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答道:“殿下自己端进去了。” 施英笑得更开怀了,乐呵呵地转身走了。 纵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小太监心里也是明白的。 皇太孙在皇宫里何曾给谁送过东西?就算是皇帝偶尔龙体抱恙时,皇太孙前去送药都是身后的宫人端着的,还因为此事被朝中大臣弹劾过孝心浅。 许君赫哪知道这些宫人在背后笑话他,端着药去了偏殿,就看见纪云蘅闭着眼睛睡觉。 她姿势没有一点变化,走的时候是被子裹成蚕蛹的模样,回来的时候还是。 许君赫缓步靠过去,在床边又坐下来,伸手往她额头上摸了摸。 纪云蘅的体温急速升高,比先前烫得多,整张脸都红得厉害。 还没等他出声唤,纪云蘅自己感觉到了有人摸她的额头,迷迷糊糊睁眼,看见许君赫端着药站在床榻边上。 “醒了?”许君赫低声道:“起来喝药。” 纪云蘅点头,由于身体乏力,她动作略显吃力,起身的时候许君赫下意识支了条手臂过去,揽在她的后背上,将人给扶着坐起来。 如此一来,他就只能坐在床榻边,与她贴在一起。 偏偏纪云蘅生病了正是脆弱的时候,本能地想与人依靠,将头一歪,枕上他的肩头,软声道:“良学,药还是烫的吗?我现在能喝吗?” 许君赫有一瞬的失神,产生了一种纪云蘅将身上的热度传染给他的错觉,竟然让他身上也跟着发起热来。 “良学?” 纪云蘅没得到回答,疑惑地喊他。 “可以,喝吧。”许君赫这才回神,顿了顿,又说:“我……喂你?” 纪云蘅伸出双手,摇着头接下了药丸,先是浅浅尝了一口,觉得温度确实适宜,便捧着碗,像喝水似的,将浓稠苦涩的药灌进嘴里。 一碗汤药很快就见底,纪云蘅将碗递给他,舔了舔唇,说:“我不是良学,不怕喝药。” 许君赫接过来一瞧,果真只剩下碗底的些许药渣,如此苦的汤药,纪云蘅能面不改色地入口,很快喝完。 听出她是有意嘲笑自己先前喝药的事,他便没好气道:“还有力气笑话我,想来是病得不重,起来接着学绣花。”
第65章 纪云蘅喝完了药,又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又钻进了被窝里。 许君赫的行宫总是点着香,那味道与纪云蘅母亲身上的味道极为相似,总是出现在她的梦中。所以她来到这里并不觉得陌生,躺上床眼睛一闭,竟恍惚像是回到了多年前,母亲还躺在身边的时候。 纪云蘅鲜少回忆过去,因为这会让她感到孤单。更多时候,她会在艰难的处境里去想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丐,去想那些被天灾人祸毁坏了身体,或者是无家可归的人。 相比之下,四肢健全并且能够填饱肚子的纪云蘅就会变得很幸运。 当她一步步走向温暖时,却又起了些贪婪的小心思。她知道苏姨母曾三番五次明里暗里地告诉她不要与许君赫走得太近,可她还是想来找他,贪心让她变得固执和叛逆。 苏姨母的话固然要听,但良学这个朋友也很重要。 比那些虚言要重要。 她不能失去良学这个朋友。 纪云蘅迷迷糊糊地想着,药劲儿很快就上头,她裹着棉被沉沉睡去。 月上柳梢,寒风在窗外肆虐,殿内燃着火炉,温暖的气息阻隔严寒,纪云蘅睡得香甜。 殿中的灯一盏盏熄灭,许君赫沐浴之后披着较为松垮的长衣,还有些湿的长发随意地垂着,偶尔滴下一两滴水珠落在地上。 他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影子从灯盏前掠过,悄无声息地走到偏殿。 偏殿只留了一盏微弱的墙灯,光填满了各个角落,使得偏殿显得没有那么空旷。 这里比纪云蘅的小寝屋要大得多,先前她在这里住的时候,许君赫就总是想她会不会在夜里觉得孤单,因为陌生的环境而睡不着。 只是那时候他眼睛看不见,也没有宫人去给纪云蘅守夜,自然就无法得知她是否真的习惯。 今夜没有小狗作陪,许君赫出了浴房之后,就冒出来个自然而然的念头,睡前去看纪云蘅一眼。 他刻意放轻脚步,走到近处时就看见纪云蘅已经睡着了。她果真没有半点不习惯,两只手乖乖地蜷在身前抓着被子,露出几根白皙的手指。 像一只随便安顿都不会生气的小猫小狗,纪云蘅的乖顺体现在各个地方。 许君赫站在床边的位置,光影让他的影子落在纪云蘅的身上,看起来莫名让人觉得亲密。 他不说话,也没有离开,目光停在纪云蘅熟睡的脸上,仿佛被定住了一样。 只是夜色浓重,殿中烛火微弱,许君赫又背着光,无法照清楚他眼底蕴藏着什么情绪。 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纪云蘅也没有醒,许君赫低声咕哝一句,“大半夜不睡觉,在这犯病。” 随后转身离去。 纪云蘅睡醒之后觉得身体已经大好,昨日的高热和头痛症状都消失,就是身体还有些乏力。 楚晴像以前一样给她端了一碗豆花,还顺手给了两个糖丸让她吃。 纪云蘅坐在用膳殿中,一口豆花一口咸粥,就这么用着怪异的口味儿吃着饭。 施英进来的时候她嘴里塞得圆鼓鼓的,颇有几分可爱,他笑道:“纪姑娘慢点吃,可别呛着。” 纪云蘅点点头,将嘴里的东西慢慢咽下去,问道:“施公公吃饭了吗?” “奴家用过饭了。”施英在边上停下,笑着与她闲聊,还说让宫人熬煮了药,等她临走的时候再喝一碗。 纪云蘅连声应好,让施英见了颇为感叹。 分明许君赫还比纪云蘅要大两岁,让他喝个药简直难如登天,哪有半点纪云蘅这样乖巧。 闲聊几句后,施英才问出自己想问的话:“纪姑娘明日还会上山来吗?” “明日?”纪云蘅陷入思考,慢声道:“明日有事要忙。” 施英问:“是何要紧的事吗?奴才明日动身,要赶在年前回京,届时走了之后又剩下小殿下,奴才想请纪姑娘上山来玩玩,免得叫小殿下觉得孤单。” 这话若是让许君赫听见,约莫又是要不高兴,肯定说自己不是小孩,不需要任何人作陪。 但施英有自己的私心,哪怕是自作主张。 纪云蘅听了这话,认真思考了很久,估摸着是在自己衡量,最后还是露出歉然的表情对施英道:“施公公,我明日怕是真的来不了,姨母提前跟我说了,要我明日与杜家嫡子一同去看龙神戏,不过后日可以来,邵哥哥那边我不去就是了。” 施英一听,顿觉不妙,赶忙问道:“龙神戏是什么?” “就是戏。”纪云蘅大约也没看过,含糊地解释道:“很多人坐在一起看的那种。” 施英心中暗自思量起来。纪云蘅怎么看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家中人开始给她物色夫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纪云蘅的家人难道不知她与皇太孙往来亲密吗? 两个正当年少的男女关系这样好,这一来一往再怎么样也算不上清白,她家人竟然有意向还给她寻别的男子。 难不成是对小殿下不满意? 施英这样一想,心里顿时没底。自家小殿下的脾气确实差了点,说句难听的,他那眼睛有时候就跟长在头顶上一样,见到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也没有半点好脸色,京城中尽是说他无礼的传言。 也不是谁听见皇太孙这样的身份就上赶着往上扑,说不定纪云蘅的家里人还真是那种风骨清明之人。 施英越想越觉得不安,状似无意地问:“是在什么地方看戏,什么时辰开始呢?” 纪云蘅报出地名:“好像是南城区的莺飞戏楼,姨母要我用过午饭之后再去赴约。” 施英打听清楚之后,心里多少有了些底,还很庆幸自己今日多嘴来问了两句。 他笑眯眯地将用过早饭,又喝了药的纪云蘅送出行宫,回去的时候一问,得知许君赫还在睡,不由在心中长叹。 人都走了,他还在睡,一点没有往日在京城里勤快! 实则许君赫昨夜辗转大半宿才睡着,自然起来得晚了些。醒之后得知纪云蘅已经背上空的小挎包回家去了,便让人将买那些香囊的银子给送去纪家。 纪云蘅回家时被苏漪逮了个正着,果不其然将她训了一顿。 昨日她特地跟许君赫交代过,让他派人来纪家报信时别说她生病的事,于是就用了夜深山路难行当作借口。 饶是如此,苏漪也觉得颇为不像话。 她将纪云蘅拎去正堂,门一关上,堂中就只余下两人。 她拍了拍桌子,冷着脸道:“佑佑,我先前怎么跟你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总是往男子的住所跑本就是逾规之事,就算你并不在乎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但传闻难听了,对你的影响也是巨大的。我能明白你喜欢跟皇太孙来往,可你要想清楚,你总是要在泠州择夫家的呀。” 苏漪知道纪云蘅年少,便尤其担心她乍然接触权贵,接触权势所带来的虚荣和便利从而在其中迷失。 这世间许多人都是这样,对钱财或是权柄趋之若鹜,沉迷其中,最后献出自己的一切落得个竹篮打水的下场。 纪云蘅年幼丧母,又经年被关在纪家后院里,她从前没有机会遇见这些,苏漪便也没有刻意教导她。 谁知纪云蘅这根野竹苗生长了十来年,竟还有这种机遇,不声不响地就与皇城里的金枝玉叶纠缠在一处。 苏漪本来的打算要好好在泠州给纪云蘅择一门亲事,夫婿即便不是才高八斗或是万贯家财也无所谓,只要一心一意爱护纪云蘅就好。 她有能力在泠州赚钱,让纪云蘅后半生衣食无忧,不为那些身外之物所愁。 可皇太孙哪能是随便掌控的人物,倘若两人真能成就一桩姻缘,纪云蘅怕是委身为妾,从皇宫的侧门抬进去,苏漪都没有资格说半个不字。 因为这对纪家来说,就是高攀,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姨母,我知道错了。”纪云蘅见苏漪像是真的动怒了,眼中又含着忧愁,便低着头道歉,“我昨日去找良学,只是想让他看看我绣的香囊如何,没有别的想法。” 纪云蘅低头认错时,露出了可怜的神色,苏漪看后一阵心痛。 她与她的母亲裴韵明着实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露出委屈神色的时候,那模样像是很多年前,尚是年轻的裴韵明站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让她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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