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了没,究竟何时动手,我一刻都等不了。” 薛久龇牙咧嘴地忍着痛,对邵生发着牢骚,“事不宜迟,既然计划都已经定好,证据俱全,何不早点行动?” 邵生抓了一把黑乎乎的药膏往他背上糊,“殿下说了会动他就一定会动,急什么?” “眼下已经六月,待到七月皇上就带着那些大臣回京城去,待孙相回了他的老窝,再动就难了。”薛久道:“要我看就趁着夜黑风高,宰了他就完事。” 几人都心知肚明,要处理孙相,在泠州此地正是合适。他原先得力的左膀右臂都折在泠州,若是一举将他定罪,满朝文武百官都赶不及来泠州为孙相求情,等回到京城去一切就尘埃落定。 “殿下会安排好一切,此时才是万万不能着急的时候。”邵生面容平静,给薛久包扎好之后,像是在劝他,又像是在劝自己一般,“都等了那么久,不差这一时。” 与薛久道别后,邵生没有回行宫,而是转头去了西城区,来到楚晴的豆花店前。 刚要往里走,忽而看见迎面出来一个年轻男子。他身着一袭墨衣银丝袍子,长发高束,脸上如一潭死水般,没有任何涟漪地朝邵生看了一眼。 邵生脚步一顿,当即浑身戒备,“迟大人怎么还会光顾这种小店?你想对楚姨做什么?” 迟羡原本应当是视而不见,直接离开的性格,却不想这时候也停住。他本身就高,又踩在一层台阶之上,眸子微微往下垂,看着邵生不语。 邵生非常讨厌他这副姿态,又有些惧怕。但这青天白日,街头人来人往,隔几丈远就站着一对禁军,他不相信迟羡敢在这地方动手。思及前些日子被迟羡带人追杀得四处逃窜,猪圈狗窝哪里都去过的狼狈,邵生又胆大包天地发怒了,说道:“迟大人,说来也好笑。从前我以为两条腿走路的必定是人,如今才知从前想错了,两条腿走路的,也可能是狗。” 他往前一步,踩上台阶,拉近了与迟羡的距离,低声道:“走狗。” 迟羡面色冷漠,大约是这种话他听得太多了,如今面上淡无波澜,并不放在眼中。 邵生又道:“你和你的主子想好应对的办法了吗?时间可不多了,你说到时候你主子落马,你还有命活吗?” 迟羡这时候终于开口,声音很低沉,“孙大人颇负盛名,光凭那些东西,你们动不了他。” 没有任何语气,因此这句话听起来不像炫耀,也不像威胁。 “从前你们不是也以为那些东西会永不见天日吗?”邵生勾着唇角,轻笑道:“你是不是发现,我们这种人不论怎么杀都杀不尽?你们以为当年就已斩草除根,实则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能从你们手指缝里逃脱,也该是你们偿债的时候了。” 迟羡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像是不打算再与他说话,下了阶梯要走。 邵生气不过,猛地转身,恶狠狠道:“迟羡,你杀了那么多人,为虎作伥,夜半梦醒之时可有良心难安?” 迟羡脚步稍顿,这次竟又转了头,望着他冷冷道:“管好你自己。” 随后他行入人潮汹涌的街道,很快就被埋没了身影。邵生的拳头像打在棉花上一样,落不到实处,倒是让自己一肚子气。他在门口又骂了两句哑巴,这才甩袖进了豆花店里。 九灵山上的行宫里,许君赫一连忙活好几日都没能好好休息,昨夜坐在窄榻上与纪云蘅说话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纪云蘅没将他喊醒,只往他身上搭了一层薄被,结果醒来之后许君赫的脖子就歪了,稍微扭一下就钻心地疼。 他觉得是纪云蘅这是故意将他扔在窄榻上不管,才导致自己脖子落得这副模样,连给皇上请安都去不了,于是让人更衣之后,就坐在窄榻上生气。 纪云蘅拎着小水壶,提着裙摆走进来,瞥见许君赫已经醒了,边将水壶放在架子上便道:“良学,日上三竿咯。” 许君赫不理她。 谁知纪云蘅并不在意,转头又去案桌捣鼓自己昨日练的字,打算再翻出来写一会儿。见她摆好了纸开始磨墨,当真一副不再搭理自己的模样,许君赫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纪云蘅头也不抬,说道:“方才施公公来传话,皇上说你近日总是忙碌到深夜,白日里多睡会儿也没什么,就免了你早上去请安之事。你若是还瞌睡,可以再睡会儿。” 许君赫又哼一声,“要我说,我就该去皇爷爷那里走一趟。” 纪云蘅抬头,疑惑的眼眸落在他身上,“为何?” 许君赫道:“你说为何?你看看我的脖子!” 纪云蘅搁下手里的墨块,绕过案桌走到他面前,仔细观察半晌后,认真夸赞道:“良学,你的脖子真的很长,像鸡脖子。” 许君赫没有狠狠一皱,“这是什么话?” 纪云蘅道:“我的脖子就没你的长。” “谢谢,但是我没让你丈量我的脖子长度。”许君赫指了指脖子,“扭不回来,只能这样歪着。” 纪云蘅这才惊觉,好像从方才进门开始,许君赫的脖子一直都是歪着的。她吓一跳,忙凑过去细看,“怎么回事?是摔了吗?” “你就是罪魁祸首,昨日我睡着后你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不顾,我一早起来脖子就动不了。”许君赫佯装起身,“我这就去皇爷爷跟前告你一状。” 纪云蘅吓得赶忙按住他的肩膀,说:“那我给你揉揉。而且昨夜我说了好几遍让你去床榻上睡觉,是你非要拉着我的手坐在这里说话,还不让我走……” 这话许君赫不爱听,侧着身子偏过去,用重重的哼声打断。 昨夜听纪云蘅说了那番话之后,他心里高兴得想拿一挂鞭去皇帝寝宫前放,恨不得昭告天下,哪里还有睡觉的心思,当然是想拉着她多说一会儿。 只是没想到这几日累得厉害,纪云蘅身上又暖乎乎的,抱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你为何不把我叫醒?”许君赫反问。 “你睡得很沉,我喊你都没用。”纪云蘅道。 “不可能。”许君赫了解自己,他睡觉向来要在极其安静的环境里,一点杂音都不能有,虽然这个毛病在来到泠州之后已经改善许多,但他还不至于睡得那么死,连人喊都喊不醒。 纪云蘅站在他身边,用手胡乱地在他脖子上揉捏着,辩解道:“我可没有骗你。” 许君赫舒服地哼哼两声,倒也不再与她争论。 她也就捏了一会儿,嫌累了撒手不干。许君赫转身将她拉到跟前,两条长腿舒展着,呈现出一个把纪云蘅圈在其中的姿势,仰头道:“早膳可吃了?” 纪云蘅点头,“吃了。” “那今日想下山吗?我今日得闲,可以陪你出去玩儿。”许君赫想了想,“学骑马射箭,或是泛舟。六月时节花开得遍地都是,也可以去赏花。” 压在心头上的事一直没有着落,纪云蘅却没有心情出去玩,只道:“天热,不想出去。” 许君赫捏着她的手指关节,“先前怎么不见你嫌弃天热,见天往外跑。” 纪云蘅想了想,觉得许君赫说得不对。 她倒不是不怕热,若是真的不怕热也不会在夏日里的夜晚总是坐在门槛边上乘凉,哪怕蚊虫叮咬也不愿回去。只是那小院一直都是她一个人,所以她总是想往外跑,去人多的地方,哪怕是不与人说话在旁边看着也好。 但是后来许君赫翻墙进了小院,从那之后一整个夏天,纪云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院中的。因为他总是突然来,纪云蘅在屋中的时候有许多时间都往院中张望,说不清是看什么,还是在等人。 纪云蘅想要反驳,这时候却听见荀言在外面道:“殿下,您请的人到了。” 许君赫松开了她,扬声道:“传进来。” 荀言应声,转头行到寝宫的门外,对着那对年轻的夫妇道:“二位,殿下有请,跟奴才来吧。” 在门外的两人正是盛彤和朱彦。 先前许君赫离开的那日,其实还向他们借了一个带锁的小盒子,然后临走时他将盒子交给了两人,让两人暂为保管。 许君赫并没说过什么时候来拿,只说他报恩的时机到时,自会派人来寻两人。 盛彤与朱彦都是老实人,仔细将盒子藏起来,照常生活。一连多日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家里的唯一的一头牛还没了,两人进城或是耕地都要比从前费力。二人也琢磨过,许是贵人多忘事,皇太孙回去之后就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给忘记了。 却不承想,还真有人找上了门,将他们一路带进了泠州。 盛彤是农家姑娘,进泠州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回也都是去西城区那几条街逛逛,稍稍奢华点的地方自是不敢去的。而今上了山看见这辉煌气派的行宫,处处守着人高马大的侍卫,紧张得手脚发软,出了一头的汗。 她只觉得这行宫里人人都穿着华贵的锦衣,看谁都像是主子,然则一路走来也没瞧见谁摆出主子的模样,就连现在面前这个瞧起来跟少爷似的人物,也自称奴才。 盛彤紧贴着丈夫的手臂,低着头不敢乱看,怕冲撞了贵人。 往里行了一段,走过宽敞的院子,就听荀言道:“殿下,人带来了。” “进来吧。” 里头传来淡淡的声音,盛彤听得出来,这正是先前住在他们家的皇太孙。 两人跨过门槛,走进奢华的宫殿里,入眼便是各种精致的摆件和从未见过的雕花金柱,层层纱帐之后,便瞧见殿中的窄榻上,一坐一站的两人。 昔日两人穿着粗麻布衣,一人喜欢满山地跑,一人一坐就是一下午地发呆,便是生活在山野间也没有半点不适应的模样。那时盛彤会与二人说笑,丈夫也会与皇太孙一同进山打猎,或是合力修建浴房。 而今再见两人,不过隔着一二十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天堑。 金童玉女,贵不可言。 “草民”“民妇” “拜见太孙殿下——”盛彤与朱彦一同跪地行礼。 “不必多礼,起身吧。”许君赫摆了摆手,让荀言将两人扶了起来,递上座椅。 二人坐下来将盒子放在桌上,其后便缩手缩脚,十分局促。纪云蘅见状便主动去拎了茶壶来,给两人倒了热茶,对盛彤道:“彤姐,这些日子你们过得可好,没再有什么人找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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