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满霜微露恍惚之色。 太久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喉头滚动片刻,云满霜沉声回道:“自然。” 当初年轻的帝王征战沙场,身边除了胜过亲兄弟的云满霜之外,还有一位天纵英才的少年战将。 可惜老三后来站错了队。 他跟随家族站了当时的太子,在一次重要战役里差点儿害死了两位义兄。 七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成功上位之后,清算了老三家族,只顾念着兄弟情分留了老三一条命,废他修为,刺字发配凉川。 “有消息说,他死了。”皇帝低沉道。 云满霜瞳仁骤缩,半晌,缓缓开口:“怎么回事?” 皇帝摇头:“两次派人探查,俱是有去无回。” 云满霜紧紧皱起眉头。 皇帝缓步上前,抬手拍了拍云满霜肩膀,然后抓起他一只手,摁在自己手掌上。 双掌交握,云满霜立刻便能察觉到,皇帝的手掌已经薄瘦如柴,腕脉跳动微弱。 云满霜眼眶撑大,缓缓抬眸,与皇帝对上视线。 晏南天说得没有错,皇帝当真,没几年了。 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云满霜,你仍在壮年,朕已经迟暮啦。” 云满霜不会安慰人,嘴皮动了动,尴尬道:“陛下也值壮年。” “若是旁的事,也不劳动你这尊大驾。”皇帝幽幽叹气,“只老三的事,我希望满霜兄弟亲自替我走一趟,替我查个清楚明白——我得知道老三究竟出了什么事,否则念头很难通达啊。” 他用了“我”。 云满霜抿唇点头,二人视线交接。 “云满霜!” “臣在。” “朕令你即刻前往凉川,查明赵宗元之死!” “臣领旨。” * 云昭快要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扣住了他冷玉般的手指,指尖细细摩挲他指根处的坚硬骨节。 就是这么硬的一双手,推了不周山? 脑袋里恍恍惚惚浮起想像中的场景——不周山倾,天崩地陷,星辰震移。 天上下着火雨,地上全是逃命的人群。 河流被煮沸,大地一寸一寸像薄纸般撕开,地心处的熔岩烈焰喷薄而出。 处处是绝望,处处是哀鸣。 哀声震天,漫天神佛亦是束手无策。 太惨了。 自有这个世间,从未有过这样的惨状。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躺在她的身边,任她扣着他的手。 云昭迷糊之间心脏悸颤。 似是惊惧,又不太像。 她并没有躲开,反倒下意识拱向他,本能地探手环住他的腰。 不对,她想,这不对。 他杀戮重,但他并不是无端嗜杀。 他是人人景仰的人皇,谁都知道他对百姓好。他推不周山,一定有原因。 这个人的身上,到底背负着什么?一定很重很重吧。 云昭睡眼朦胧,用脸颊蹭了蹭他:“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啊太上。” “咚。” 窗畔,东方敛手中又掉了一只玉杯。 他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非常生气。 他在云府外面等了她三天,足足三天,她见面问的是神身。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不要小心眼和媳妇置气,她却变本加厉,眼睛里只看他,手只摸他。 寝衣也不是自己要的大红色! 好气,气炸了。 “喂,”他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大声道,“今日月相不行,我不用待在窗边了。” (可以大被同眠) 她“唔”了声,腿都蹭到了木头上。 东方敛:“……” 触感极好,但是更气。 他掠到床榻边上,一顿一顿低头去看。 “……” 这种捉奸在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看他打架厉害就喜欢!”他气恼地小声嘀咕,“他不行啊,哪个男人抱着媳妇睡觉竟像个木头!” 她没反应,并不嫌弃,反倒把那木头抱得更紧。 她睡得迷糊,嫣红的嘴唇都快蹭到他胸膛了。他衣带不知什么时候松掉了,她几乎与他肌肤相亲。 他指指点点:“我让你放开他,听见了没有?” 她睡着了。 整个无知无觉往他身上拱。 又香又甜,叫他抱满怀。 他只愣了个神的功夫,便见神身忽然侧过身,将这团自投罗网的温香软玉搂在了怀里,竟是个全然呵护的姿态。她拥着他,他也拥着她。 东方敛:“?!” 我被我自己,戴了绿帽子? 他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了。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释放本能,把她这样那样。 她刚刚失去亲人,虽然藏着没说,但他能感觉到她的悲伤和脆弱。 趁虚而入,不是好男儿所为。 当然更重要的是,寝宫外面有个晏南天。 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他绝不愿意再让那外人听到她半点声音。 那么好听又好吃的声音,自然只能独占。外人听见,他会杀人。 念头转到此处,心下更是一阵暴躁。 自己独占的媳妇,此刻还躺在“别人”怀里。 “你是我媳妇!我娶回来的!”他气急败坏,冲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我生气了,给我从他怀里出来,听见没有。” 她躺在他怀里,睡得冒泡。 “我生气很可怕的,不要以为你是我媳妇我就舍不得动你一根头发!” 他寒了嗓子,正色威胁她。 等来等去,只等来更加柔软温存的身躯,更加娇憨可人的睡颜。 东方敛无能狂怒,暴躁踱步。 他伸出霜白骨手,点她后脑勺。 “我从来说到做到!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冷笑。 眸中杀意毕现。 整个寝宫中温度骤降,窗上竟凝起了一层白霜。 半晌,他狠狠伸出手。 掐住她…… 一根头发。 掐断。 “别以为我不舍得伤你一根头发。”他阴恻恻勾唇,指尖拎住它,露出胜利者的笑容,“说伤你一根头发,就伤你一根头发。” 人皇太上,口含天宪,说到做到。
第59章 为所欲为 云昭梦见了玉树。 好大一棵树,通体霜寒净透,枝叶繁茂。 她抬起双手环抱它,指尖在腰那儿能合上,到了背那儿就够不着了。 梦里并不会深究一棵树为什么有腰有背。 她只知道它看着精瘦,骨架却大,肌理硬而薄。 倒下来能把她压死。 云昭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她忍不住把脸颊蹭上去,来来回回厮磨这个树,并用鼻尖轻轻嗅它。 一株玉树,自然是没有气味的。 只清清凌凌,寒意沁人。 东方敛:“……” 他定在床榻边上,幽黑的双眸直冒鬼火。 两个指尖还掐着她那根断发。 想摔了它,扬起手,又觉得它有点可怜。 咬牙切齿片刻,悻悻将它揣到贴身处。 所有物。 随着封印解除,在自己领域里,鬼身也可以一定程度地支配自己的所有物,比如折断一支香,或者掀翻一个香炉,再比如掐断一根头发。 他盯着她的后脑勺,唇角缓缓勾笑。 “你以为呢。”他恶劣道,“你就是我的所有物啊知不知道。” 放完狠话,整个鬼又痛快了不少。 他决定眼不见心不烦,蹲到窗台去。 转身走出两步,忽地定在原地,抬起手,拍自己脑门。 “脑子呢?”他快被自己气活了,“我为什么不回身体里面去?” 片刻之后。 神鬼合一,心猿意马,蠢蠢欲动。 “就这么睡素觉?”他质问自己,“东方敛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这么好的月色,这么舒服的朱鹮翡玉孔羽翎床。 平日张牙舞爪的媳妇就窝在自己怀里,全心依恋,毫不设防。 是男人就该把她弄哭。 暗夜中,一双冰冷的黑眸缓缓睁开。 云昭睡得迷迷糊糊。 半梦半醒间,她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嗯?” 她发现怀里坚硬挺拔的玉树忽然有了味道。 幽微的暗香。 极其冰寒,极其炽热,又冷又野。 她拱了拱,把整张脸都埋上去,细细地、深深地闻它。 好喜欢这个味道。 她含糊快乐地呢喃:“你是我的啦……” 她蹭它、拱它、贴它、搂它,把它据为己有。 东方敛浑身一僵,定定垂眸:“……” 幸好他回来了,要不然真的会杀人。 他盯了她片刻,嫌弃道:“睡相这么差,一直拱一直拱,几时才消停。” 他眯着双眸思忖片刻。 对,就该把她拉进幻象里面去睡,省得打扰自己清梦。 他缓缓勾起唇角,拎起手指,敲她肩头。 * 还是金碧辉煌红绿灿烂的寝殿,还是叠了八十八层北海金蚕纱的朱鹮翡玉孔羽翎床。 床榻上相拥而眠的,却悄无声息换成了一个鬼与一个魂。 他垂眸看她,精致无双的唇角勾起坏笑。 这下他可以为所欲为了。 看他不把她弄哭,让她哭上一晚。 他阴恻恻抬起一只鬼手,准备掐她后脖颈,把她弄醒。 她忽然蹭了下,脸颊拱进寝衣,整个贴住她。 冷硬了三千年的胸口,清晰感受到一片柔软温香。 嘴。 她把嘴,糊到他身上了。 今日不再像干瘪的花瓣。那两片嘴,莹润饱满,香软娇嫩,糊到身上,整个鬼不禁一麻。 身后,一双小手搂着他的腰。 平日只知道打人和杀人的手,此刻软得就像没骨头一样。 缠人。 “……” 他僵在当场,指骨微微痉挛。 半晌,收回微颤的骨手,摁在她背上。 困了,使不上劲,睡觉。 * 伴着入骨暗香,云昭一夜沉眠。 清晨迷蒙睁眼,发现自己紧紧挨着一具冰冷坚硬的身躯。 他寝衣半敞,身材劲瘦风流。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身体整个拱到了他怀里,双臂环在他身后。 而这断情绝爱的杀神竟然也侧过了身来,双手摁住她后背,将她揽进怀里。 云昭心头微跳,偷偷抬眼瞥他。 冰雕玉琢一张脸。 视线落上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唇角仿佛微微僵了下。 云昭迷糊:“嗯……?” 东方敛:不好,睡过头了。 要是被她发现他偷偷把她拎进幻象抱着睡一宿,他这张脸往哪里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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