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魏玿云看着她醉醺醺的样子,知道她不是在说给他们听。 花锦说着说着,突然问:“做皇帝是什么感觉呢?” 贾圆宝很捧场,有问必答:“肯定很快活!” “快活吗?” 花锦想起上一世总是孤身一人的沈昭,这一世崩逝的沈昭。越想,越郁闷,眼瞧着她又要喝多了,魏玿云抬手拦她:“喝多了,明日又要难受了。” 花锦就不再喝了。 她想出去转转。 外面下着绵绵小雨,还带着丝丝凉意,见她说走就要走,鱼鸢连忙撑伞去追她,魏玿云却拦在她面前:“我去吧。” 鱼鸢想拒绝,但她肯定缠不过魏玿云,怕花锦淋了太多雨着凉,连忙将伞塞到魏玿云手中:“有劳先生了。” “不必客气。” 花锦没想走远,只不过房中太闷,想出来淋淋雨,镇上的小溪在月光的照耀下美得不像话,她淋着雨,坐在桥上,悠闲地瞧着潺潺的溪水。 细雨绵绵,水珠落在身上,花锦出神地望着如画一样的夜幕。 魏玿云很快就追了过来。 魏玿云为她撑着伞,也不催促她回去,只是问:“锦娘从前认得先帝?” 新帝,先帝。 花锦扬唇,不知在嘲讽什么。她敛眸:“魏先生真敢猜,我一介平民,怎么有机会认得京城中的天家人。” 要不是沈昭的死讯传来,她都要忘了自己从前是娇纵的大家闺秀。 她手腕上还残留着新鲜的伤口,沾了水还泛着疼。那是遇到悍匪时被误伤的,背上、脚踝,都有当初遇到叛乱时留下的疤痕。 要是换以前,她能为了这几处丑陋的疤痕去寻死,毕竟在京中,有一副好皮囊实在是太重要了,这些伤疤是离经叛道、会被爹娘斥责的。 可她坦然地接受这些疤痕,并且谢绝了旁人送来的膏药。 只有这些疤痕告诉她,她已经离开了京城,不再是上一世陷入绝境的花锦,她是鲜活的、自由的。 花锦垂眸,轻声说:“我是圆满的。” 她终于能明白上一世在佛祖面前许愿的沈昭了。她得到了一切,要说憾事,还是有一件。怪不得他一个不信神佛的人,愿意静心上香。 她从没有认真喜欢过谁,从前旁人说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她便顺其自然对沈焰好,旁人要她嫁给沈昭,要她做燕王妃,她便顺其自然对沈昭好。 从前在京城,爹娘不值得她依赖,离开京城后,也没有想过再去依赖谁,独自漂泊这么久,早就抛弃了那些懦弱的念头。 她从没有静下心考量过。 如今细细思索,从重生起,只有一人,她是信赖过的。 他死了。 花锦眨眨眼,心说,她死了,上苍就让她重来了一遭,说不定沈昭也是,正在冥冥之中像她一样,有了选择的机会。 花锦起身,总算不那么低落了,她问魏玿云:“这附近的寺庙灵验吗?” 魏玿云答不出来。 花锦就不问了:“快些回去吧,晚了鱼鸢要担心。” 这伞有些小,花锦不愿与魏玿云紧紧挨在一起走,见她肩头已经被淋湿了,魏玿云苦笑着将伞偏向她。 花锦将伞扶正:“先生不必对我多加照顾,我皮糙肉厚,这雨浇不坏我。” 花锦扶伞的时候正要下桥,台阶还没迈下去,她恰巧抬头,只见远处,一人站在巷口,一身黑衣,头戴蓑笠,腰间配着剑,就静静地瞧着这边。 花锦下意识看了眼四周,愣神的功夫,再回过神来,只见巷口的人已经不见了。 魏玿云正要问她怎么不走了,却见花锦推开伞,直直冲进了雨幕!
第77章 字迹 乌云翻滚, 却没有遮住月亮。 花锦追进小巷里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她抬脚追出来时,只是头脑一热, 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快的她都来不及去捕捉。 见巷中空无一人, 就知道自己今夜喝多了。 怎么可能呢? 花锦懊恼自己的异想天开。 魏玿云很快就追了上来,见她发呆,也没问她怎么了, 收起伞催促道:“回去吧。” 花锦应了一声。 刚出小巷, 一个头戴蓑笠的男子就走了过来, 花锦心里一紧,这人是刚刚她看见的打扮,她与那人擦肩而过, 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背影看。 不是沈昭。 花锦摇了摇头, 眸中情绪翻滚, 她扶额, 头痛欲裂。 魏玿云:“锦娘, 你怎么了?” 魏玿云俯身来看她,察觉到温热的呼吸, 花锦不动声色地躲开:“认错人了。” 魏玿云:“那是王家大娘子的远房表兄,前些日子来买过酒,你不记得了?好了, 快走吧。” 花锦再回去的时候, 贾圆宝已经喝趴下了, 他抱着一坛酒胡言乱语,鱼鸢焦急的在门口等着, 看见花锦被雨浇了个惨,虽然嘴上没说,还是不满地瞥了魏玿云一眼。 花锦向魏玿云道谢:“今夜多谢你。” 贾圆宝喝醉了,还能爬起来嚷嚷:“我呢?锦娘,你怎么不谢我呀!” 花锦只好应他:“也多谢你。” 贾圆宝也不能就在这儿趴一夜,魏玿云扶着贾圆宝离开了。 花锦慢吞吞回了房,她脑中乱成一团麻,翻来覆去睡不着,下了榻推开窗户,月光还是皎洁明亮的,她瞧着瞧着,更是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想要活的恣意一点,就不能记住太多东西。 她秉着这个原则,将京城的烂摊子都丢在了脑后,今日旧事重提,才觉得格外疲倦。 是要出去转转了。 就在花锦计划着远行的这个夜晚,戴着蓑笠的男子穿过一扇扇门,抖掉肩上的雨水,他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沈昭,轻声说:“主子,他们回去了。” 沈昭与他穿的同样的衣服,他们身形也差不多。 王漓又问:“咱们走吗?” 王漓并不是王家大娘子的远房表兄,他不过是将刀架在了人的脖子上,逼着人家认了他这个身份。 王家人还纳闷,怎么有人气势汹汹的来,用一副要别人血溅三尺的嚣张模样,就为了要个“表兄”的身份,每个月还给他们许多银两。 王漓是沈昭从京中带出来的暗卫,原先计划着前往江南水乡经商,沈昭已经打点好一切,只需前往洛州。 沈昭却交代王漓先来这镇上,他一离京,也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王漓当初是听了沈昭的命令,护送着花锦离京的,如今也知道沈昭为何而来。 王漓不用沈昭交代,自己要来了一个身份,融入这个镇子,与许多人结交,打听了不少有关花锦的事,还去买了一次酒。 王漓去的那次,花锦和魏玿云恰好都在。花锦坐在桌边摆弄算盘,尽管过去了五年,经历了许多风霜,她还是一如既往美得张扬。 花锦穿了一身明艳的红,更衬得她肤色玉白,褪去了京中的大家闺秀风范,身上莫名多了一种锋利的美。 听了魏玿云的话,她抬眸应了声,眼尾像是有钩子一样,惹得王漓心里一哆嗦,连忙移开视线。 魏玿云也是男人,哪儿能看不出来王漓那一瞬的悸动呢,嘴上不说,心中也十分不快。 魏玿云偏头:“鱼鸢那丫头早说去换身衣裳,怎么还不出来?锦娘,你去瞧瞧。” 花锦应了一声,转身就上了楼。 听镇上的人说,魏先生与锦娘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郎才女貌,都精明能干,二人感情很好,恩爱了这么久,没有吵过一次架。 听到这儿,王漓静了片刻,默默走了。 王漓回去以后,向沈昭如实禀报了,这下该走了吧?可沈昭还是没有想走的意思,直到今晚,亲眼所见二人一起出来赏月。 王漓心中也十分忐忑,生怕沈昭不愿走,在这儿耽搁了时辰:“若是再留几日,只怕洛州的人要等急了,不如先去洛州,待那边妥善了再回来。” 沈昭起身:“走吧。” 她既过的幸福,又有心上人陪在身侧,他就不必再打搅,害她又记起那些痛苦的回忆。 王漓松了口气:“咱们的人已经到了洛州,为了不多生事端,主子还是先戴上面具吧。” 沈昭应下,和王漓骑着马离开了镇子,他不敢回头看,生怕自己生出什么杂念。 王漓不敢说实话,可沈昭心中也明白,她这样好的女娘,到哪都是众星捧月,这里的民风淳朴,今日陪在她身侧的男子他也听说过,是学富五车的私塾先生。 他隔着远远的,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听镇上的人说,她活的自由随性,从前总是行踪不定,但是在和魏玿云成亲后就停下了奔波,能让她愿意慢下来的人,应该是她真心实意喜欢的人了。 沈昭又想起她说,家中有人等着她。 她不是孤身一人,又有自由,就足够了。 今夜好美的月色,既然上苍已经赏了他这样的美景,他所有的不甘也都烟消云散了。 洛州与这个镇子离得很远,他身份特殊,不便再前往繁华地,恐怕此生都不会与她再相见了。 保重,窈窈。 沈昭淡然一笑,戴上面具,策马离开。 花锦是趴在窗边睡着的,她再醒来,浑身被冻得酸痛。雨后的风也微凉,吹的她咳嗽不断,病了半个月才好。 魏玿云日日来给她送药端水,鱼鸢已经从起初的抗拒到如今的妥协,甚至还会有意无意与花锦说:“魏先生人真好。” 他是好。 花锦看着魏玿云忙里忙外的样子,又想起他曾经信誓旦旦说过对妻子的思念。她还是想不明白,他怎么可以忘的这样坦率? “我曾向她发誓,除了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花锦思来想去,病刚好了些,就决定先离开这里,像以前一样奔波起来。 魏玿云十分不解她的决定。 花锦不想耽误他,委婉地提醒:“我与先生的婚约是假的,什么契约都没有,我走后,先生若遇到心上人,不必告知我,若我回来的晚了,一定给先生补上礼物。” 魏玿云很低落的样子,连鱼鸢都要为他解释两句了。 他是个好人,能打动鱼鸢这个倔丫头。 花锦:“从前我拿先生当友人,所以愿意聆听先生与故人的往事。可若是换一种身份,我并没有那么大度。” 做友人,她当然希望他放下过往,走出阴霾。可若是做夫妻,她也绝不会找一个全心全意爱过她人的男子做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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