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拿准了她的心思,知道她见着礼物就会心软。 这确是用了真心的、沉甸甸的情意。 换作从前,她肯定已经把它捞出来抱在怀里,吃饭睡觉都不舍得放下。 如今么…… 云昭气咻咻道:“不是说水火不浸吗,那就让它在冷水里自己泡着吧!” 晏南天失笑:“好。” 两个人都没再看那道可可怜怜的绡纱一眼。 他把她牵到窗榻边,按坐在她自己的银绒团云垫上。 他坐在她身旁,烛光在窗纸上投下两道影。 就像天生一对。 “阿昭。”他垂眸望着她,苍白的脸色,掩不住的憔悴,嗓子是哑的,“不是不想追你,是真没力气了。你跑那么快,就没想等等我。” 云昭偏头看他。 他很少会表现出这么虚弱、这么委屈、这么毫不设防的样子。 摘掉了那层温润虚假的面具,整个人懒懒的,没什么精神。看她的时候,眼睛里却有星星点点的光。 云昭并不上当,冷笑道:“没力气?你的真气呢!” 晏南天叹息:“在鲸落海底泡着呢。” 云昭微微眯眸,狐疑地打量他,分辨他是不是说谎。 他用下颌轻指西殿的方向,淡声告诉她:“疗伤用的是御医张的真气——就是被你唤作葫芦老头的那一位。我哪有那精力悬壶济世。” “哦。” 云昭信了,但依旧面无表情,不理他。 两个人便静声坐着。 他们在一起,不说话也不会有丝毫尴尬。 晏南天取过公文来看,时不时浅浅瞥云昭一眼,随手给她递个茶果点心。 云昭:“晏南天。” 他:“嗯?” 云昭:“你这副殷勤的样子,好像一个小太监。” 他微微地笑:“那可不行啊傻昭。” 烛火照耀,眉眼温柔。 云昭轻哼一声,继续不理他。 夜色一点一点深沉。 云昭无聊地用脚后跟踢打榻沿,发出噪音,故意打扰晏南天批阅公文。 他垂着眸,唇角无奈的笑意浮了一层又一层。 坐姿倒是依旧“端着”,很有风骨的样子。 许久,他终于将那些折子一一堆叠好,收进金锦布盒子里。 他抬眸望着她,好笑地问:“一直盯殿门口做什么?” 云昭轻飘飘瞥他一眼,把视线转走,根本不理他。 他道:“望穿你的秋水,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人闯进来。” 云昭:“???” 他怎么知道她的脑子里正在上演各种话本情节? 话本一。 某宫女突然冲进来大喊:“殿下不好啦!我们姑娘旧疾发作啦!” 话本二。 柔弱的姑娘出现在门前,难以置信地捂住心口,小鹿般的双眼盛满哀伤:“你们、你们……你们不是已经退婚了么?!” 话本三。 月黑风高杀人夜…… 晏南天:“说多少次,少看那些末流话本子。” 云昭:“。” 云昭:“我就看!” “一定要看?”他慢声问。 云昭挑衅地瞥着他,缓缓地,大幅度点头。 晏南天从善如流:“那我给你写。” “……”云昭无语,“我只看末流的!” 晏南天乖觉:“我就写末流的。” 云昭拿他没招了。 她算是摸透了他的路数——从最开始起,他便是想这么哄着她、引着她,刻意忽略那件糟心事,只当它并不存在。 “砰!” 云昭拍案起身。 晏南天好笑地看着她。 只见云昭漂亮的脸蛋上写满找茬二字,趾高气扬,大步走出寝殿。 他起身,悠然跟在她身后。 回廊两侧悬满宫灯,地砖左右暗布着灯莲与莹石,整座东华宫光华明灿,没有一处昏暗死角。 云昭装模作样在中庭逛了一圈,有意无意地经过西殿的门。 一遍,两遍,三遍五遍。 那里面与所有没住人的宫室一样,只点着暗烛。 寂静得不像有活人。 云昭磨蹭好半天,并没有什么人跳出来彰显存在感,连个咳嗽呼吸声都没。 他倒是很会控场。 晏南天笑笑地跟着她,时不时便试着伸手拽她衣袖。 拽住,抽回。又拽住,又抽回。 终于她折腾累了,任由他牵着袖,随他返回熟悉的窝。 “不气了好不好?”他好脾气地哄她。 云昭:“不好。” 她完全把她娘的教诲当作耳旁风,冷眼觑着晏南天,任性道,“我说了,不赶走她,就退婚!” 他想让她一笔带过,她偏不! 晏南天眸色微沉:“阿昭。” “晏南天。”云昭扬起脸,毫不退让,将出一军,“别跟我扯什么手足情深,你这么友爱,把你三哥从冷宫接出来一起住啊!” 这二人当年是真的杀到刀刀见血过。 老三输了,被囚。 晏南天沉默片刻:“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也不是不可以。” 云昭:“……” 他认真想了想:“父皇那边倒是好说,就怕老三那张嘴不干不净惹你心烦。给他毒哑的话,大约会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行——明天再接老三过来,可以么?” 云昭:“……” 云昭:“晏南天!” 她是真被他气笑了。 “可是阿昭,”晏南天无辜地摊手,“老三住进来,我并不会杀他。你呢?” 云昭瞪他,色厉内荏:“我也没有要杀人!” 晏南天垂眸,低低笑出声。 “真没有?”他慢悠悠地说着,伸出手,拔掉她束发的玉簪子。 他虽是一副虚弱的模样,动作却丝毫也不慢。 云昭疾疾抬手,晚了一步。 满头青丝瀑布般散落,唰地垂落腰间。 他指间拈着三枚漆黑的毒针,叹气:“也不怕扎到自己。” 云昭:“要你管!哎、哎你——” 她手忙脚乱去挡他,却被他轻易避过。 他动作行云流水,从她身上寻出小匕首、小药包、迷烟、飞弩……甚至还有一条寸把长的绿色小毒蛇。 捏在手里,冲他咝咝直吐信。 晏南天也有点无语了。 他嗓音无力:“……昭啊。” 云昭盯着那条颇为可爱的蛇,嘴角轻轻一抽。 “没傻到往自己嘴里藏了毒吧?”他自言自语般说着,捏开她的嘴巴,上上下下察看。 云昭生无可恋地任他摆弄。 很快,凶器全部被收缴,她重新变得纯良无害了。 他了解她,就像她了解他一样。 他牵她坐到床榻上,帮她理好头发,认认真真问她:“阿昭既然已经清楚我的心意,却仍然执意杀人,是为了岳母?” 云昭气呼呼的,也懒得纠正他的称呼:“都杀不了了,还有什么好说!” 晏南天道:“那个女子是岳父的亲骨肉。你就不顾岳父,只偏帮岳母么?” 这话说得,云昭直想笑。 她冷笑:“那不然呢!谁有错,我当然就不帮谁!” “啊,”晏南天了然,“我懂。谁有错,我们阿昭就不帮谁。” 云昭狐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晏南天道:“可是阿昭,这件事,有错在先的人是岳母。” 云昭:“?!” 他及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制止她跳起来。 “温暖暖的生母,是当年在大婚前帮助岳父通晓人事的丫环。”晏南天不带情绪地陈述,“原本要让她喝下避子汤药送走,岳母却不容,令人将她装麻袋里沉了海。” 云昭:“……” 是她亲娘能干出来的事儿! 晏南天道:“可惜丫环命不该绝,获救之后,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云昭闭了闭眼。 晏南天继续道:“诞下一女,带着女儿嫁给了一名姓温的猎鲸人。” 云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那个……” “对。”晏南天微笑,“正是那个后来家喻户晓的猎鲸英雄温长空,数日前惨遭残酷虐杀,血案震惊朝野的那一位。” 晏南天前往鲸落海,正是为了这件案子。 云昭:“……” “阿昭。”他抬起手,趁她心神不属,悄悄抚她脸颊,“温暖暖的身世已经藏不住了,如果她乱说话或是出了事,对湘阳夫人不好,明白吗?” 云昭像只木偶一样,呆呆点了下脑袋。 “我们阿昭最聪明。”他轻轻把她揽到身前,“你不要管这件事,都交给我,好不好?” 云昭闻到了很淡的茉莉香。 “哦。”她声线发哑,“好。” “今后不捣乱了好吗?”他问。 “嗯。” “乖阿昭。” 他扶她躺下,帮她掖好被子四个角。 隔着被褥,轻拍她。 十岁之后他们不再同榻而眠,但他都会守着她,守到她睡着。 云昭把大半个脸埋进软枕里。 许久,她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声音:“晏哥哥……” 他动作微顿,垂眸低笑,似是放下一桩沉重的心事:“晏哥哥在。安心睡吧。” “嗯。” 她把眼睛也藏了起来。 她果然是世间最了解他的人啊。 他知道她看见礼物一定会动容,她也知道他会因为她的动容而动容。 所以她那会儿就趁机把藏在指甲里面的毒下到水里啦。 差一点点就被他发现。 幸好他仍然无法抵抗她的眼泪。 她可真是个坏女人。 抓到他破绽,算计他真心。
第5章 炫耀示威 云昭想装睡。 晏南天却用他那修长带茧的手指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梳犁她的头发。 指尖微凉微硬,恰到好处地抚按她的脑袋。 舒服过头了。 云昭感觉自己像一只正在被撸毛的猫。她挣扎着不想睡,眼皮却实在不争气。 ‘我才不要被他哄睡着……呼……’ 她睡过去之后,他依旧坐在床榻边,轻抚她的头发。 这姑娘,侧颜雪白,红唇微噘,攒尽了世间娇憨灵秀。 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啊。 晏南天垂眸,淡淡笑着,好像要在她的榻沿坐到地老天荒去。 直到窗外侍卫出声示意。 * 云昭睡到一半,忽然莫名惊醒。 “晏哥哥……” 她下意识喊人,却没能收到回应。 殿中静悄悄,看沙漏大约是二更天。 云昭起身,披上外袍,边往外走边炸毛:“晏南天!你没听到我叫你吗!” 路过那只装着鲛绡的水晶缸时,睡得迷糊的脑袋微微灵醒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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