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里屋,容晚玉却没歇息,捡起没看完的医书,继续翻阅起来,随手还在空白册子上记下所思。 除了行哥儿的腿疾,迟不归的寒症更让她难解。 死后魂随游医五年行医,她见过疑难杂症无数。 虽没有亲手治过病,但她的医术绝不亚于京城中大多坐诊的大夫。 迟不归的寒症似是生而有之,前世甚至要了他的性命,要想根治并非朝夕之功。 再难,容晚玉也要攻克下来,让未来的首辅大人欠下救命之恩,何愁护不下一个容府。 秋扇知晓劝不动主子,只能在一侧作陪,眼见容晚玉累得捏着医书睡了过去,才将人抱上床榻安置。 沉沉睡去,容晚玉又梦回前世光景。 仿佛还是那块顽石,被迟不归宛若寒冰的手握住。 他每一次的咳嗽,都带动着容晚玉一并颤抖。 容晚玉能感觉得到他越来越孱弱的气息,纵使如此,他也依旧伏案牍之劳形,心里装着的都是百姓民生。 “傻子......” 次日,容晚玉亲自送行哥儿去外院念学。 昨日梦魇缠身,她眼下难掩青黑,手里提着两层食盒。 客院内,迟不归站在青松之下,一眼看出了容晚玉面上的憔悴,未开口问询,只拱手问礼。 目光触及那双熟悉的手,容晚玉莫名有些耳热,移开了视线,将手中食盒递给了书童清风。 “这下层是行哥儿的点心,上层是给迟先生的补品。劳先生费心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些常礼,迟不归并未矫情推拒,只道谢一句,“容小姐客气了。” 待上了半日的课,迟不归也留了时间让容思行休息。 清风便热好了容晚玉带来的吃食,置于两人桌前。 迟不归面前的是带着药材味儿的羹汤,他并未直接喝下,而是用勺子轻轻拨动,辨清其中食材。 容思行几口就吃了干净,见迟不归迟迟未动,有些眼馋,“先生,您要是不喝,就给我喝吧。容晚玉熬的时候我就闻到了,可香了,粒粒皆辛苦嘛。” 听见是容晚玉亲手熬煮,迟不归微愣,尔后饮用干净,虽与上次的汤滋味不同,可那股暖意依旧,让他觉得舒心不少。 见捡漏失败,容思行有些泄气,雪上加霜的,是迟不归喝完汤之后的话。 “直呼长姐姓名是为失礼,今日的功课,再加三遍。” 容思行哀嚎一声,一旁侍奉的清风却是高兴得很。 课下,清风请示主子,“既是新的药膳,要不再向容大小姐换来方子?” 容晚玉亲手熬煮的美味在口,清风照猫画虎的本事在前,迟不归难得在这件事上犹豫了片刻。 “既是随容少爷一并的吃食,也不算逾矩。承此情,容少爷的功课再精细些便是。” 语罢,清风就看见迟不归给容思行的课业计划上又加了两项,不由得替那小小人儿默哀一声。 此后得知容思行的课业加重,容晚玉先是不解,尔后忽然想通了关窍,笑得险些拿不稳手里的医书。 “好一个知恩图报迟不归,罢了,也算开了个好头。” 丹桂没听明白主子话里的意思,只听她又嘱咐,“去跟膳房说一声,少爷晚膳后多加道点心。” “是。” 去取晚膳时,丹桂嘱咐了厨子此事,提食盒离去时和萧姨娘院里的半夏擦肩而过。 “哟,半夏姑娘来了,您稍等,萧姨娘的安胎药已熬煮好了,还有一道金丝燕窝,是小的们的孝敬,劳您一并送去。” 后厨的下人对掌管内院的萧姨娘很是巴结,半夏见怪不怪。 许是见半夏没几分动容,那厨娘转了个心眼,主动搭话,“适才大小姐院里的丹桂姑娘也才提了晚膳,还嘱咐多给少爷加道点心。说来这些日子,少爷似乎一直在大小姐院里用晚膳呢。” 听见这话,半夏才正眼瞧了厨娘,面色微变,接过食盒又赏了厨娘半角银子,“你是个心细的,这是姨娘赏的。” 言罢,提上食盒匆匆归去。
第13章 狐狸出洞 萧姨娘斜卧美人榻上,吃着金丝燕窝,听见半夏眉飞色舞的描述,高高扬起描得极细的柳叶眉。 “他们姐弟二人果真亲近些了?” 半夏点点头,“奴婢听了那厨娘的话,特地派人去打听。玉雨苑如今换了人,才瞒得这样的好。大少爷白日在外院念学,下课便留在玉雨苑完成课业,日暮才回松柏居。” 事态不如愿,萧姨娘面色阴沉了些,手一下一下抚在肚子上,“说来都怪那老不死的,气着了我的孩儿,这些天忙着安胎倒让那对崽子得了便宜。沁儿呢,怎么也没去行哥儿院里走动?” “二小姐还生着气呢。”半夏见主子气得口不择言,撵了其余人出去,“以往哪次不是大小姐和大少爷主动来哄咱们小姐,这落了一次水倒跟转了性似的,二小姐估计也是没回过神。” “都是我宠坏了,一点心眼不长。”萧姨娘话里似乎埋怨,实则打心眼里心疼自己的女儿。 要不是自己为人妾室,又何必让女儿去哄着那草包和瘸子。 忽的,想起半夏后半句,计上心头,勾起嘴角眼露精光,“去,把大小姐请过来,就说这些日子不见,姨娘想她了。” 待半夏来传话,容晚玉刚刚绣好最后一针,不慎扎在了指尖上。 “让她在外候着。”于嬷嬷肃面冷眸,立刻抽出干净帕子裹住容晚玉的指尖,“凭她一个姨娘,也敢让主子去见,当真没半分规矩。” “嬷嬷不必动怒,萧姨娘惯常如此,到底,是父亲给的底气。”容晚玉用帕子拭去血珠,翻看手上的香囊无碍,才交给了秋扇。 “香囊是给小姨的,和祖母的抹额一并送去侯府。再捎句话,晚玉女红不精,只粗通些药理,这香囊里装的是宁神静气之物,可略解小姨偏头痛的老毛病。” 于嬷嬷见主子如此心细,又觉欣慰,“礼不在精而在心,二小姐收到这个香囊,定是熨贴的。日后相见,也多了份亲切。” 给自己父亲和小姨牵线的事还在暗处筹谋着,只缺个让两人碰面的时机。 听于嬷嬷讲,母亲未出阁前,和家中这位庶妹的关系极好,更是一并养在外祖母膝下的,人品秉性很是可靠。 前世听萧姨娘谗言,容晚玉对这位未曾蒙面的小姨十分排斥,如今倒是期待得很。 她早看清了父亲不是长情之人,与其让嫡妻之位空悬,不如请个能压住宵小的大佛来。 “丹桂,把舅舅上次送的首饰拿来。” 容晚玉起身换衣梳妆,于嬷嬷见状不解道:“姑娘既已看清了她的真面目,何必去虚与委蛇,您背后有永宁侯府,犯不着受这样的委屈。” “她于我满腹算计,我若不去,岂不是浪费了她搭好的戏台。”容晚玉眨眨眼,“如今她在明,我在暗,万事可谋,嬷嬷安心便是。” 在玉雨苑短短时日,于嬷嬷也看出了自家小姐是个有主见的人,便不再置喙,拿起檀木梳,亲手给容晚玉挽发。 “那老奴陪姑娘一块去。” 萧姨娘的院子紧挨着嫡妻钟氏的院子,占地小了有一半。 抬入容府时,伏低做小,只说左近嫡妻,可日日请安问好,尽做妾的礼数。 钟氏在侯府,上有三个兄长,下有亲近的庶妹,家风和睦,根本没有防人的心思。 婚后才得知萧姨娘与容束早有婚约,因此对萧姨娘颇为愧疚,从不曾拿规矩苛待她。 如今望去,萧姨娘的院子生机勃勃,钟氏的院子却寂寥空阔。 容晚玉垂下眼睫,敛去恨意,抬眸一片澄澈,迈过门槛,甚至带着笑,“姨娘近来只顾着肚里的孩儿,终是想起还有个晚丫头了。” 萧姨娘放眼望去,容晚玉似还和从前没什么分别,衣着鲜亮,满头珠翠,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十分亲切。 略迟疑片刻,萧姨娘未起身,只冲着她招了招手,“姨娘怎会忘了最疼爱的晚丫头,不过是这些日子被肚里的孩儿闹着,静养着罢了。快到姨娘身边来。” 没等容晚玉靠近,于嬷嬷将她拦了下来,一双凌厉的眸子,望向萧姨娘。 “萧姨娘纵是身子不爽利,也不该罔顾尊卑。姨娘是奴,姑娘是主子,哪有奴婢见到主子不请安问礼,还端端躺着的规矩?” 一句话,刺耳得如同那日外祖母之言,萧姨娘惯常从容的笑意,瞬间凝固。 她住进容府后,哪怕是钟氏,也从未说过自己是奴非主,短短数日,却被两个老货接连打脸。 “嬷嬷切莫如此说。”容晚玉软软开口,一脸担忧,“父亲此前才因什么尊卑训了姨娘,若再让父亲知晓,只怕又要说姨娘不懂规矩了。” 这话像一盆凉水浇灭了萧姨娘心头的怒火,当真从美人榻上下来,对容晚玉行了半礼,“都是小节,不妨事,来,姨娘给你备了好吃的果子呢。” 容晚玉顺从地被她拉过去坐下,心里满是玩味。 她知晓,萧姨娘是个耐心极强的人,能为了自己的目的,忍一时之气,才得以有今日的风光。 容府里萧姨娘依赖的是父亲给的底气,最畏惧的也是父亲的态度。 于嬷嬷是外祖母给的人,她不能像对秋扇那样随意作践,更怕传出些对自己不利的风声,入了父亲的耳。 萧姨娘故作关心,和容晚玉聊了一会儿,待气氛和缓,便想着将下人支开,“姨娘许久未见你,想和你说说心里话。” 容晚玉一派天真,对于嬷嬷挥了挥手,“嬷嬷先去偏厅歇歇吧,这儿不用你陪着。” 待屋内只剩下二人,萧姨娘明显松了口气,爱怜地朝容晚玉的脸颊伸出手,“姨娘知道,你是个最不爱束缚的,你外祖母指了个这样的嬷嬷,肯定不好过吧?” 孕者体温高于常人,容晚玉故意低头,避开了那汗湿的掌心,长叹了一口气,“可不是。于嬷嬷整日念着规矩规矩,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可我也没办法,外祖母说了,如果不要于嬷嬷跟着我,日后就再不送好东西给容府了。” 如今萧姨娘掌管中馈,这些外来的礼物,多少也能沾些甜头,何况永宁侯府向来出手阔绰。 听容晚玉这般话,她倒暂时不好打于嬷嬷的注意,转了话锋,“你要是在玉雨苑呆着拘束,就来多来姨娘这儿。” 两人又闲话几许,萧姨娘越来越放松心弦。 看样子,容晚玉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草包,不过是这次行哥儿落水惊到了永宁侯府,才派了些精干奴仆来。 只要容晚玉还对自己依赖,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搓揉。 容晚玉心里数着时辰,装足了不谙世事的小白兔,终于等到了萧姨娘露出狐狸尾巴。 萧姨娘柔声问道:“听半夏说,这些日子你一直送行哥儿去外院念学。那先生正好是之前救了你的那位青年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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