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来茶饭不思,她消瘦得很快。 好在纪云蘅在伤痕消失的第一时间就来了,且由于这段时间她的伙食有巨大的改善,因此还长胖了不少。 苏漪将她来来回回地看了好些遍,见她人还好好的,这才放了心。 两人坐在涟漪楼的二楼小雅间里喝茶闲聊,说起了昨日皇太孙去纪家做客这件事。 “先前你爹恨不得买通整个泠州的散汉将这消息传遍,现在好了,皇太孙说不去就不去,这一巴掌可是把你爹的面子全打碎了,这会儿估计在家里哭闹吧?”苏漪嗑着瓜子,笑话纪昱。 皇太孙爽约,答应了又不去,连个传话的人都不指派,可谓是让纪家丢尽脸面。 可谁又敢指摘他一句? 纪云蘅喝着甜茶,摇头说不知道。 前院的事她都不太了解。 “你爹现在一定怕得要死,估计都忐忑得睡不着觉了。”苏漪说着风凉话。 “为何?”纪云蘅问。 她乐道:“皇太孙若是不想去,一开始就不会应约,但是答应了又没去,就表明纪家,或者是你那弟弟做了什么事让那位殿下不满,这才临时改了主意。所以你爹和你弟弟那些人定是绞尽脑汁开始回想,究竟是哪里开罪了太孙殿下。” 纪云蘅心想,原来得罪皇太孙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 幸好她说的那些话,良学答应了不告诉皇太孙。 “来,多喝点。”苏漪见她思考入神,不想让她为这些事费脑筋,便打断了她的思绪给她添茶。 苏漪倒是猜得一字不差。 自从那日纪家出了大丑之后,整个泠州都是关于纪家的笑话,一时间什么“山鸡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攀龙附凤异想天开”,“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之类的难听话层出不穷,先前那些吹捧的人似乎一下就散了,众人仔细听着风声掌舵。 皇太孙无故爽约之后,照常出去游玩,却没再叫上纪远了。 纪家的美梦还没做完整就破碎,刚才上云朵脚下就落空,从云端坠落。 纪昱和王惠等人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整个纪家笼罩着浓厚的乌云,连着数日,下人们也战战兢兢不敢大声说话。 那些难听的话,让纪昱彻夜难眠,不敢踏出门。 一想到那些丢了的面子,他就心如刀割,坐立难安,竟是气病了。 最着急的还是纪远。先前他跟在许君赫身后毕恭毕敬地伺候着,生怕有一点怠慢,恨不得跪下来给他舔鞋,却没想到这莫名其妙地,许君赫的态度就变了。 他没有任何途径能够往许君赫面前递话,只能到处打听,听说他今日去了什么地方游玩然后再赶忙跑过去,只盼能遇上了许君赫之后说上两句话。 或者是给他一个请罪的机会也好,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可是皇太孙的行踪哪里是他随随便便就能打听到的,先前那些公子哥见他得皇太孙看重,上赶着来谄媚巴结,以往看不起他的人也放低了身价,便是任他羞辱也笑眯眯的。 现在好了,一朝失势,所有人变了脸,便是他追着人喊,那人也佯装听不见,好不容易喊停了,转过来也是一个蔑视的目光。 纪远享受过被人高高捧着的日子,享受过了权贵带来的醉生梦死,又怎么适应这样被人看不起的日子,为此他心里满是怒火无处宣泄,在家中肆意打骂下人。 仍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他甚至去了九灵山脚下,向侍卫们央求,递个话给皇太孙,还被打了一顿扔了出来。 纪远先前与皇太孙一同赏花时,就坐在主位边上。皇太孙舒展着身子,长臂搭在椅靠上,那拿着酒杯的手距离他仅有几寸的距离。 而今他与皇太孙却像是隔着天堑,任凭怎么努力,连人都见不到一面,更遑论递话给他。 权贵建立了天梯,皇太孙站在最顶端的位置,他可以纵容任何人走上去,也能让人摔下来,不过一句话的事。 纪远这才明白,权力所带来的东西,不仅仅是享乐那么简单。 转眼到了七月份。 七月七乞巧节这日,是纪云蘅的生辰。 满打满算十八岁。 她高兴至极,提早一天跟许君赫说了今日不会在小院,让他别来。 许君赫听了之后轻哼,说他也有正事要忙,本就没打算来。 纪云蘅换上平日里很少穿的衣裙出门,先是去了薛久的肉铺。 照常记完账之后,薛久收拾了东西,将手上的血腥洗干净,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白玉镯,轻轻放到纪云蘅的桌边。 “佑佑今日生辰,叔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前两日去了北城区的集市看见这镯子好看,便买来送你当作生辰贺礼。” 纪云蘅满脸惊喜之色,将镯子拿起来一看,不是什么名贵的玉料所制,但做工极其精细,乍一看光滑润白好似只是简简单单的素镯,实则上面雕刻了细细的花纹,似乎是正在盛放的栀子花。 “谢谢薛叔!”纪云蘅很喜欢,往手上试戴,刚好能卡进腕子处。 薛久含笑看着她,眸光柔软,“你喜欢就好。” 纪云蘅与薛久告别之后,转头去了楚晴的豆花店,进门前还十分聪明地将手上的白玉镯给摘了下来。 楚晴先前就在给她编手链,空着手进去,她当场就能带上。 楚晴似乎就在等她,见了她之后先是贺她生辰,又取了小盒子来。 女人到底是比男人讲究些,不像薛久随身就那么揣着玉镯,楚晴是将礼物放在了盒子里包好,边说着希望佑佑日后每一日都健康,边将礼物送出。 纪云蘅开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是她编的五色彩绳,当间挂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元宝,元宝旁边坠着几颗金豆豆,极为漂亮。 她立即就让楚晴帮忙给她戴上,举起手摇了摇,几颗金豆豆偶尔会撞上金元宝,发出低低的脆声。 纪云蘅直乐,脸上的笑容没停过,抱着楚晴道谢,又在她店里喝了豆花,这才出发去找苏漪。 到涟漪楼的时候已经快正午。 苏漪早就换好了装束,待纪云蘅来时,她与楼中伙计交代一人,便带着纪云蘅离开了。 纪云蘅十岁那年,第一次偷偷钻出了纪家后院,一路上喊着路人询问,自己走到了涟漪楼。 自那之后,每一年的生辰她都是与苏漪一起过的。 每年的生辰礼她也是竭尽所能地给纪云蘅最好的,只是今年不同往日,她牵着纪云蘅上马车,说生辰礼晚上的时候再给她,现在要带她去个地方。 路上苏漪反复念叨着,“佑佑转眼十八岁了,长大了,成大姑娘了。” 纪云蘅扒着窗框往外瞧,走马观花,没将她的话仔细听。 马车停在了泠州极为有名的万花楼前。 这万花楼来历悠久,由几栋圆柱形的大楼环抱在一起组成,其中有听曲唱戏的,有吟诗赏花的,有买卖集市,也有风月之地。 这里坐落在泠州的中央地带,每日都有非常多的人慕名而来,是风流才子们最喜欢的场所。 苏漪带纪云蘅来到了听曲唱戏的倒仙楼。 这地方都是清倌儿,卖艺不卖身的干净风雅之地。 “先前有一批舞姬自游阳而来,你听说没?”苏漪牵着她往里走,说道:“游阳人跟咱们不同,他们没有花船节,是以很重视乞巧节,认为这日是神仙赐给凡民好姻缘的日子,女子们便在这日祈祷能够寻得如意郎君,咱们上回在花船节也没能上得船,今日便跟着游阳人沾一沾乞巧喜气,愿你早日得如意夫君。” “游阳人借了这里的场地与泠州同过乞巧节,会在里面起舞高歌。游阳舞姬乃是大晏一绝,今日你我也来一饱眼福。”苏漪说着,带着纪云蘅走进了倒仙楼。 这倒仙楼表面看上去没什么特殊,实则内有乾坤,刚进门就看见整个楼呈圆柱状,当间有一个宽大的圆柱高台,周围摆了一圈桌椅。 目光往上抬,二楼往上的则是一个个小雅间,从下面看去只能瞧见朱木栅栏,再往里就看不清了,边上还搭了重色的帷帐,若是放下来,雅间里的景象是半点瞧不见的。 二楼是观赏的绝佳位置,只是这大堂里的位置都难买,更别提上头的了。 苏漪带着纪云蘅落座,不多时便有衣着素雅的男子送上了茶点,周围几乎坐满,一时间调笑闲聊的声音充斥着耳朵。 纪云蘅拿了块糕点小口地吃着,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乌黑的眼眸到处转。 忽而她瞥见二楼其中一个雅间的朱木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檀色长衣,长发用红色发带束着,顺着长发垂在肩头。 他的脸上戴了个五彩斑斓的面具,像是凶兽的脸,又像是瑞兽,正反身倚着栏杆,一只手臂压在上面,垂着头往下看。 纪云蘅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觉得眼熟。 像良学。 可是再细看,那张面具又让他充满陌生,而且良学不会穿那么素的衣裳,他每回来衣袍上都是带金丝的。 纪云蘅正出神地想着,视线忽然与那人撞在了一起,两人隔空对视。 眼神一对上,纪云蘅又觉得他熟悉了,方才否认的念头开始动摇,认真地盯着,想寻求他的回应。 但男人眸色平静,便是看见了她也没有半点反应,因此纪云蘅又觉得他不是,若是良学的话,一定会跟她打招呼的。 纪云蘅想着,将仰起的头低下来,又捻了一块糕点吃,再抬头的时候,戴着面具的人已经不见了。 二楼雅间里,有人敲门,许君赫自挑空的阳台走进来,随手勾了下边上的帷帐,低了低头进了房内。 他一边摘了脸上的面具一边道:“进。” “殿下,纪家二公子带来了。” 殷琅缓步走进来,身后正跟着纪远。 许君赫在柔软的窄榻处落座,随手拿起面前的酒壶,往杯中倒着,声音轻慢,“远公子,几日不见,瞧着气色又好了许多。” 这属实睁眼说瞎话,纪远这些日子快被折磨疯了,一面被人轻视鄙弃,一面绞尽脑汁寻找与许君赫搭上话的机会,整宿整宿睡不着,因此消瘦了许多,精神也极差。 所以接到皇太孙的人请他来万花楼的时候,他恨不得把马屁股都抽烂,几乎飞过来。 纪远踏进门的时候就隐约意识到,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皇太孙喜欢跟谁玩,讨厌谁出现在眼前,都是随性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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