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底下的一张纸抽上来,递给纪云蘅,道:“查的是柳今言,她显然受了十分周密的保护,查不到来历。” 那日在万花楼,柳今言身着艳丽的衣裙,摆动着刺了荆棘花朵的双臂站在台上起舞,过后许君赫就让人去探查她的来历。 柳今言这样的人简直就是被融了的金子灌注养大,绝不会是简单的瘦马那么简单,她注定要成为权欲的牺牲品,像是专门为谁准备的礼物。 许君赫道:“只查到她是熙平十四年进了游阳的花楼里,而后被改名为柳今言,她原本的名字,叫柳钰。” 纪云蘅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汹涌的潮水仿佛在顷刻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的心脏完全浸透。 她听到了心跳疾速跳动的声音,一下下敲击着心腔,醍醐灌顶。 那些过往在她的脑中不断翻过。 她曾问柳今言,为何要在手上刺下那些花朵纹样。 柳今言满不在乎地回答是为了好看。 原来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遮掩手上的疤痕。 难怪柳今言说她以前来过泠州,也听得懂泠州当地的语言,是因为她也曾在这里生活过两年! 可也是因为柳今言从游阳而来,所以纪云蘅即使从她口中得知她没有父母,是被卖进花楼里,年龄与自己相仿,也从未怀疑过她是楚晴的女儿。 纪云蘅指尖都在颤抖,一面懊恼自己的脑袋愚笨,一面又满心惊喜,一把抓住了许君赫的手晃起来,“是今言!原来今言就是晴姨失散多年的女儿!良学你真的太厉害了,竟然连这些都查得出来!我就说你一定能够查到,你一定能帮晴姨找到女儿!”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又道:“我要去告诉她,我现在就要去找她。” 纪云蘅刚想抽手离开,却被许君赫一把给攥住。 他的手指修长,掌心宽大,比纪云蘅的手大了许多,一下就能给她的手牢牢包住,挣脱不得,“你要谢我,就只有这一句话吗?” 纪云蘅现在心里高兴,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你想要我如何答谢?” 许君赫的视线从她唇上掠过,“我现在还没想好,你可以先欠下,日后再还我。” 纪云蘅笑眯眯地连应了三声好,随后抽出了手,小跑着去开门,出了房间。 许君赫将桌上的纸张拢好拿出去递给荀言,随后追上纪云蘅的脚步,在楼前将她拦下来,要与她一同前去妙音坊。 纪云蘅欣然答应同行。 街上人多,马车本来难行,但许君赫的马车却有侍卫开路,行人见了这阵仗自动就避让了,一路倒也算是畅通无阻。 只是纪云蘅这会儿心里太过高兴,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马车行到妙音坊后,纪云蘅迫不及待下了马车,提着裙摆进了妙音坊。 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纪云蘅轻车熟路地上了阶梯,去三楼寻柳今言。 许君赫跟在她身后,刚一进门就被蜂拥而来的姑娘们挡住了前路,等他不耐烦地将人打发了之后就已经不见纪云蘅的踪影。 他喊了两声纪云蘅,声音淹没在喧闹之中。 纪云蘅径直去了柳今言的房中,只是敲开了门后,却不见柳今言,而是兰水开的门。 纪云蘅惊讶了一瞬,随后伸头往屋中张望,“兰水姐姐,今言在吗?” “她今儿下午就被请走了。”兰水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明媚,这回见了她也没露出笑意,只低声道:“游阳的那些姑娘都被请走,听说是给大人们的宴席庆贺小年节。” “可是今言与我约好了今日见面呀。”纪云蘅失神道:“难道是她突然被人请走,所以才失约?” “下午就被请走了,她有充足的时间派人给你传信。” 身后传来许君赫的声音,纪云蘅有些仓皇地回头,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也皱起来。 许君赫看着兰水问:“她留了东西?” 兰水点点头,旋即转身往里走,纪云蘅便跟在后面。 绕过绯色的纱帐,就见兰水从床底下摸出个盒子来,而后递给纪云蘅道:“这是今言走前,要我转交给你的。” 纪云蘅单是看着兰水的脸色,心中就已经开始惶惶不安了,她下意识转头看了许君赫一眼。 许君赫极是冷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话语平静,“打开看看。” 这多少让纪云蘅也镇定了些许,她将纽扣抠开,盒子的盖也跟着掀起来。 只一眼,她就看见了一个银子打的长命锁。 这东西纪云蘅再熟悉不过了,她曾经在楚晴的手中看到无数次,每回楚晴拿着它说起过往,都要落下两滴眼泪。 那是楚晴丢失的长命锁。
第72章 纪云蘅将长命锁拿起来,而后又看见那下面压着一封信。 上面写着“云蘅亲启”四个字。 这是柳今言留给纪云蘅的信。 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留信? 无非是将要面临分别。 纪云蘅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脏疾速坠落,仿佛站上了深渊的边缘,恐惧开始蚕食她的心智。 长命锁被爱护得很好,似乎还被抛光打磨过,表面比先前瞧着更为光亮了。 毫无疑问,定然就是那日柳今言从豆花店里拿走的,这也必定是她故意为之。 纪云蘅盯着那封信,一时萌生退意,不敢将信拿出来看。 许君赫站在她身边,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瞧见她指尖用力得泛白,微微颤抖着,便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他对一旁站着的兰水偏了下头,示意她先出去。 门关上之后,许君赫就主动抬手,将纪云蘅的手给捏住,指尖稍微用了些力气在她掌中捏了捏,“先看看信里写的是什么。” 纪云蘅体弱,冬天里只要出门,手就是冰凉的,很难暖热。 但许君赫不同,少年人的身体里火气旺,况且他已经适应了泠州的冷,所以手掌热乎乎的,灼热的温度带着力道惊醒了惶惶不安的纪云蘅。 她走到桌边将盒子放上去,拿出里面那封信,拆开来看。 信纸展开,里面是柳今言秀娟工整的字迹,一笔一画写得极其认真。 她在信中写明,其实当初在花船节上的那场初遇,是她蓄意而为。早在今年四月份,柳今言就已经来了泠州,那时候她就看见了纪云蘅。遇见纪云蘅的那日,是她问出长命锁被何人买走的第三日。他们说西城区有一家卖豆花的老板娘,总是在闲暇时拿出长命锁擦了一遍又一遍,去吃过豆花的人都知道她曾经有一个女儿,年幼时被拐走之后,那老板娘就一直行走在寻女的路上。 柳今言走着去了西城区的豆花店,她远远就看见记忆中已经快要模糊的身影在店铺中忙活,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亲切的梨涡,一如柳今言挂念了许多年的模样。风霜和岁月在母亲的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却仍然让柳今言一眼就认出了她。 其后她看见纪云蘅从豆花店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药包笑着与她母亲道别。从那时起,一个计划就在柳今言的心中慢慢成型。 柳今言其实早就放弃了回家,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像是被折了翅膀的花蝴蝶,只会被圈养起来,再也没有想过飞翔。但是她知道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小姑娘像她一样,被拐卖,被折磨,被当做权欲交换的工具。 花楼里的花鲜艳无比,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用鲜血灌注,在那里丧命的人,无法计量。柳今言没有那么大的志愿,也不曾想过成为话本里那些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的侠客,她只是想杀死那些将她拖入痛苦深渊的恶人。 一旦下了这个决定,柳今言就明白自己必然会奉献出生命,于是她没有与楚晴相认。花船节那日,她远远就看见了纪云蘅,于是故意让自己的钱袋被几个鬼鬼祟祟的小乞丐摸去,一路追到了她的身边。纪云蘅果然如表面看上去的一样,懵懵懂懂有些呆傻,却又一双能够将心里的善良显露无遗的眼睛,她拦住了柳今言。 自那之后,柳今言就与纪云蘅成为了好朋友。 她在信中说了很多句抱歉,言两人的相遇始于算计是她的错,请求纪云蘅能够原谅她。 “郑大人的宅邸在哪里?”纪云蘅抬头,眼中已满是泪,将落未落,惊惶地抓着许君赫询问。 “郑褚归在泠州没有宅邸,来到此地之后就站住在程家名下的一所宅院中。”许君赫抬手,用拇指在她左眼处抹了一下,低声道:“我带你去。” 纪云蘅将信和长命锁一同揣入袖中,着急忙慌地跟着许君赫的脚步下楼。 出了妙音坊,荀言和程渝二人在门口候着,见他神色凝重,便赶忙上前等候命令。 “找匹马来。”许君赫先是对荀言下令,其后又对程渝道:“去官府调人,越多越好,直接带去北城区郑褚归暂居之地。” 两人得了命令分头行动。妙音坊前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唯有许君赫和纪云蘅二人沉默地站在边上。 许君赫的神色还算镇定,毕竟这种事他见得太多,早就习以为常。 可目光落在纪云蘅的脸上,只见她面色惨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光是站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纪云蘅总是很脆弱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挫折打倒一样。 像个美丽而洁白的瓷人,一摔就碎。 许君赫一边想着,一边站到她身边,与她的手臂相抵,让她好倚着自己。 纪云蘅果然下意识地往他身上依靠,像在颠簸的河流里飘荡不止,抓住了坚固的浮木之后就赶紧手脚并用地攀登上去,以此汲取力量。 很快荀言就前来了马,许君赫踩着马镫翻身而上,冲她伸出手,“手给我。” 纪云蘅没骑过马,想学着他的样子踩着马镫爬上去,却不料手刚放进许君赫的掌心中,一股巨大的力道就从手臂传来。她整个人在瞬间被提起来,双脚腾空,而后许君赫弯腰下来,另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腰身,掌控着她的身体翻转了个方向,将她抱上了马背。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似乎做得毫不费力,也不知是手臂的力量太大,还是纪云蘅本身就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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