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蘅笑了笑,眼眸稍弯,说:“晴姨,我是吃药长大的,你制作的糖丸的确有果香和甜味,但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就能吃出来里面有药的味道。” 这也是纪云蘅每一次生病后都要来吃一碗豆花的原因。 其实不是为了那一碗豆花,而是每回临走时,楚晴都会递给她两颗糖丸,基本上吃了糖丸后纪云蘅就能感觉到残余体内的病症消失。 豆花店里总是充斥着浓郁的药味,并不全是因为隔壁开着医馆,而是楚晴自己就会制药,将豆花店开在医馆旁边不过是为了掩饰而已。 纪云蘅一直都知道,却从不曾主动问起过。 纪云蘅:“晴姨可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在什么时候?” “不是当初你自己来我跟前,说要给我带路吗?”楚晴道。 纪云蘅摇头,“不是那次,我第一次见你,在更早之前。”
第45章 纪云蘅第一次见楚晴的时候,是在熙平三十八年的腊月。 西城区的一户人家不知怎么染了怪病,短短几日就将邻舍传染,正逢大雪连天,路上的雪深到足足淹没了一半小腿,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因此西城区的那些病人也只能抬到郊外的济慈堂暂时隔离,等不到郎中医治,就只有死路一条。 纪云蘅那天踩着雪,从济慈堂前路过。 她看见济慈堂外搭了棚子,想来是里面已经放不下人,只能暂时做了简陋的棚子暂时将病人安置其中。 只是寒风呼啸,这样冷的天气,将病人搁在外面不医治,无异于让人等死。 纪云蘅第一日从济慈堂前路过时,停步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她倒是乐于助人,只是她既不会医术,也没有能力建造暖和的屋子,实在给不上什么帮助。 第二日路过时,果然那大棚子里的床位空了不少,微弱的□□和哭声充斥被埋在大雪之中,生命转瞬即逝。 第三日再经过济慈堂,纪云蘅看见一个容貌秀美的女子坐在大棚中。 她穿着素雅的棉衣,长发仅仅用簪子绾着没有半点珠花装饰,双袖挽起,正飞快地往一个病人身上施针。 这女子落针的速度非常快,显然是娴熟于心,是做了成千上万次的动作。 纪云蘅没少往医馆跑,自然明白这是什么。她站在粗壮的树后静静看着,看那女子给病人施针后又从旁边放着的箱子中抓药,叮嘱了济慈堂的人如何熬煮,其后又飞快地去医治下一个病人。 济慈堂的所有人手忙脚乱地给她打下手,她却有条不紊,利索有序地操持一切。 纪云蘅连着三日蹚雪出门,回家就生了病,没能去看济慈堂那些病人如何,只是隐隐听到有人说西城区害了传染病,后来被一个女医师给治好了。 再次见到她时,是来年的夏日。 她在街头拉着人问路,纪云蘅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拿着糖葫芦站在路边看她,见她问了好几人都没得到回应之后,纪云蘅就主动上前,自告奋勇可以给她带路。 楚晴所以为的初见,并不是纪云蘅与她的初见。 纪云蘅是吃药长大的,对药味极其敏感,她在第一次吃楚晴递来的糖丸时,就明白那不是糖,而是药。 可纪云蘅并没有追问别人过去的兴趣,更不会对别人想要隐瞒的事刨根问底。 楚晴选在医馆隔壁,以浓重的草药味掩盖自己会医术,在泠州卖了两年豆花,那么纪云蘅每次生病后来这里,便也佯装只是为了那一碗豆花,不过问其他。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良学中毒了,纪云蘅想要救他。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给你的糖丸其实是药?”楚晴收不住情绪,跟见了鬼似的瞪着纪云蘅,“你这小丫头,还敢一直吃,当真不怕我毒害你?” “怎么会呢?晴姨是好人,不会害我的。”纪云蘅慢吞吞地去牵她的手,“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哪里会生你的气?”楚晴没好气地走两步回去,坐在了椅子上,叹道:“原以为你这丫头脑子直直的,不会想那么多,没想到是个那么会藏事的,还陪我装了两年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晴姨不想说,我就不问,不知。”纪云蘅走到她的边上,主动给她倒了杯茶,端起来送到她面前,“今日说了,是想请晴姨去救良学。” “那良学,是你什么人?”楚晴问。 纪云蘅道:“是朋友。” “我可先说好。”楚晴将茶接过,没急着喝,只道:“我不会什么医术,只会制毒,倘若去了没将人看好,你不准埋怨我。” 纪云蘅见她答应,当即满面笑意,开怀道:“当然不会!” 楚晴笑了一声,将温茶一口饮尽,往桌上一放,说道:“那今日便歇业一日,你牵头带路吧。” 纪云蘅将楚晴从豆花店给请了出来,但并未急着上山去,而是先回了一趟纪宅。 苏漪正担心她,正要派人上山去问问什么情况,见她回来了就赶忙吩咐下人备水沐浴,其后快步迎过去,急急地询问:“皇太孙如何了?” “殿下中毒了。”纪云蘅站在檐下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随后脱了靴子推门进了屋内。 苏漪倒抽一口凉气,“这下如何是好?毒性厉害吗?可否伤及性命?” “我不知道,现在他的眼睛和耳朵都不能使了,我下山请了人去救他。”纪云蘅径直去了寝房,扒开衣柜,将里面的衣裳拿出来放在床上。 “你请人?皇太孙身边没有御医吗?你能请个什么人?”苏漪站在她边上,看着她的动作,心中隐隐有不大好的预感,“你收拾这些是要做什么?” “殿下中毒行动不便,我去山上住几日照顾他。”纪云蘅说。 “万万不可!”苏漪大吃一惊,断然不同意,“皇太孙身边多的是人伺候,哪里轮得上你?况且你一个清清白白,还未出阁的女儿家,跑去行宫与皇太孙同住像什么样子?!” “可是殿下心情不好,我想去陪陪他。”纪云蘅说。 “佑佑啊,你可要三思而后行。”苏漪阻止她收拾东西的手,语重心长道:“皇太孙的心情好与不好,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呢?你冒着风雪把他从危险中救出来就已经够了呀,其后他该医治就医治,该回京就回京,用不着你再去做什么了。” “姨母。先前泠州下大暴雨,我的房中漏水,我染了风寒高烧至神志不清,那日良学见了没有袖手旁观,今日我也不会。” 纪云蘅认真地看着苏漪,仿佛想用眼神告诉苏漪她坚定的决心。 苏漪对于纪云蘅所做,她认为不太合适的决定,第一反应都是劝阻,可倘若她一对上纪云蘅坚持的眼睛,就会松口同意了。 她帮着纪云蘅收拾行李,说道:“既然你想去我也不拦着你,皇太孙遭此一劫,恐怕很快就会启程回京,你就去陪几日也无妨,只是不该做的事万不能越界,知道吗?” 纪云蘅似懂非懂地点头。 苏漪见她这模样,不由连连叹气,说:“要不我也跟着一起去行宫住算了,让你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啊。” “姨母,我会照顾好自己。”纪云蘅想了想,又补充说:“也照顾好良学。” 她将衣裳收拾了几套,又背上笔墨纸砚,顺道连小狗也一起打包带走,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楚晴见了,便一直笑眯眯地看着纪云蘅,打趣道:“也不知道这良学是个什么人物,把我们佑佑都迷得自己带着行李上门去?” 纪云蘅用力压了压衣裳包袱,回头道:“晴姨去了就知道了。” 起初楚晴并不知纪云蘅口中的良学是何人。 直到她坐着马车上了九灵山,透过窗子看见层层叠叠的守卫,随后下了马车又被太监们恭敬地迎进了金碧辉煌的行宫,带到了许君赫的面前。 “民妇拜见太孙殿下——” 楚晴跪下来行大礼。 原来是皇太孙啊! 楚晴在心中呐喊,紧张地将身体给压低。 许君赫已经更衣,换了一身雪白的红枫衣袍,银丝勾勒出每片枫叶的形状,在各方位烛灯的照耀下隐隐发亮。 他的长发被简单地用发带束起,垂下些许碎发随意地散在耳边和颈处。 由于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一直睁着眼睛发呆,也不说话。 纪云蘅和楚晴进了寝房他也根本不知道,太监没办法询问他的意见,但想到先前纪云蘅也是自由进出他的寝宫,所以太监并未阻拦。 只是楚晴终究是来历不明之人,宫人向纪云蘅询问过后,就将御医请来,在边上看着。 纪云蘅扶起了楚晴,小声道:“良学现在听不见,不必向他行礼。” “岂非大不敬?”楚晴也压低声音。 “无事,他不知道。”纪云蘅摆了摆手。 说话间御医被请进来,是两个中年男子,身上挎着药箱,后面还跟了两个打下手的年轻人。 楚晴自是为了正事而来,赶忙上前去向两位御医了解许君赫眼下的情况。一问才得知许君赫的脉象平稳,除却身上的皮外伤之外,其他瞧不出来问题。 楚晴对毒极为了解,只听了御医的简单描述,就明白这种毒根本不会危及生命,只是暂时会让皇太孙的眼睛和耳朵受损,只要喝两副药调理调理,过个一段时日,自然而然就好了。 民间这种野路子非常多,御医多半是正儿八经的医学世家出身,不懂这些也是正常。 她将纪云蘅喊来,把情况低声告知,想让她自己拿主意。 简单来说,就是治也可以,不治也可以。 给皇太孙下此毒之人明显只是想达成惩戒的目的,并非真的要害他性命。 纪云蘅默默听完,转头看了一眼许君赫。 寝宫里站满了人,宫人和御医们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较为吵闹的环境。 许君赫却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缓慢地眨着眼睛,几乎感知不到外界。 “治吧。”纪云蘅说。 楚晴道:“那我便试一试。” 她去找御医商量救治皇太孙之事,而纪云蘅则是来到许君赫的身边,为了不吓到处于安静世界的许君赫,她先用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许君赫的指尖。 随后就往他手背上摸了两下,用自己的方式去唤醒陷在沉思中的许君赫。 很快,他就将头微微一偏,开口询问:“是纪云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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