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快过意识,发出低沉喑哑的声音:“好。” - 转眼到四月初一,殿试开考。 新贡士着袍服冠靴,依其会试名次排位两队,单名在东队,双名在西队,从宫门步行至保和殿。【1】 贡士们全程毕恭毕敬,屏息凝神,身体绷成一张弓,生怕途中出现什么闪失。 韩榆心态平稳,还有闲心用余光打量皇宫的景致建筑。 阆苑琼楼,碧瓦朱檐,当真是美不胜收。 “保和殿到。” 随着一声喝唱,贡士立于保和殿的丹陛前。 韩榆位于东队第一,可以清楚地瞧见分列在丹陛内外,身着官袍的王公百官。 只一眼扫过,便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个木头人。 不 多时,有专人鸣鞭,鼓乐齐鸣。 “陛下到——” 伴随着尖细的声音,永庆帝踏下龙撵。 待永庆帝升座,大学士从殿内黄案上捧出考题,交给礼部官员,放置在丹陛黄案上。【2】 百官及贡士向永庆帝行跪拜礼。 礼部分发题纸,贡士入殿,开始答题。 韩榆先在答卷上写明履历三代、姓名、籍贯、年龄等考生信息,紧接着浏览试题。 “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3】 且不论他对龙椅上那位有多少偏见,殿试的策问都得客观回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私心。 韩榆沉吟片刻,着手作答。 “臣对: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臣末学新进,罔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谨对。”【4】 整篇一千五百字有余,加以润色修改后再将其誊写到答卷上,韩榆放下笔,惊觉夕阳西斜,已至傍晚时分。 再看上首,永庆帝早已不见踪影,只数位官员肃穆屹立。 韩榆将答卷交给受卷官,远远向诸位大人行了一礼,信步走出保和殿。 走在宽敞的宫道上,两旁是高高红墙,绕是韩榆凭借身高优势,也只能瞧见远处的碧瓦飞甍。 “这是.....韩会元?” 陌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韩榆转过头,来人着一身紫色官袍,生得风流倜傥,已过而立之年。 三品以上,与平昌侯有六七分相像。 韩榆作揖,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大人是 ?” “本官乃吏部侍郎阮景璋,亦是会试第四阮贡士的兄长。” 韩榆拱手:“见过阮大人。” “韩会元少年英才,想来是有把握六元及第了?”阮景璋语气很轻,似乎只是单纯好奇。 韩榆微微眯起眼,不卑不亢道:“阮大人慎言,结果如何端看陛下决意,韩某不敢妄自猜测。” “韩会元当真是......伶牙俐齿。”阮景璋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时辰不早了,本官去接景修出宫了,韩会元自便。” 韩榆目送阮景璋走远,眼底冷芒毕露。 笑面虎,掌控欲极强,擅长利用他人达成目的,为了权势可以牺牲、铲除一切阻碍。 难怪而立之年便可官至三品。 不过他有一点猜错了,韩榆并不稀罕那些个腌臜东西。 比起平昌侯府,韩榆更喜欢自己动手,创造一切。 ...... 韩榆走出皇宫,韩家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这是家里唯一一辆,是韩松的出行工具。 考虑到韩榆参加殿试更要紧,韩松不顾韩榆的反对,把马车留给了他,自己步行上值。 韩榆乘马车回到韩宅,谈绣芳牵着韩文观迎上来,壮壮亦步亦趋地跟上,喵呜叫唤着。 “饭菜都准备好了,吃完再歇息可好?” 韩榆自是无有不应。 这顿饭极其丰盛,据二嫂所说,是为了庆祝韩榆考完殿试。 不论结果如何,到这一步都不容易,先奖励一番。 韩榆听完哭笑不得,吃饱喝足后同二嫂 说一声,回房间去了。 推开房门,韩榆脚下微顿,眸中异色一闪而逝。 韩榆神色如常地跨过门槛,反手关上门。 转身间,利刃割裂空气,刺向韩榆的喉咙。 韩榆侧身闪避,反手祭出铁鸳鸯,射出锋利的刀片。 行动间带起一丝微风,几缕碎发贴着刀刃,被削成两截,湮没在黑暗中。 “砰。” 刀片被对方躲开了,扎进柜门,入木三分。 “小白。”韩榆低喝一声。 只韩榆一人能瞧见的绿色叶片弹射出去,打开书桌下的暗格,一挑一勾,将一柄匕首抛给韩榆。 匕首出鞘,韩榆手腕翻转,迎上那漆黑的一团。 随着一声巨响,博古架上的花瓶落地,砸成碎片。 韩榆一脚将人踹出去,好巧不巧落在那堆碎瓷片上。 青衣男子吃痛闷哼,正欲鲤鱼打挺,脖子抵上冰冷的匕首。 “阮......十七?” 韩榆的嗓音低而柔,宛若一缕轻烟,温润无害。 可只有阮十七知晓其中的厉害。 ——韩榆一手压制着他,一手控住他的咽喉,面无表情地用脚碾碎了他的腿骨。 “我原本不打算杀你的。” 韩榆脚腕下压。 “可是你一点分寸都没有,忘了自己是条狗,忘了谁才是主子。” “咔嚓。” 森白的腿骨刺破肌理,连皮带肉地探出头来。 “阮鸿畴把你给阮景修,你却私下里投靠了阮景璋,怂恿撺掇,一步步将他引入歧途,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和我作对。” 韩 榆抬起脚,换另一条腿。 “你前头那位主子的下场还不够惨吗?竟然不知死活地送上门来。” 碾碎。 “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看不起我呢?” 阮十七痛到浑身抽搐,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里溢出嗬声。 韩榆俯下身,唇角勾起:“我没杀过人。” 刀刃翻转,划破阮十七的血管。 温热的液体喷溅,在韩榆脸上留下点点滴滴的痕迹。 “很荣幸,你是第一个。” “笃笃笃——” 三声过后,韩松清冷的嗓音自门外响起。 “榆哥儿,睡了吗?” 韩榆手一抖,直接把阮十七捅个对穿。 韩榆:“!!!”
第87章 韩榆一拳头上去,堵住阮十七溢出的痛苦呻.吟,扭头往门口看去。 清瘦的身影烙在门上,那声音语调,可不正是韩松。 韩榆呼吸一滞,低头打量自己。 满身是血,脸上肯定也不少。 若是被二哥看到,怕是要炸天了。 透过粘稠的红色,阮十七看出韩榆的慌张,拼着最后一口气,抓住博古架的一条腿,猛地一拽。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博古架上不多的三五个瓷器壮烈牺牲。 “榆哥儿?”韩松的声音染上急切,“怎么了?你快把门打开!” 韩榆并未应答,冷冷与阮十七对视。 前者黝黑的眼瞳犹如猛兽蛰伏在暗中,后者阴鸷如毒蛇。 可惜猛兽终究是猛兽,轻易便可吞噬垂死挣扎的蛇类。 匕首在韩榆掌心划过优美的弧度,重回虎口紧握。 “嗤——” 韩榆补上最后一刀,割断阮十七的喉管。 在他断气前,韩榆凑到他耳畔:“还记得阮十八吗?” 阮十七渗血的眼珠微微转动。 韩榆扬起嘴角,显而易见的愉悦:“他现在是我的得力手下。” 阮十七眼睛睁大,几乎脱眶而出。 “嗬......” 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咽下最后一口气。 门外,韩松一直没停下敲门,深色的眼里一派风雨欲来的凝重。 就在他打算强闯的时候,门“咯吱”一声开了。 韩榆穿着单薄的里衣,袖口挽起一截, 面色微微发白:“二哥,怎么了?” 韩松冷着脸,起伏的胸膛昭示着内心的极不平静:“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韩榆眸光闪躲,下意识抬手去撸袖子,却被韩松抢先一步,摁住抬起的右手。 “嘶!” 见韩榆吸气,韩松立马把手弹开,犀利的目光看向掩在衣料下的手臂,沉声唤了声“韩榆”。 韩榆不应,还把手往身后藏,低着头一声不吭。 可最后还是没拗过韩松,不得不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两寸多长、还在流血的伤口。 韩松瞳孔骤缩:“怎么回事?” 韩榆迅速看了眼韩松,又低下头,嗫嚅道:“吃完饭摸黑进门,不小心撞上博古架,被花瓶割伤了。” 韩松眼中的情绪难辨喜怒:“那方才的动静是?” 韩榆对答如流:“正打算处理伤口,二哥就来敲门了,黑灯瞎火的,我又撞上去了。” 博古架:架在屋里坐,锅从天上来:) 韩松负在身后的手攥成拳状,松开又攥紧,如此重复数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给你处理伤口。” 韩榆扬起嘴角:“那我就不客气了。” 韩松语调中潜藏着一丝艰涩:“你我是兄弟。” 韩榆眼睫轻颤,侧身让韩松进门:“二哥当心,满地都是碎瓷片。” “知道了。”韩松应一声,绕过门口一地的狼藉。 韩榆在桌边坐下,毫不客气地指使韩松:“二哥,辛苦你走几步,把蜡烛点一下。” 韩松摸到 窗台上的火折子,轻擦一下,点燃蜡烛。 宽敞整洁的房间瞬间明亮起来。 除了博古架前带血的碎瓷片,看不出任何激烈打斗的痕迹。 “伤药和纱布在衣柜的最底下一层。”韩榆拿没受伤的右手倒两杯茶,“说起来,那伤药还是进京赶考前二哥你塞给我的呢。” 韩松打开衣柜,蹲下身取出处理伤口的必需物品,在韩榆旁边的圆凳上落座。 “若是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 韩榆揪着桌布边缘流苏的手指收紧,泛起浅淡的白,自觉把左臂放到桌上,用混不吝的口吻说:“人生在世,谁还没个意外发生,就如我今夜,前一刻还因为殿试结束而高兴,结果就乐极生悲了。” 韩松掀起眼帘:“安静。” 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韩榆:“......” 韩榆果断选择安静如鸡。 虽然伤口割得有点深,疼得他脑仁儿直跳,好在成功糊弄住了韩松,没让二哥起疑。 计划通√ 韩松先打来一盆温水,将伤口周缘清洗干净,待水渍自然干去,才倾斜瓶身,将小瓷瓶里的淡黄色粉末敷在伤口上。 “嘶——” 辛辣的刺痛袭来,韩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每根头发丝都透露出名为紧张、忍耐的情绪。 韩松一言不发,化身为莫得感情的敷药机器,看都不看韩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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