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榆眉间拧起一个小疙瘩,沉默不语。 跛足道士小心翼翼地避开韩榆的鞋尖,艰难爬起身:“我该说的都说了,小公子也该放我离开了吧?” 韩榆眸光微动:“谁说我要放你离开?” 跛足道士腿一软,差点又摔回地上:“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榆低头:“你不会以为,知道了我的秘密,还能全身而退吧?” “韩一。” 韩一再次推门而入,一个手刀劈在跛足道士后颈。 跛足道士 甚至没来得及怒视韩榆,就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韩一把人从地上拎起来,重新塞进箱子里,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韩榆叫住他:“前几天又受伤了?” 韩一脚下一顿,转过身,垂首应答:“回主子,只是小伤,不碍事。” 韩榆绕过跛足道士擦过血的巾帕,背对着韩一走向书桌,少年人略沉的声线清晰传入耳中。 “我没记错的话,今年你四十一了吧?” 韩一抬头,普通寻常的脸上布满愕然,以及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惶恐。 韩榆坐下,淡声道:“危险的事交给其他人就好。” 韩一瞳孔骤缩,语气惶然:“主子,属下还可以......” 韩榆抬手,制止了他的言语:“我并非不再用你,这些年你也教出不少学生,也该看一看他们的本事。” “你该知晓,太多暗伤有碍寿数,目前为止,我并不打算给自己再换个亲信。” 太麻烦了,还是韩一用得更顺手。 毕竟是平昌侯那厮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高手,韩榆很满意。 原本韩榆打算在合适的时机把韩一这份礼物送给平昌侯,如今平昌侯长久昏迷,韩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韩榆又道:“我又其他事交给你。” 韩一眼睛微亮,紧忙应是,带着箱子离开了。 傍晚时分,韩松从户部下值。 进门后,韩榆放下书迎上来:“二哥辛苦了,我给你准备了茶水,先喝口茶润润嗓子,饭菜待会儿就 好。” 韩松离开安庆府时,带走了在韩家伺候最久的刘婆子。 刘婆子上了年纪,长途跋涉后病倒了,一直卧病在床,这两天才好些。 韩榆和韩松体谅她,中午有客人来,便直接去酒楼用饭。 十几个人的饭食做不成,兄弟两个的不成问题。 这会儿韩松进门,已经闻到熟悉的香气了。 韩松端起茶杯,浅酌一口:“忘了恭喜你,高中会元。” 之前他满心的担忧与愤怒,甚至忘了同韩榆说会试的事儿。 韩松素来奖惩分明,大喜事自然不吝夸赞。 韩榆笑得眼睛弯弯,哪有半分在跛足道士跟前的阴险无情:“我能有今日,与二哥多年来如一日的教导脱不开干系。” 韩松轻咳一声,他原本就对乖巧无害的弟弟毫无抵抗力,在确定韩榆与凌先生之间的联系后,更是心软成一片。 “殿试在四月初一,稍后我与你说一说注意事项,万不能在陛下面前出了差错。” 君王掌控生杀大权,为人臣子的一步不得错。 韩榆嗯嗯点头:“就算二哥不说,我原也打算问一问二哥。” 说话间,刘婆子过来,告诉他二人饭菜好了。 韩松起身走去饭厅,韩榆紧随其后。 “对了,二哥今晚可有公务要处理?可别因为我耽搁了。” 韩松摇头:“并无,都在户部处理好了。” 韩榆便放心了,嘴角的弧度一直没落下:“前段时间我琢磨出一个小玩意,观观现在正是精力充 沛的时候,用它来打发精力最好不过。” “什么?”韩松随口问了句。 “滑梯。”韩榆用手比划了下,发现并不形象,只好作罢,“算了,等做好了送来,二哥就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韩松当然知道是什么样子。 上辈子战乱四起,很多孩子没了爹娘,被迫流离失所。 彼时还是凌先生的韩榆自掏腰包,在大越各处建立起育幼院。 为了让孩子们能有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凌先生特地在育幼院里圈出一块地,用来摆放他亲手设计出来的滑梯、跷跷板等大家闻所未闻的物件。 孩子们很喜欢,几乎一整天都黏在上面,怎么都玩不腻。 凌先生还说,若非他的一双儿女已经半大不小,怎么说也得给他们做一个。 “不过没关系,待日后观观和阿锦有了孩子,再做也不迟。” 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饭后,兄弟二人去了书房,由韩松讲述殿试相关的一些事宜。 戌时,韩榆回到四进院。 照旧看书、练字,直至亥时入睡。 把晾得温热的清水倒进铜盆里,韩榆低头,看到自己模糊不清的面孔。 “定国安邦,救万民于水火......” 韩榆指尖探入,将一盆清水搅浑。 比起虚无缥缈的功德金光,他更相信自己。 以往多次危机,种种陷害,光靠那点看不见摸不着的功德,可做不到全身而退。 韩榆耳畔回荡着跛足道士的话语,眼底划过思量,拧干巾 帕,整个儿盖在脸上。 半晌后,一声叹息从巾帕后溢出。 沉闷,悠长。 ...... 翌日,韩榆手下的人扮作匠人,把崭新的滑梯送来韩宅。 邻居们看在眼里,纷纷追问是什么。 “家中侄儿要来,怕他在家里待着无聊,做来给他打发时间。” 问话的妇人一愣:“侄儿?可是你兄长的?” 韩榆点头:“正是。” “真没想到,韩大人竟然已经成亲了。”妇人嘀咕,“我还打算把外甥女介绍给他呢。” 韩榆:微笑.jpg 二哥二嫂感情甚笃,您的算盘可能要落空了。 “不过没关系,这不是还有韩小公子您么?”妇人咧嘴笑,看韩榆像是在看一块大肥肉,“韩小公子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 不如何! 韩榆面带微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不在身旁,韩某不敢擅自做决定。” 妇人一脸失望,韩榆随口糊弄两句,啪地关上院门,将所有火热的视线隔绝在外。 让手底下的人把滑梯安置在二进院,韩榆去书房写信。 昨日放榜,又是厌胜之术又是宴请同窗,晚上又被那跛足道士的言论占据了全部心神,竟忘了给家里人写信。 一封信给爹娘,另一封信给罗先生。 真要论起来,罗先生是他的启蒙老师,高中会元这样的好消息,须得同先生分享。 韩榆打算殿试后回太平镇,再去见一见罗先生。 二哥公务繁忙,正好带上二哥的那份,好让先 生知道二哥不曾忘记他。 写好两封信,韩榆让人寄出去,又去了趟沈家。 沈绍钧是他的师公,即便昨日从沈华灿口中得知他的成绩,还是得走一遭,感谢师公这些年的悉心教导。 途中绕路去找席乐安,敲了半天门才开。 见席乐安神情恹恹,眼周挂着硕大的黑眼圈,韩榆奇道:“莫不是昨晚一夜没睡?” 席乐安打了个哈欠:“别提了,昨晚隔壁打孩子,哭了大半宿。” 韩榆忍俊不禁:“住得可习惯?” 席乐安嘴角咧到耳朵根:“自然是舒坦的,如果隔壁没打孩子的话。” “喜欢就好。”韩榆在院子里没进去,“去找灿哥儿?” 席乐安欣然同意。 二人来到沈家,郑重其事地向沈绍钧行礼:“多谢师公/沈爷爷教导之恩。” 韩榆暂且不说,彼此是师公和徒孙的关系。 席乐安虽不是沈绍钧的弟子,却也被指点过不少回。 可以说,席乐安能取得今日的成就,自身努力占一半,沈绍钧要占两分。 席乐安对沈绍钧心怀感激,喊的声音数他最大。 沈绍钧捋着胡须:“灿哥儿在书房,老孙你给两个孩子带个路。” 韩榆朝沈绍钧笑笑:“不必了师公,我们认得路。” 沈绍钧也就随他去了。 孙管家目送两个少年郎离开,满是欣慰地说:“席公子秉性纯良,韩公子有勇有谋,都是好孩子。” 沈绍钧轻笑:“老七嫡子的事儿,委实出乎我的意料。 ” 韩榆竟在他动手之前把人解决了,再无翻身的机会。 孙管家踟蹰片刻,低声问询:“平昌侯府那边......” “老孙啊,你未免太小看韩榆了。”沈绍钧半阖着眼,“咱们都能查到的东西,他如何发现不了?” 孙管家恍然:“也是,韩公子早该心知肚明。” “所以啊,咱们两个老头子只管坐着看戏,等他的好消息便是。” 对于沈绍钧主仆二人的谈话,韩榆一无所知,陪同好友练了两道两道策问,眼看天色渐晚,便回家去了。 又一日,谈绣芳和韩文观总算抵达越京。 “酥酥!” 韩文观小朋友被娘亲抱下马车,一眼看到不远处的韩榆,黑黝黝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炮弹似的撞进小酥酥怀里,声音比蜜还甜。 韩榆半蹲下身,修长的手臂搂住观观:“数月不见,观观想不想小酥酥?” 幼稚至极的话,听得谈绣芳边笑边摇头。 “想!”观观脆声答道。 “哇,真棒!”韩榆抱起小朋友,转身往里走,“小酥酥也很想念观观,还有壮壮——壮壮别墨迹,赶紧跟上。” 在门口嗅嗅闻闻的壮壮用爪垫扒拉两下门框,轻巧地跃过门槛。 “喵呜~” 知道了,铲屎的好烦~ 壮壮这只大猫随它的主人,十分疼爱韩文观这只小小的两脚兽。 本该属于自己的铲屎官温暖怀抱被观观占领,也只拍了下韩榆的脚面,养得油光水亮的黑色皮毛紧挨着靛青 色的袍角,十足的亲昵黏人。 “走,小酥酥带你去玩。” 韩榆抱着韩文观来到滑梯前,把他放上去,轻轻一推。 “哇~” 韩文观欢呼出声。 韩文观很喜欢滑梯,直到韩松傍晚下值,还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爬、推、滑的动作,咯咯笑声在门口都能听见。 韩松循声走来,入目是长子欢快的笑脸,以及守在一旁笑意浅浅的韩榆。 他站在原地,静静观望片刻,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样温馨的一幕,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不忍打断,想要永远留住。 “二哥怎么走了?”身后传来韩榆调侃的语调,“还不赶紧来陪咱们观观玩一把。” 韩松转身,对上韩文观满是孺慕与期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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