀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搞不好他就会被弹劾一番,虽不至于丢官,但他的父亲威远侯一定会家法伺候。 第一个凶手无非就是戌时还留在府内的贵女和贵公子,按照沈小姐的说法,当时所有贵女都在河边放河灯,没有作案时间,排除。 那么凶手必定在男客之中,十一位男客,除去在歇心亭奏对的六位,还剩下五位。这五位之中谁人和罗菀走得近,又和李玉珠有所牵扯的,必定就是凶手。 正在他思索如何揪出第一个凶手的时候,余光瞥到白素素,白素素正垫着手帕,双指拎着刀刃,眼睛却盯着刀柄部位,上下扫视,看完刀柄,又拎起刀鞘,上下扫视,翻转扫视。 她在看什么?刀柄和刀鞘只是普通的枣木制成,他刚才检视过,没有任何纹样或者刻字,就是光秃秃两根破木头而已,难不成她还能看出花来? 接下来白素素的行为更加令人迷惑,她将凶器拿到说桌旁,研墨、展纸、提笔。看她运笔的顺序,不像是在写字,似乎是在作画。 瞅一眼凶器,画上一笔,可不是在作画吗? 这是在画凶器?画来作什么? 裴越客好奇心大盛,却不好去问个究竟,毕竟他没有立场管人家做什么。 他让小厮将所有宾客叫过来,很快,所有宾客都集合到了院子里,七嘴八舌询问案件的进展。 裴越客道,“凶手已经抓到,且已认罪。” “是谁?”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 裴越客锐利的眼光扫过众人,特意在那五位嫌疑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上窥探蛛丝马迹。 “是罗菀姑娘。”他道。 众人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其中和罗菀交好的几位贵女还信誓旦旦为罗菀做担保,质疑裴越客的办案能力。 裴越客一招手,两名衙役将罗菀扶了出来。 虽然衙役并未对罗菀无礼,搀扶的动作像对待一位虚弱的病人,而不是罪犯,但罗菀依然感觉自己像一个戴着枷锁和脚镣游街示众的囚犯一样,屈辱之感简直比凌迟之刑还要令她难受。她憎恶地瞪了白素素一眼,如果白素素没有阻止她自杀,她此时便不需要忍受此等“酷刑”。 看这架势,在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是罗菀不是凶手,怎能忍受被两名低贱的衙役“搀扶”着? 还是有不愿意相信的,径直冲到前面亲口问罗菀,“罗姐姐,真的是你杀了玉珠?” 罗菀闭上眼睛,一副生无可恋四大皆空的模样。 那些半信半疑的,和不相信的,见她是这副表情就都明白了,一时之间全都陷入沉默之中。 裴越客心道,罗菀这是要将第一个凶手袒护到底了,她之所以闭上眼睛,就是担心自己不经意间看向那个凶手。 不过,这反倒证明了第一个凶手的确就在这群贵人之中,裴越客高声道,“除了罗菀之外,还有另外一位凶手,他就隐藏在你们之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千层浪,院子里顿时跟冷水掉进了热油里一般炸了锅。罗菀是杀人凶手的震惊还没有过去,一案两个凶手的情况更是让他们惊掉下巴。 程俊之负手而立,赞赏道,“裴府尹这么快就揪出了一个凶手,真乃神探。您就别卖关子了,另一个凶手究竟是谁?” 裴越客面露尴尬,他没想到程俊之如此高傲的人竟夸赞起他来了,他的目光猝不及防和程俊之的目光撞上,竟捕捉到程俊之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他明白了,程俊之其实早看出他还没有找出另一个凶手,话里故意把他捧得高高的,是想看他出丑。 “裴府尹,快说吧。”程俊之催促道,唇边卷起一抹得意的笑。 其他人也跟着催促。 裴越客只好道,“另一个凶手还••••••” 说到一半,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另一个凶手已经找到了。” 白素素自房中走出来,衣袂翩然,神态自若。 她在裴越客身侧站定,“裴府尹,可否请在场所有人将手掌摊开,手心向上。” 裴越客一脸懵逼,不解她是要做什么。 白素素对他轻轻颔首,似乎在说“相信我”。 裴越客不知不觉中已经对白素素的话深信不疑,便道,“那就请诸位摊开手掌。” 诸位贵女贵公子们面面相觑,满脸疑惑,都搞不懂白素素要做什么,他们连裴越客都不看在眼里,更何况一个落魄小姐。若说这要求是裴越客的主意,他们尚可以看在“顺天府府尹”的头衔上给他几分面子,依然照做。可这要求明明是白素素提出来的,他们心里便不舒服了,凭什么听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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