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觉得带走花锦,沈昭不会与他计较,一是因为韩嘉鸿潇洒惯了,沈昭宽容大度,又与他沾亲,二是他觉得沈昭薄情寡义,并不会爱上任何女娘。 韩嘉鸿喘不过气,他攥着手中的信,想狠狠给自己一拳。 他和花锦,都想的太天真了。 韩嘉鸿低垂眉眼,强忍着心中痛苦:“我会告知王妃,向她赔罪。此事错在我,殿下勿怪她。” 沈昭狠狠地攥着茶杯,他闭了闭眼,片刻才沉声说:“不必告知她了。” 韩嘉鸿正松了口气,就听沈昭轻描淡写一句:“你们依着原计划行事就是了。” 韩氏全族的性命就在他身上系着了,兄长的命、韩氏的前途,这样与帮花锦离京来比,就变得立见高下了。 韩嘉鸿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静静地坐着,隔案去看花锦的眉眼,扯出一丝笑意,花锦便与他说:“你兄长如今正要离京,你家中怎会放你离开?” 韩嘉鸿口中干涩,他品了一口茶,苦涩的味道散开,他才看向桌上的地图,方才那侍卫是沈昭的人,捏准了提醒他“大公子”。 韩嘉鸿长叹一声,很想像从前一样任性,告诉花锦这全都是圈套,他要掀了沈昭的桌子走人,可他的少年意气,在见完沈昭那一夜,全都死干净了。 他只想兄长活下去,不想让兄长犯下的错牵扯到全家人。 沈昭与他说,若他想与花锦坦诚相待,也不是不可以,想来韩氏族人泉下有灵,不会怪他的。 “若计划因你的差错终止了,这些信件会一封不落的送到宫中。怎么办,知敬说了算。” 沈昭脸上还带着浅浅笑意,韩嘉鸿却觉得不寒而栗。他心中还是不愿背弃花锦,没忍住说:“何以至此?我一直敬你为表兄。”家中暗算,他都从来不忍参与。 沈昭却被他这句话彻底惹恼了,将桌上茶杯砸在他脚下,眼中带着杀意,寒声说:“本王从未有过什么兄弟。” 沈昭眼眸森然,下颌线紧紧地绷着,将刀剑抵在韩嘉鸿脖颈上:“念在旧情的份上,本王给你一个选的机会。” 否则他直接将信件送去宫中,韩嘉鸿有没有命送走花锦都两说。 韩嘉鸿发懵,许久都没反应过来,他看着暴怒的沈昭,不敢再说下去了。 沈昭将剑丢在地上,目不斜视的离开。 韩嘉鸿并没有挣扎多久,因为他本就没得选。 见韩嘉鸿走神,花锦便先开口道歉:“对不住。并非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我只是有些......也罢。” 她信得过韩嘉鸿。 正是这份犹豫过后选择的信任,更让韩嘉鸿羞愧难当,但他不能再任性了。 韩嘉鸿摇摇头:“我此番离京,过不了多久便要回来,如今家中出了乱子,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 花锦:“小将军有难处,不帮我也在情理之中,我可以不走的。” 她不想为难韩嘉鸿,韩嘉鸿又是重义气的粗人,答应了她,可能会不计代价地帮她离开。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韩嘉鸿鼻尖酸涩,强忍着胸中澎湃,韩嘉鸿手心已经被自己攥出血了:“助你离京,只是顺手的事,并不难,如今事情已安排妥当,你安心走便是。” 花锦没应下。 韩嘉鸿怕她真的反悔不走,沈昭是真的会置他全家于死地。 韩嘉鸿终于逼迫自己麻木起来:“你不信我?” 花锦只是怕韩嘉鸿有难处不提,见他像是伤心了,连忙宽慰道:“怎会。我只是怕连累小将军,我信小将军,小将军是好人。” 韩嘉鸿:“明夜你出了府,我的人会接你到营中,天亮便出发,出发后,你想去哪儿?” 花锦没想到事情又变得这么顺利,松了口气,没压住心里的愉悦,面上也喜色地说:“蓟州,我还是想去蓟州。” 韩嘉鸿:“蓟州好山水。我会遣人,一直护送你到蓟州。” 花锦眉眼带笑:“那就多谢小将军了。既打消了疑虑,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一步。” 花锦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怕临行前太赶,来不及再谢过你。虽然京中许多事让我苦恼,但幸好遇上你愿意帮我。” 她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我思来想去,小将军什么都不缺,送什么都显得多余。这玉佩是寒山寺高僧所赠,可保平安,我从前戴它,是因为京中狡诈之人太多,往后不在京中,这个送给小将军。” “愿小将军百战百胜,所向披靡,平安归来。” 韩嘉鸿手心冒血,不敢抬起手,他红着眼眶垂头,片刻才说:“这玉佩太珍贵,知敬不敢收下。若你平安去往蓟州,再将这玉佩给随从,带回来给知敬吧。” 花锦没有强求,再次谢过他,才离开茶馆。 韩嘉鸿一拳砸在桌上,鲜血直流,一直在门外的侍卫进来,韩嘉鸿偏过头说:“与殿下说,事已办妥。” 侍卫咧嘴一笑,退下禀报去了。 添云也从庆国公府回来了,花锦还是留了个心眼,让添云去打听韩嘉鸿的消息,敬皎皎说,韩小将军的确要离京了,并不是诈她。 花锦想起方才韩嘉鸿对她的关心,有些懊恼:“怪我在京中,总是草木皆兵,疑心了小将军。” 添云:“那您,真的可以离开了。” 花锦望着燕王府的牌匾,紧绷了几日,终于敢流露出一丝渴望。 她想走。 花锦垂眸,浅浅笑道:“小将军说蓟州好山水,清熙说蓟州的酒和点心独一无二。蓟州是个好地方。” 小将军,也是好人。
第50章 作数 月色如银, 花锦踩着脚下婆娑白光,端着药进了屋,她身影纤瘦, 几许柔和月光渡在她的面颊上,让她透明了起来, 好像下一秒就要随月亮走了。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沈昭隐忍地垂眸,他起身, 自然地接过药碗。 花锦已经换了昨日的药, 今夜这碗药还掺了点东西, 让沈昭明日午后再醒都绰绰有余。 沈昭没有犹豫,将药一饮而尽,随手抓了一把蜜饯塞到嘴里, 打趣道:“这两日的药,不够苦了。” 花锦放下药碗, 慢吞吞上了榻, 她不搭话已是常事, 沈昭也没做计较, 只是突然说:“这一年,晃眼已过足足一个月, 也不算难熬吧。” 花锦闭眼假寐,并不回话。 沈昭看着她的面颊,胸中憋着闷气, 他移开视线:“倦了。明日该与赵太医商议, 换药材了。” 火烛被吹灭了, 沈昭只能看到无边际的黑暗,他闭上眼, 薄唇紧抿。 他的确是病了。 从前皇后逼迫他喝下伤身的药,让他病到错过陛下的考验,直到沈焰入东宫那一天,他心中对皇后仅剩不多的眷恋才被彻底踩灭。 幼时总看纨绔子弟欺负无父无母的孤儿,咒骂他们是没人要的野种。 沈昭有时会想,他才是。 好不容易有嬷嬷愿意待他好些了,皇后隔三差五就会暴怒一次,嬷嬷为他着想,想让他与朝中重臣家的女娘多接触,皇后知道以后,在上元夜,随便寻了个借口处死嬷嬷。 这样的事太多了,安公公还是他费尽心思保下来的,一直到离宫有了自己的府邸前,他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与任何人亲近,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不给任何人留下拿捏软肋的机会。这样就可以所向披靡,踩着所谓骨肉血亲,一步一步,坐上帝位。 如今花锦为了离开他,也在他吃食上下了药,可他实在生不出任何情绪。 他是真想与她安稳度过一年。 陛下对他此次办的高公公一案十分满意,沈焰大势已去,沈昭入东宫是迟早的事,他有了权,便坚信能护她周全。 可她偏不愿,连一年都舍不得挪给他。 不知又混混沌沌睡了多久,沈昭是被下属的声音唤醒的,暗卫扶他下了榻,禀报道:“王妃已离府。” 沈昭起身,瞥了眼药碗旁放着的蜜饯,他披上外衣,快步出了门,回头丢给安公公一句:“赵太医的解药很好用,赏。” 安公公轻叹一声:“遵命。” 深秋的夜太寒冷了,花锦遇见了韩嘉鸿安排好的人,她上了马车,还觉得恍惚,马车颠簸一路,让她莫名想起来去年,她当时被爹娘强逼着去寒山寺为花瑟祈福。 她规划好了要跑,下属送她前往寒山寺的路上,也如今夜一般。 寒风猛地灌了进来,花锦吐出一口气,被冻清醒了。 她下了马车,没敢打量营中布局,快步走到韩嘉鸿的居所,她推开门,只见房中灯火通明,韩嘉鸿独自坐在桌前,显得十分憔悴。 “来了。”韩嘉鸿听见开门声,唤了一声,他装扮整齐,脸上并无半分喜悦。 花锦:“小将军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韩嘉鸿颓废的不正常,他腰都挺不直了,长叹一声,起身对着花锦拱拳:“对不住。” 花锦心中一紧,她转身要走,但门被紧紧地关上了,她拉不开,不可置信地回头:“为何要道歉?” 她忽然反应过来——韩嘉鸿说天亮前出发,但营中并未有任何要走的迹象。 花锦眼前发黑,她发髻有些凌乱了,为了逃出来,东西都未带多少,心中的失望累积,她麻木地立在原地,看着狼狈的韩嘉鸿,一句指责的话都不想说了。 她对这种绝望并不陌生,只是两次努力,都一败涂地。花锦哀叹一声,屋中的光太晃眼,让她没忍住眼泪,她无声无息落泪的模样,让韩嘉鸿锥心刺骨。 “对不住。” 韩嘉鸿这一声歉疚,让她滚烫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掉了出来。 花锦什么都想明白了,她擦去眼泪,没再与韩嘉鸿扯皮,只是问:“沈昭何时来。” 韩嘉鸿只感到浑身冰凉,他没答,见花锦落泪,想抬手为她擦去,花锦偏头躲开,她抬起头,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捡来的第二条命,宝贵的很,只要能活下去,那些自由与欢愉,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花锦不擅长为难自己,她一瞬就想通了,让自己麻木的接受现实,少受些罪。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花锦紧紧攥着拳,她看着韩嘉鸿跪下,向她身后的人乞求道:“殿下要守诺。” 花锦痛苦地闭眼。 沈昭淡淡的瞥了眼韩嘉鸿,见他眼眶泛红,轻佻的说:“知道了,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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