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抱月斋套了一壶酒,后来今言与抱月斋的下人起了争执摔坏了酒,抱月斋的少东家说这酒二百两一壶,便由殿下做主,让少东家将酒折成现银给了我。” 纪云蘅将先前发生的事简略概括,说给了苏漪。 她听完之后,脸色却没有半点放松,“未必是好事。” “姨母。”纪云蘅唤了她一声,她想说良学是个好人,帮了她很多。 但随即想起,这跟良学是好人还是坏人没有关系,苏漪忌惮的是良学身上那个皇太孙的身份。 “这银子你想怎么处理?”苏漪叹了口气,问她。 “给姨母了。”纪云蘅不是视财如命之人,她手上有一点小钱,够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好。 “明日我就将这些银子转到你的名下,日后想用钱了,随时跟我要就行。” 苏漪老早就用纪云蘅的名字在钱庄开了户,每年都往里面存银子,只要钱庄不倒闭,她的银子就一直在。 纪云蘅对此没有异议。 苏漪将银票卷起来放入怀中,“我听六菊说,今日你出门的时候王惠院里的下人来找过你?” 纪云蘅点头,“她说夫人想见我。” “你想不想见她?”苏漪问道。 “见也可以,不见也可以。”纪云蘅说这话的意思,便是要苏漪拿主意。 “佑佑,”苏漪在边上坐下来,语气缓缓道:“我憎恨王惠和你父亲许多年,你娘虽是病死,实则他们才是害死你娘的凶手,我巴不得你爹死在牢里,王惠死在她那破院子里,可你已经长大,合该将自己的爱憎分明,有自己的选择。王惠这会儿来找你不为别的事,定是为了你父亲和她那个儿子。此事你要自己定夺。” 苏漪所忌惮的不是王惠,而是牵扯在其中的纪昱,纪云蘅的亲生父亲。 先前贪污案中的涉事官员都已经下罪处理,只有纪昱和纪远父子二人还关在牢中,迟迟没有定罪。 是释放还是斩首,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 许君赫那日去杜家的寿宴上一闹,现在外面都说皇太孙与纪云蘅关系亲近,纪昱出来也是指日可待。 王惠应当是听说了这风声,这才着急忙慌地找上纪云蘅,就是为了求她在皇太孙面前说两句好话,将纪昱父子俩给放出来。 纪昱待纪云蘅不好是事实。 可这一个“孝”字压在身上,苏漪也不能轻易替她做决定。 她坐在书房里与纪云蘅说了许久,将其中的弯弯绕绕和利弊一一说给纪云蘅听,引导她如何思考。 但纪云蘅却一直心不在焉。 一想到良学就藏在屋子里随时有可能被发现,她就抑制不住地走神。 不是她杞人忧天,实在是良学脾气不好,耐心不足,等急了或许会破门而出,大摇大摆地在苏漪的面前离去。 饶是如此,纪云蘅也不敢开口催苏漪,怕她察觉出端倪。 许是话题沉重,苏漪看出了她频频出神,以为她听到这些话心情不好,便也没有怀疑其他。 又多说了些安慰她的话,如此一来,竟生生拉着她说到了日暮。 苏漪将话说完,这才起身离开,纪云蘅赶忙跟上去。 走到门口时,苏漪弯腰穿鞋子,说夜间风寒,让她别再出门。 “姨母。”行走前,纪云蘅又叫住了她。 一直都是苏漪在说,直到最后纪云蘅才有机会问出这个问题,“外祖父当年,是被陷害而死的吗?” 苏漪穿好鞋子起身,笑着说:“你是不是又听谁胡言乱语了?你外祖父……当年犯了贪污而死,真真切切,绝无半点虚假。” 纪云蘅应道:“哦。”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许多年了,别再提了。”苏漪捏了捏她的脸,道:“我让后厨给你送吃的来,早点歇息。” 目送苏漪出了小院,纪云蘅这才将门给关上,动作匆匆忙忙地往寝房去。 她的屋子就三间,正堂没有,书房没有,良学一定就在寝房里。 苏姨母一坐下来就拉着她说了许久,说不定良学已经等急了生气了。 纪云蘅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虽然动作慌张,但到了门边时推门的动作却仍是轻的。 她将门推开一条缝,脑袋先往里探了探,视线往里面一搜寻,蓦地就看见许君赫正躺在她的床上睡觉。 纪云蘅惊讶,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也没有出声,就这样一步步靠近,走到了床边。 天色日暮,房中没有点灯就十分昏暗,像是将所有的东西拢上一层朦胧的纱雾,看不清楚。 许君赫的确是睡着了。 纪云蘅的床并不算小,但许君赫身量高,睡觉时姿势伸展着,长手长脚的一下就显得床榻小巧起来。 他的鞋子像是被撒气一般扔在地上,外袍脱下来随意地搭在窄榻,自己则卷着纪云蘅的棉被躺在床中,闭着眼睛沉沉地睡着。 他这次来泠州也跟上回一样,有些水土不服,这几日身体都不大舒服。 即便是夜里穿成小狗也觉得没休息好一样,倍感疲倦。 方才听到苏漪要进门,他就拿着自己的鞋进了纪云蘅的寝屋——主要是书房没地可藏。 这一等,就等了许久。 许君赫极为不耐烦,又累又困,最后索性脱了外袍爬上床睡觉。 纪云蘅来到了床头的位置,静悄悄地跪坐下来,将两胳膊支在床上,撑着脸颊望着许君赫。 他没有半点戒心,再加上纪云蘅动静轻,因此有人靠得如此近了他也没有丝毫察觉,仍睡得香甜。 许良学的脸生得漂亮俊俏,从近处看更尤其明显。 细细密密的睫毛根根分明,英气的眉眼在睡着时显得宁静,以暮色的遮掩下,瞧着竟十分温柔。 这双眼睛一旦睁开,就会显得整张脸意气勃发,极具侵略性。 “良学。”纪云蘅凑到他耳朵边上,轻轻唤他。 一声没唤醒,许君赫仍在睡。 “良学,良学。” 纪云蘅紧跟着又喊了两声,声音微微提高,同时用手去推他的肩膀。 靠得近了,她又闻到许君赫身上的香气。 实则是衣裳经过熏香而留下的味道,将她的被褥也沾染上了这种清香。 恍然多年之前,母亲抱着她在被窝里睡觉时候的那样,令人依赖,心安。 这一晃,就把许君赫给晃醒了。 他几乎睁不开沉重的眼,眉头微微皱起,从喑哑的嗓子里挤出了懒散的声音回应,“嗯?” “你身上有娘的味道,你知道吗?” 纪云蘅一本正经地与他对话。 “知道。”许君赫回道。 而后又不说话了,像是又睡去。 纪云蘅捻起一缕他的发,往他耳朵边蹭了蹭。蹭得痒了,许君赫就将头往被子里埋,本能地躲避。 她捂着嘴,偷偷地笑了笑,没有发出声音。 后面纪云蘅就没有再打扰他,自己坐在床头处的地上,顺便将柔软的被子往他身上盖了盖,一副很照顾人的模样。 她非常安静,听着耳边传来许君赫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将许君赫垂在床边的长发勾在手指里,慢慢地编成小辫,蓦然觉得开心。 这种情绪与当初许君赫初次翻墙出现时很相似。 好像这小院里,终于不再是她自己一人。 但这次许君赫没睡多久,很快就自己醒来,一睁开眼睛就对上纪云蘅的双眸。 “你醒了!”纪云蘅对他的醒来十分高兴,眼睛里都是喜色。 许君赫脑子一转,意识极快地清醒,一个仰卧起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都是惺忪的睡意,“什么时辰了?” 纪云蘅马上回答,“不知道。” 许君赫往窗外一看,没了亮光,显然是天要黑了。 他惊奇地意识到,他居然在太阳落山之后没有穿成小狗。 “快将那蠢狗提来见我。”许君赫习惯了命令,刚睡醒人还没彻底反应过来,脑中有什么便说什么。 纪云蘅倒没有异议,欢快地跑去院中将小狗学学给捉来,提到了许君赫的面前来。 随后她蹲下来,捏着小狗的两只前爪往地上一按,说道:“民狗拜见太孙殿下。” 许君赫:“……” 他是还没睡醒吗?
第37章 许君赫瞪着眼睛看她,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要说什么。 反倒是纪云蘅自己乐了起来,一屁股坐在柔软的绒毯上,抱着小狗哈哈大笑。 许君赫见状,连原本想做的事都忘记了,好笑地问道:“你怎么这般高兴?” 她心情好时,整个人都洋溢着开怀的情绪,十分明显。 纪云蘅高兴,与她今日去抱月斋玩无关,与她白白得了二百两无关,仅仅是因为有人在天黑后留在小院里,睡在她的床上,与她做伴。 她摸着小狗的头,满是笑意的杏眼看着许君赫,用极为放松的姿态问:“殿下找我们学学做什么?” 许君赫看着她,记忆在脑中迅速翻过一遍,好像从未有人在他面前这样。 皇爷爷自幼教他,要紧紧缠绕着一个“威”字,最好是养成不怒自威的气场,便是不动声色也要让人畏惧,忌惮。 许君赫向来是个优秀的孩子,学什么都很快。 那么多年来,他将“威”这个字贯彻得极好,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得恭恭敬敬的,或是畏,或是忌。 因此,许君赫没有朋友。 如今想起来,初次见纪云蘅的时候,她满眼都是害怕和戒备,第一反应就是藏起来。 眼下她都敢留他在寝屋里睡觉,还毫不戒备的样子。 许君赫已经察觉到,纪云蘅对他的惧怕在无声中消弭。她虽然嘴上喊着殿下,实则这个皇太孙的身份在她眼里已然成了摆设。 “纪云蘅。”许君赫笑着唤她,“你说我身上有你娘的味道,知道这是为何吗?” 纪云蘅好奇地问,“为何,为何?” “我自幼所用的熏香,就是你外祖父亲手调制的。”许君赫道:“你母亲所用的也是这种,所以你觉得我身上有你娘的气息。” “原来如此。”纪云蘅抚摸着小狗的脑袋,嘴边有一句问话,顿了顿,还是没问出口。 良学应该知道很多关于外祖父的事,但苏姨母不准她追寻外祖父的过往,纪云蘅犹疑片刻,选择了听话。 许君赫看出她欲言又止,但并不多问,只道:“你想不想要?我命人给你送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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