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纪宅后,纪云蘅喝了姜汤,便老老实实不再出门。 年三十的晚上,泠州家家户户都在欢度佳节,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纪家却尤为冷清。 往年这个日子纪老爷都会大办年宴,将其他几个兄弟请来宅中一同吃年夜饭。 今年泠州出了不少大事,纪家也一样。纪昱蹲了三个月的大牢,出来之后不知怎么的,身子一下子就垮了,只靠着汤药吊命。曾经的当家夫人也被拔了爪牙,蜗居在小院中伺候着重病不起的丈夫,她膝下的一儿一女更是鲜少在宅中露面。 纪昱的几个弟弟递过信,甚至屡次上门,但是回回都被苏漪派人给撵走。此事状告无门,纪家人便是闹到了衙门,也没人为他们做主,只因许君赫老早就打好了招呼。 纪云蘅就更不可能在这个日子里庆祝什么了,因为今日是她娘的忌日。 趁着夜晚雪小了许多,她与苏漪出门去了裴韵明的坟墓,两人跪在坟前烧纸钱,说一阵哭一阵,嘴里都是离别多年,挂念多年的话。 回到小院之后她与苏漪一同吃了饭,早早地洗了睡觉,没有迎接新年的想法。 对纪云蘅来说,她生命里的年总共分为两个类别,一种是有娘亲陪伴的新年,一种是没有娘亲的新年,所以年年都一样。 熙平四十三年。 刚辞了旧年,开年便撞上了一件大事。 郑褚归以权谋私,创办了一个庞大的拐卖孩童的组织,盘踞在游阳长达二十来年,年前皇太孙不知如何查出了此事,连夜解救了藏在泠州的七十多名女孩。 也便是郑褚归下狱的真正原因。 此事一出,泠州与京城两地都掀起了惊涛骇浪。郑褚归乃是朝中二品官,又是刑部尚书,掌天下刑案,没想到背地里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许君赫将信递去京城之后,皇帝震怒,听闻朝中还有人不怕死站出来为郑褚归求情,说其中可能存在诬陷和隐情,当场就被皇帝砍了脑袋,血溅三尺。 自此,无人敢在朝中为郑褚归求情,大理寺接手此案,开始对郑家彻查,牵连官员足足三十多人,一同摘了乌纱帽押入大牢。 这事远比先前泠州刺史贪污一事要严重得多,朝中人人自危,心中都门清,直到朝廷这是要面临一波血洗和清算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泠州当然也不太平。 正月十五那日,该是花灯满街的元宵节,纪云蘅上山去找许君赫玩,却没想到扑了个空。她在行宫等了两个时辰都没能到人回来,甚至还在许君赫的寝宫的软椅上睡了一觉,遗憾下山。 隔日许君赫来找她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郑褚归死了。”许君赫像是一夜没合眼,眼睛里有些许红血丝。 他坐在纪云蘅的藤椅上,修长的两腿交叠,将椅子前后轻晃。 “死了?”纪云蘅吃惊地睁圆了眼睛,“是、是怎么死的?” “中毒身亡。”许君赫闭上了眼睛,颇为头痛地皱眉,“也不知是怎么下的毒,饭菜和饮用的水都验过,没有毒。” 纪云蘅见他很是苦恼,便进屋中抱了厚厚的毯子出来,然后仔细地盖在许君赫的身上,说:“你看起来很累,在这里睡一会儿吧。” 许君赫低低应了一声,确实是觉得累了,也没有拒绝。 纪云蘅坐在边上思考了一会儿,又说:“我记得晴姨说过她对毒术颇有研究,或许让她去瞧一瞧,能看出是什么毒死了郑褚归。” 许君赫听后沉默片刻,而后才叹了口气,说:“她年前就辞别还乡,怕是不会再来泠州了。”
第77章 “晴姨走了?”纪云蘅惊异道:“难怪我昨日去山上找你没看见她,还以为她下山买药去了呢。” 许君赫没应声,好像是真的累了,闭着眼睛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绵长的呼吸在房中轻飘飘地掠过,纪云蘅听他许久没说话,转头一看人已经睡着。 纪云蘅在边上坐了会儿,随后起身去了书房,本想练习作画,但提了笔没画两下,忽而听见堂中传来了一声轻微的闷响。她搁下笔跑出去一瞧,原来是许君赫将身上盖着的毯子踢掉在地。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毯子拾起来,重新盖在许君赫身上。由于先前在行宫里听说了许君赫睡着之后不能被任何声音吵醒,尤其是睡不好醒来他会大发雷霆,纪云蘅就一直不敢在他睡着之后发出较大的声响,这会儿便是给他盖毯子也是小心翼翼的。 只不过纪云蘅没怎么照顾过人,也不知道少年人身上火气旺,看不出许君赫是觉得热了才踢掉的毯子,于是给他盖得严严实实就露了一张脸出来,其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结果回到书房没多久,外面又传来与先前同样的声响,纪云蘅伸头一看,毯子又掉了。 她像方才那样走过去,这来来回回的动静终于是将许君赫吵醒了,他眉头微皱,眼睛懒懒地睁开一半,往纪云蘅捡毯子的身影上看了一眼。 她忙碌得很认真,像是想将毯子对折得方方正正,因此并未察觉许君赫已经醒来。 许君赫没出声,等她举着毯子站起来时,悄悄地伸出了脚故意往她腿前绊了一下。也不知是如何计算得这样精准,顿时就让纪云蘅往前摔,发出了一声低呼声后,隔着一层毯子摔在他身上。 许君赫佯装疼痛,闷哼了一声,就看见纪云蘅惊惶失措地想要挣扎起来。他抬手,按住身上人的后腰,将她往下一压,还要故作不知地问:“你想暗杀我吗?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砸死。” 纪云蘅连声否认,想赶紧爬起来,结果努力半天还是无法起身,后知后觉腰背上不知何时压上了一股力,将她困在藤椅里。 “你已经被我捉拿,别乱动。”许君赫垂着眼看她,面上波澜不惊,“你这种行为在京城里都被定为刺客,是要被拉去砍头的。” 纪云蘅大惊失色,双手紧紧攥着柔软的毯子,为自己辩解,“是你睡觉的时候总将毯子踢掉,我怕你着凉所以才来给你盖。” “你盖毯子,怎么把你自己盖到我身上了?”许君赫轻哼,“分明就是图谋不轨。” 纪云蘅赶忙说:“我是被东西绊了一下。” 许君赫道:“哪有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自己要摔过来的?” 纪云蘅要被冤枉死了,百口莫辩,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再抬头似乎是想到了办法,问道:“那在京城里睡觉的时候将毯子踢掉了会犯什么罪?” 许君赫听到这话就知道她打什么算盘,险些笑出声,反问:“怎么,你还想状告我?” 纪云蘅就算是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胆量,逃又逃不了,像个被擒住的小鸡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良学……” 许君赫看了她几眼,随后松了压在她后腰的手,说:“这次就先放过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你记住了,日后都要偿还。” 纪云蘅也想不明白自己给许君赫盖个毯子怎么就盖出了个人情,只是身上的桎梏解了之后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倒也忘记去争辩那些。她有些生气地将毯子给抱回寝房,决定以后再也不给许君赫盖了,从堂中穿过的时候,往许君赫那瞥了一眼,却见他又闭了眼睛睡。 虽说房中暖和,但终究是严寒季节,纪云蘅知道自己不盖棉被睡着一定会身体不舒服,所以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许君赫的。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藤椅边上,拿了卷书看着,想着若是许君赫表现出冷的样子,就再取了棉被来给他。 如此体贴细心,纪云蘅觉得自己不会触犯京城里的任何一条律法。 想到这,她不免嘀咕,“京城的律法那么多,生活在京城的人一定很辛苦。” 谁知许君赫没有睡着,听到了这话便开口,“我会将纪姑娘对京城律法的不满和意见禀报给皇爷爷,让他定夺。” 屋中又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纪云蘅悄悄趴上藤椅的扶手,小声说:“良学,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就不必告诉皇帝陛下了。” 许君赫就道:“好,又欠我一个人情。”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纪云蘅欠了两个人情出去了,她老老实实坐下来看书,不再说话。 在翻书的声音和纪云蘅轻微的呼吸声中,许君赫也慢慢睡去。 连着好几日都忙碌得没能停歇的许君赫,在这样一个不算安静的环境里睡得很沉,弥补了多日忙碌的疲倦,直到下午才神清气爽地离去。 郑褚归毒死在牢中一事追查了几日,最终判定为郑褚归畏罪自尽。其后罪名坐实,查证出朝中也有不少官员参与其中,原来游阳所培养的那些舞姬瘦马,被郑褚归等人当作赠礼送给朝中各个官员,以此来拉拢权贵,巩固朝中势力。 郑褚归落马之后,朝中人人自危,此前与郑家有过牵扯的官员更是吓得不行,只是皇帝这次铁了心要清理朝廷,拨正朝纲,下手无比狠辣。不仅夷了郑家三族,凡是查出涉嫌其中的官员皆是死罪,一时间朝堂中洒满了血。 在泠州的官员就好得多,查清楚没参与拐卖案后皆无罪释放,尽管蹲了几天大牢,但完好无损地给放出去了官员们就已知足,无人敢有异议。 许君赫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时至二月份才清闲些许,想到自己足足有十日没见到纪云蘅了,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纪宅。 结果进了门,只有六菊在院中扫雪,纪云蘅不见踪影。 “人呢?”许君赫问。 六菊很惧怕许君赫,赶紧回道:“大姑娘去找邵公子学画了。” 许君赫一听,脸当即就拉了下来,二话不说转身走了。 纪云蘅不是半途而废之人,更不是一时兴起才想要学画。泠州过了最寒冷的那阵,纪云蘅就重新背上画具去找邵生。 邵生先前拿了许君赫给的银子之后,先是将屋子给小小修补了一下,换了新的门窗之后就不再漏风了,又添了一些新的炭火,用起来也不再抠抠搜搜的。 许是知道纪云蘅身子弱,她一进屋邵生就添了炭,给她领去了更保暖的小隔间。 邵生就一会儿进隔间看看纪云蘅的画,一会儿在外面教孩子们写字念书,如此两头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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