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蘅说话慢,声音又有着少女的软和清糯,让盛彤一下子放松不少,笑着道:“没有,日子倒也安生,只是会时时惦记着二位何时来取回东西。” 许君赫道:“你们辛苦了,这次请你们过来不仅仅是为了拿回东西,先前所说的报恩自然也作数。今日在殿里你们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 盛彤快速瞧了身边的丈夫一眼。 夫妻俩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商议过,救人性命是人之本能,不论当日来求救的人是什么身份,他们都会去救,并非为了贪图恩情。 朱彦道:“太孙殿下,我与妻子生活圆满,并无所求,那日能够救回殿下,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奢求其他。” 许君赫问:“你们是被村中人抢占了屋子和田地,被赶去了山腰上住,也不打算要回来?” “自然是要拿回来的。”朱彦道:“只不过这等小事,不敢劳烦殿下。” 许君赫又转头望向盛彤,“你也是如此想的?” 盛彤点头,“能为殿下尽绵薄之力,我和彦哥都觉得此为幸事。” 纪云蘅听着这话,也跟着问道:“彤姐,我们给你们添了那么多的麻烦,当真不向殿下讨要些什么吗?” 盛彤冲她笑了笑,“怎么能算麻烦,你们来了之后家中热闹许多,况且还有了浴房呢。” 许君赫的手指搭在靠椅上轻轻敲了几下,随后道:“朱彦,我看你孔武有力,身姿矫健,只在山野打猎有些屈才,你可愿入朝为将,保家卫国?” 朱彦二人当即愣住,面上满是惊色。 许君赫又道:“如今太平盛世,边关安宁倒也用不着你上场打仗,若是你能做出功绩,将来封侯拜相倒也不是绝无可能。” 这话说得巧妙。许君赫说的是将来,谁人不知他是储君,将来天下的国君也必然是他,这金口一诺是什么份量,几人心知肚明。 朱彦二人一时惊诧得反应不过来,没有应答。 许君赫又道:“倘若你们不愿也无妨,我不过是随口一提。我记得朱夫人一手织工精妙,如若你们愿意,也可随我一同去京城,届时我选个好地段给你们开一纺织楼,若你们经营有善,或许能直接与织造厂对接。” 许君赫给了足够的时间让两人考虑,殿中安静了许久。 纪云蘅抠抠手指头,凑到他的耳边,小小声,“良学,我还以为你会帮他们抢回房子。” 怎么可能!许君赫想,他这一条命还是很贵的,总归不是那几亩田地,几间破屋子能抵,要出手自然是大手笔。只不过他许出口的虽是光明前程,但也都是个机遇,能走到哪一步还要看二人的选择和能力。不过再怎么说也比那些小恩小惠来得好。 机遇就在眼前,抓不住就什么都没了。朱彦没有多考虑,当即拉着盛彤跪在地上,高声道:“谢殿下大恩大德,让朱某此生有实现心中抱负的机会!日后必定抛头颅洒热血,一心报效大晏,忠心国主!” 许君赫眯着眼睛笑了,懒洋洋的,有几分满意之色,“荀言,让程渝带他们下山安排好住处。” 荀言躬身应是,接着将两人给带了出去。 殿中又静下来,摆在桌上被红布紧紧包裹着的盒子被许君赫打开,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纪云蘅看看那些证据,又看看许君赫,其后道:“良学,东西也送来了,你有什么计划吗?” 许君赫沉思了片刻,忽而问:“泠州在六七月份有什么节日吗?” “六月有花船节,但是已经过了。”她道:“七月有乞巧节。” 许君赫琢磨了一下,“还有别的吗?” 纪云蘅想说还有我的生辰,但旋即一想这个并不能算作节日,而且看许君赫的样子,似乎已经忘记了。 她摇摇头。 许君赫像是自言自语,“五六月是冬麦收成之期。民以食为天,自然要大庆丰收。” 他倏尔抬头,身后揽着纪云蘅的腰,往她往怀里按了按,然后在她的侧脸落下几个轻吻,低声说:“十九岁生辰是不是要到了?赶在你生辰前把事情了结好不好?”
第106章 六月二十五这日,纪云蘅收到了苏漪寄来的信。 这封信是从千里之外传来的,信中提到她已经抵达京城,且在皇太孙的安排下住进了十分气派的宅院里,还派了许多侍卫保护,正处在非常安全的地方。 小狗学学当初也被苏漪一并带走,如今也养得肥肥胖胖,倒没有半点思念主人的模样。 苏漪在心中交代了一些基本现况,剩下很大篇幅是关心纪云蘅的,反复叮嘱要她保护好自己,还在信的末尾特地写了不必回信。 纪云蘅将信仔仔细细地读了好几遍,而后宝贝似的折起来,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许君赫在一旁看着,冷不丁道:“揣身上干什么?难不成还要一字一句背下来?” 纪云蘅摸摸心口,却是非常认真道:“暂时背不下来,待我多看几遍,或许能背下来。” 这模样瞧着太可爱,许君赫忍不了,当即走过去掐了一把纪云蘅的脸颊,捏了两下后转头走了,什么也没说。 纪云蘅迷茫地揉了揉脸,倒也没有追问为何,只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先前许君赫说五六月是冬麦收期,应大庆丰收,而后去了皇帝寝宫一趟。 隔日便有皇令传遍泠州,说是皇帝为了庆祝年年丰收,要在泠州大摆宴席,宴请泠州百姓,与民同乐。 早年皇帝还年轻时,在江南巡游也办过几场这样的宴席,据说流水席会摆上十里,再搭起高高的戏台,皇帝届时也会莅临,与所有百姓一同饮酒看戏。 只是这在泠州还是头一次。 皇令传下来之后,泠州各地官员商户都积极响应,约莫是要在皇帝面前大展身手,将此事办得尤为积极,不过几日的工夫庞大的戏台就搭好了。场地远阔,每日都围满了人看热闹,大街小巷也到处都传着关于宴席的闲谈声,一时间泠州竟空前绝后地热闹。 许君赫这几日尤其忙碌,几乎都是深夜才回行宫,白日里也瞧不见人。只不过他每回出门前和回来之后,都会去偏殿看一眼纪云蘅。若是她醒了,就坐在边上与她说会儿话,若是没醒,也就在床边看她几眼,放下他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而后才离开。 有时是小块的蜜饯糖,有时是他随手折的花朵,还有些小孩子玩的玩意儿。许是许君赫觉得新鲜,又像是为了哄纪云蘅,就都带回来给她。 纪云蘅虽迟钝,却也察觉了不对劲。她笃定许君赫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并且正在实施,只是他似乎并不打算告诉她。她也尝试过向许君赫询问,只是许君赫并不松口。有一回她有些急了,拧着眉与人生气,许君赫喊她也不理。 最后许君赫走来将她搂在怀里,轻声说:“纪云蘅,不管有什么计划,你只需记住,你会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这条路铺得太远,太长,泥石里混的都是累累血骨,倘若我们走到了路的尽头,也必然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局。” 纪云蘅对这后半句话深表赞同,仰头问他,“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许君赫没应声,干燥温暖的手掌揉了揉她的耳朵。纪云蘅与他对视,无端从他的眼中窥得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不知是冲谁而去。 只是纪云蘅实在不明白,许君赫为何不将他正在做的事告诉自己。想来想去仍旧苦恼,她干脆在许君赫下山时跑去了邵生所居住的地方,想找邵生说说话。 谁知去了之后才被宫里的太监告知,邵生已经有三日未曾回行宫了。 纪云蘅乍然得知此事自然是非常惊讶,因邵生原本的住处早就不安全了,还是他自己提着东西上了山求许君赫给他一处安身之所。可眼下听闻他三日未归,又能去哪里?莫不是在下山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她越想越心慌,下山去找了薛久,却见薛久的肉铺挂着锁,他平日住的地方也没人,不知下落。 见识过孙相等人的凌厉手段,纪云蘅就更担心二人,回行宫后等到了深夜没睡,见许君赫回来便赶忙上前说了此事。许君赫却半点没有意外的样子,揉了揉有些疲累的眼睛,说道:“不必担心,大宴在即,我怕出了什么纰漏,便让他们二人去帮忙了。” 纪云蘅听到这话才放了心,又皱眉道:“那邵生哥走前为何不与我说一声呢?” 许君赫一边脱了外袍一边道:“应该是我跟你说的,但这几日太忙,我忘记了。” 纪云蘅看着许君赫的背影,瞧不见他的表情,因此难以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她只是本能地从中觉得有些不对劲而已。 她还想再追问两句,却听见许君赫说:“明日便是大宴,你应当就能看见他了。今日早些休息,我们需起早了去。” 纪云蘅听到明日能见到邵生,也就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应了声之后回了偏殿。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心绪不宁的缘故,她的梦混乱不堪。 起先她站在自己的小院中,漫天纷飞的大雪几乎将她淹没。纪云蘅转头往回跑,用身体撞开了门,就看见破旧的屋内只燃着一盏烛火。门缝和窗子漏风,火苗就不停跳动着,一副随时要熄灭的样子。便是这极其微弱的火苗,给浓重的夜添了一丝光明。 纪云蘅看见床榻上躺着她娘。那个被重病折磨得憔悴消瘦,临近枯萎,却依旧美丽的女子。她轻声唤佑佑,纪云蘅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喊娘。裴韵明落下了泪,分明离她那么近,声音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佑佑,今日我一死,裴家就只剩下你了。” “我未能做到的事,就交给佑佑了。”她枯槁般的手指用力握紧了纪云蘅,似乎想把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传递给她,气息哽咽道:“天理昭昭,善恶报应终分明。我相信佑佑一定能够……还裴家清白。” 一道巨雷凭空落下,像是将整个天地砸碎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纪云蘅猛地从梦中惊醒,往脸上一抹,竟全是泪。 她惶惶不安地做了许久,心脏仍没有从梦中的剧烈情绪里抽离出来,耳边一直回荡着母亲在梦中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实则裴韵明在去世前只是拉着纪云蘅,让她以后要好好活着,顺利平安地长大,并没有提过关于裴氏受冤的只言片语。纪云蘅想,或许当年娘也是想将这重任托付给她,只是她看起来太笨了,又太柔弱,时常染病,好像连健康的长大都成了奢望,所以她娘并不将死都没能完成的意愿寄托给纪云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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