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水光,云昭目光复杂地望了望它。 【唯愿执子之手,偕老白头。】 他的字写得真好看。 本该是抱在怀里好好珍惜的心意,如今却被孤零零晾在这里……还投了个毒。 ‘晏南天,都怪你!’ 她恨恨地想着,牙有点痒,心有点酸。 她别开视线,大步闯进他就寝的侧殿,“晏南天!” 帐幔一掀,只见床榻清冷,空无一人。 满榻被褥堆放得整整齐齐,伸手一探,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他没在这儿过夜。 他竟然没在这儿过夜?! 云昭愣了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心脏已经先一步开始狂跳,“咚咚咚”,震得胸腔生疼。 一股强烈而怪异的兴奋感涌遍全身。 有点儿像愤怒,有点儿像紧张,又有点儿像激动。 ……是话本子里描述的那种“捉奸”的感觉。 云昭深深吸气,冲出主殿,站在殿前高阶上,杀气腾腾地环视四周。 东华宫夜间也有执勤的宫人,他们训练有素,像沉默的雕像,静静守在自己的位置。 云昭大步经过时,宫人纷纷行礼。 她越过中庭,直奔西殿。 果然,远远便看见西殿不再只是燃着暗烛的样子——里头点起了暖黄的宫灯。 云昭止不住地冷笑。 她放声喊:“晏南天你给我滚出来!” 一名脸熟的侍卫像鬼魂般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低声对她说道:“云小姐,殿下并不在这里。” 云昭喝斥:“滚开!” 侍卫神情无奈地劝说:“殿下真不在西殿,云小姐请回吧。” “我叫你滚!” “殿下吩咐过……” 云昭忽然眯了眯双眸。 她撇开侍卫,噔噔噔踏过回廊,目光复杂地盯住一扇雕花大木窗。 西殿中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栩栩如生的影。 虽只是些寻常物件的影子,但敏锐如云昭,一眼就看出窗榻边的矮案上有晏南天用过的杯盏。 他那个人,饮茶之后,总习惯把盏盖放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形状。 只看着影子,她都能一眼就认出来。 隔着窗,云昭怔怔看那只茶盏。 夜露冰凉,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裳,让她有种错觉,自己好像是个湿漉漉的泥像,很快就要化在这里了。 懵懵懂懂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真“捉到”了,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心口那股玉石俱焚一般的火,就是将两个人的感情付之一炬的火。 “晏、南、天!” 云昭嗓子哑了,音量小了,气势倒还在,“你给我滚出来!” 她杀向殿门,直通通要往里闯。 她不信这些侍卫敢碰她。 侍卫果然不敢,但西殿门前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挡了一排宫女。 她们低着头、抿着唇,摆出一副任凭打骂的样子。 云昭气笑了:“别以为我不敢杀人!” 一摸身上,刀没了,匕首也没了。 气到跳脚。 年长的大宫女居然在一旁偷着笑。一脸宠溺的样子,就像在看自家的熊孩子闹腾。 云昭气急败坏。 正是鸡飞狗跳时,殿门“吱——呀”从里面被打开。 场面霎时一静。 殿中温暖的烛光唰地倒出来,铺了满地。 光晕中,正正站着一个人。 “云姑娘……”茉莉花般的白衣女子双手绞在身前,怯生生抬眸,“你误会了,晏大哥他今晚真的没来我这里。” 云昭冷冷打量她。 这人生得,实在是一点儿也不像她爹。 大将军王的闺女能是这么一副矫揉造作的德性?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偏见使然,听着对方这么说话,云昭心里涌满了恶意的邪火——也不知道具体哪里不对,总之哪哪都不对! “殿下他人很好的,”温暖暖咬了咬唇,手指攥着衣襟,“云姑娘你不能这样随便冤枉我们。” 云昭:“冤枉?你们?哈,狗男女!” 温暖暖霎时红了眼眶:“你怎么骂人?” 云昭冷笑:“我不单骂人,我还要杀……” “咳。” 身后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 云昭循声回头,只见宫殿大门缓缓敞向左右,晏南天披一身夜露,长身立在门口。 他用两根手指揉着额侧,遥遥睨着她,一副无奈的样子。 云昭:“……” 云昭:“别以为你不在里面就没事了!” 晏南天大步走向她。 还未靠近便有凛冽的霜意袭来。 走近了看,他的玄色大氅上每一缕绒毛都浸得透透的。 无需言语便能证明,这大半夜他都在外面跑。 云昭根本不心虚,她把下巴扬得高高的,冷眼瞥着他。 “晏大哥,”温暖暖眼眶红了又红,嗓音带上哭腔,“我解释了,可是云姑娘不信。” 晏南天并不看她。 他垂眸,定定地,好笑地看着云昭。 他说:“我们阿昭好难哄的,不是随随便便什么话都愿意听。” 云昭:“?” 一下子居然分不清他是在夸她还是骂她。 晏南天微笑着搓了搓双手,用搓热的双手去焐她耳朵。 旁若无人的样子。 “是我不好。”他低下头,好脾气地哄她,“我不该让阿昭醒来找不到我。” 云昭:“呵。” 温暖暖一脸错愕。 这个看似温润随和实则心思深不见底的男人,竟也会像邻家哥哥一般哄人么。 云昭却是见惯不怪了,她很不耐烦地晃动脑袋,想把他甩开。 他在掌心覆上了热腾腾的真气。 不过片刻,她这个冷冰冰泥像就被烘得暖融融的。 她懒得动弹了。 “事发突然,下次一定不会。”晏南天趁热打铁,“你衣裳穿太少,先回寝殿再说,好不好?” 云昭无可无不可:“唔。” 他顺势揽住她的肩——还记得特意把身上冰冷的大氅翻到一边,丝毫也不冻到她。 他带她走向主殿,眉眼飞扬:“我们阿昭,就只有我能哄得好。” 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云昭:“……” 她感觉这个晏南天,好像拿错了台本子——就好像温暖暖是他的情敌,他故意搂着云昭向对方炫耀示威似的。 * 云昭被晏南天用被褥裹了。 像只小雪球一样,堆坐在床头。 他自己也换了一身衣裳,月白织锦的常服,墨发用银冠束了,整个人清凌凌的。 他坐到床榻边,眉毛眼睛里都偷藏着笑。 “笑什么笑!” “怎么,”他微虚了双眼,“未婚妻在意我,为我吃味大闹东华宫,我还不能暗自窃喜了?” 云昭:“滚!” 晏南天不滚,反而搂着她笑。 圆滚滚一只被褥团子,他也抱得住。 他边笑边说:“方才,我去替岳母善后了。” 云昭:“嗯?” 晏南天清浅的琥珀瞳眸中浮起一丝冷意:“那名刺客带着岳母指使他行刺东华宫的证据,意欲前往禁城告密。你知道,这种事,可大可小。” 云昭顿时不困了,双目灼灼盯着他。 晏南天也不卖关子:“上了些手段,问出来了,方渐遗的人,潜伏在云家已有三年多。” 云昭点头:“方狐狸啊!” 是她爹的死对头。 “那我娘的手令……” “都送回云府了,放心。” “哦。” 他这人,办事向来滴水不漏的。 借着殿中明亮的灯烛,她浅浅瞥了他一眼。 他本就挺虚弱,这一趟寒夜出行,更是让唇色又白了三分。整张脸上毫无血色,近乎透明。 “昭啊……”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 云昭把眼瞥到一旁:“干嘛。” “你知道的,父皇病后,疑心甚重。”晏南天轻声道,“往后或许还要更谨慎一些。” 云昭不以为意:“哦。” 晏南天叹息:“你这个急脾气,在外面可要记得收着些。你看,短短一日里,因为冲动心急,冤枉我几次了?” 云昭强词夺理:“谁叫你有话不早点说!” 晏南天好声好气同她解释:“白日你在宫门口,人多耳杂,实在不好细说。我让你进来,你偏不。” 云昭:“……” 他温声道:“我为何失了真气,你看到那幅字便会知道,你却跑走了,还把退婚喊得整座九重山都能听见。” 云昭:“……” 他装出生无可恋的样子:“岳母派人到我宫中行刺,我替她毁尸灭迹不说,还让整个宫里的人看我笑话。他们此刻一定还在笑我。” 云昭:“……” 云昭这辈子就没向谁低过头。 她噘着嘴巴,别扭半天,闷闷道:“三次。” 晏南天:“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冤枉你三次。” 这是回答他早些时候的问题呢。 “嗯。”晏南天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道就行。我没有生气,反倒满心愉悦,所以阿昭不需要有歉意。” “哦。” “以后阿昭再多信我一点,好不好?有疑问的时候,至少,稍微等一等我。”他认认真真望进她眼底,“给我一点时间,只要我有了力气,就一定会追上你。”
第6章 光风霁月 晏南天的攻势润物细无声,哄得云昭没脾气。 他换了衣裳,身上只有惯用的浅淡檀香。 他揉着她的脑袋,姿态亲近却不狎昵,与往日一模一样。 云昭浑身的毛毛刺一点一点软化,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珠偷偷打转。 她承认是自己冤枉了他。 但她的心中仍然硌着三块小石子。 他抱了别人。他身上有讨厌的茉莉味。他用过西殿里的茶盏。 就算她亲眼看到他跟温暖暖之间确实没有半点暧昧,她还是很不爽。 云昭任性道:“明知道牵扯我娘,你干嘛不把那个私生女杀了,偏要带回来惹我生气!” 晏南天叹气扶额:“昭啊……我们大继朝,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少来!”云昭口无遮拦,“你家宫斗的那些事儿多脏啊!一天要枉死多少人!” 晏南天:“……” 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彼此知根知底的。 他摁着额角,起身,往香炉里添了好几勺静心的香料,深深吸口气,返回床榻前。 沉厚的熏香缓缓散开。 云昭闻到了一股庄重肃穆的味道。 晏南天落坐她身旁。 被褥微微凹陷。 “阿昭,”他凝视她的眼睛,语重心长,推心置腹,“你与湘阳夫人都被保护得太好了。天真烂漫,直来直去,天不怕地不怕,看不顺眼就动手——可是阿昭,杀人不是那么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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