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叹口气,“我们面对现实,血咒确实激活了,传不下去了,放弃吧。这孩子身上的血咒,就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 老人闭起了眼睛,但神色依旧艰难。 梅三娘以为她今日愿意来这里,就是想通了,没想到她还是难以跨过这道坎。 “雪姨,阿娘的死虽然不全是你的错,但是玉儿的死,你还能说与你无关吗?如今你还要推脱,一错再错,看着她祖孙三代都死在你的面前吗?” 周濛一字一句都认真地听着,只见老人开始摇头,伏低身体,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
第55章 = “我叫夜雪,本家姓顾,是青州琅琊国开阳城王氏府上的家生子,四岁时就被选作你外祖母的陪侍……” 老人很快擦干了泪,开始断断续续地叙述起来。 “后来,王氏灭门,这些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了,那日,我陪女君去郊外跑马,与她侥幸逃过了那一劫,再后来,她去哪,我就去哪,女君过世后,我就留在此处为她守墓,已有三十七年。 “你是她的后人,你想知道的关于她的事,今日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有劳婆婆,”周濛柔声道,询问地看了眼梅三娘。 “你自己决定,”她淡淡地说,方才的一番争辩让她觉得很累,只想闭目养神。 周濛低头想了想,“那就从你们刚刚说的血咒说起,可以吗?” 夜雪叹了口气,“那血咒不是个好东西,说来可是话长。” “晚辈愿洗耳恭听。” 夜雪点头,“好吧,那血咒……传说起源于西南某地,年代久远已不可考证,只知道最初它是一种养蛊的秘术,对了,你娘生前让你学过蛊术吗?” 周濛摇头,“她还特意嘱咐过,让我不要碰蛊术。” “嗯,她这么做情有可原,”她说,“因为你们的血就是养蛊最好的蛊液,蛊虫一旦进入体内就很难再用寻常的引蛊术引出来,不让你碰蛊是对的。” 周濛想起来,难怪当时她身上的梦魂蛊,乔姨说她取不出来。 “不过不懂蛊术也无妨,简单来说,这种秘术就是把人身上的血,转化成最适宜蛊虫生长的蛊液。就是把人变成蛊盅,用人身上的养分,养出最毒最烈的蛊虫,”夜雪说着,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从你外祖母开始,你们祖孙三代身上流淌的都是这种血。” 周濛看看自己指尖那道凝固的黑色血痂,她的血生来如此,并不觉得害怕,“那这种转化血的秘术,就是血咒?” “不是,”夜雪摇头,“与养血的秘术相比,血咒不过雕虫小技而已,血咒是种辅助秘术,作用只是把这种养成的蛊血一代代延续下去。 “正是因为这种秘术极难极凶险,所以一旦成功,那些炼蛊人就不希望后人继续承受这种风险和折磨,为了能让后代生来就具备以血养蛊的能力,这些炼蛊人便改良了一种传承咒术,以血缘为媒,将体内蛊血世代传续下去,不过你外祖母天资聪颖,她在血咒中又封存了一部分的记忆,血咒激活,则记忆复苏。” “原来如此,”周濛看看指尖,方才血中的光点想来就是血咒的咒印了。 “那我外祖母就是使用了这种秘术,才得了这种血?” “是啊,”夜雪叹道,“当年,她差点就在蛊池里丢了性命。这秘术邪气的很,传说当年在西南之地盛行的时候,蛊池中百人难活其一。其实,那秘术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就是把活人放进一个盛满蛊虫的池子,任由蛊虫爬满全身,尽情噬咬,并把四肢筋脉处的穴位割开,方便它们继续进到骨血里释放毒液。池中蛊虫以百万计,其中的大部分最后会被更凶猛的蛊虫所吞噬,然后其余的绝大部分,也会在人血中释放完毒液后死去,成为人血的养料,而那些能够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蛊虫,它们就以人血为食,与人体共生。 “如此这般,蛊养人,人又养蛊,这个过程中,人血与所有的蛊虫毒液融合,变得剧毒无比,若人能在池中待足七七四十九天并活着走出来,这蛊血……就算是养成了。” 夜雪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忍回忆当初念君在蛊池中被啃咬得全无人样的场景。 虽然周濛胆子大,听完这番话,也打了个哆嗦。 不断地有细雪从旁边的柏树枝上被风吹散,落在皮肤上沁着一丝丝的凉意。被蛊虫蠕动着爬在身上,会不会也是这样凉丝丝的? 她抱紧双臂,缩紧了脖子,想要逃避那种恶心的场景。可是,这有什么用,每时每刻,蛊池中炼出来的黑色蛊血都在被自己血脉的搏动送往身体的每一处,森冷之感如影随形。 “这般九死一生,她……她就不怕么?” 夜雪摇头,凄然一笑,“为了那个人,她哪里知道什么叫怕。” *** “您是说我的外祖父,宇文冲?” 夜雪抹了抹眼角,“不是他还能是谁?早年,宇文将军中过一种奇毒,你外祖母翻遍医书,又四处为他寻访解毒的法子,天南地北走了数年,但一无所获,最终还是在西南之地找到了这么个邪门的法子,人没留住,自己也搭上了一条性命。” 周濛恍然,原来记忆中,“她”多次出入深山老林,还有她小院里那一屋子的医书,竟都是为了宇文冲解毒? “可这法子如何解毒?”她问。 “方才我说过,那蛊池中毒虫基本上都活不下来,不是被人体吸收成为养料,就是被别的更烈的蛊虫吞噬,能活下来的便是万一挑一的蛊中之王,所以,蛊池中的七七四十九天,对这些畜生来说也是一次淬炼。当年,你外祖母从蛊池出来的时候,体内就只有一条蛊虫活了下来,她给它取名念君蛊。” 老人说得有些累,缓了一刻气息。 “念君蛊是没法解毒,但用它炼出来的子蛊可以,后来……后来她把这念君蛊……生生从体内取了出来,将它炼出了子蛊,这东西最爱人血中的毒素,只需将它种到中毒之人的体内,它很快就会将毒素吸收干净,毒自然就解了。” 周濛看了看左边外祖父的墓碑,根据上面镌刻的生卒年月,他只活到了三十六岁,她疑惑道,“可是……可是外祖他还是没多久就去了啊。” 老人缓缓摇着头,“他确实不是死于毒发,而是被奸人所害。” 她伸手指着宇文冲的墓碑,“时至今日,他的尸身都没有归葬于此,这一座……只是个衣冠冢罢了。” 周濛惊呼,“衣冠冢?” 夜雪点头,“不错,他的尸身还在漠北宇文鲜卑的手中,三十多年了,没有人能将他带回来,这也是你外祖母生前的最后一个心愿。” “为什么没有人带他回来?我阿娘为什么不去?”她同时向梅三娘看去,“阿娘当年亲自去过漠北,为何从未提及此事?而且,外祖他不是北燕的开国大将军吗?他为何死在同族的宇文鲜卑手中?” 梅三娘摇头,“正是因为牵涉到很多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等你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夜雪也像突然被点醒了一样,“莫非……血咒中的记忆也复苏了吗?” “只有一小部分,”梅三娘斟酌着说,“似乎只有阿濛能与‘她’共情的那部分才复苏得比较多,而且时序混乱不清。” “那到底要怎样才能全部复苏?”周濛急问。 “种下念君蛊就行了,”梅三娘答道,“当年的那条念君蛊与你外祖母一起死了,但应该还有虫卵在,雪姨,我记得虫卵就保存在你这里的吧?” 夜雪绝望道,“你这不是送她去死么?蛊血的毒性一代比一代弱,到她这里,还不及当年的一半,念君蛊只有在蛊血里才能活,等她把血中的蛊毒肃清,畜生得不到滋养,就会啃食心肉,将宿主活活咬死。” 梅三娘不以为然,“那东西不是可以取出来的吗?阿娘当年不就取过?等阿濛的血咒一激活,再把它取出来就是了。” “她是取过,你知道她是如何取出来的吗?”夜雪攥紧拳头,锤向自己心口,“从心窝肉里生生挖出来的……” 梅三娘脸上骤然变色,“你不要危言耸听,当时阿娘就在这里,她明明……明明和我们说,很容易就取出来了!” 夜雪且哭且笑,神情悲痛,“这样残忍的事,她怎么会让你们两个孩子知道?不然,后来她为何心痛而死?” “她心痛而死,不是因为你拦着不让她去漠北,宇文将军的尸骨无法归葬吗?” 夜雪摇头,“我固然有错,但不全是如此,是当年她取那畜生的时候,剜开心肉伤了心脉的缘故。” 梅三娘脸色骤变。 “后来的那些年,她的心疾就时时发作,若不是那时留下的这个病根,她也不至于英年早逝,”夜雪悲戚的声音再次响起。 梅三娘一手扶额,不忍回忆她生命最后的那段时光。她一直都以为阿娘那时日日心痛是为了大将军的死,原来……竟是这样么? “所以我一直都想等找到合适的取蛊方法以后,再动用念君蛊的虫卵,哎,血咒不该这么早就激活的,”老人无奈地摇头,“你真要给她种蛊?想让这孩子也尝一尝剜心之痛吗?” *** 入夜,周濛独自抱着被子坐在褥子上。 她的这间屋子就是当年的书房,如今那一屋子的典籍都已经不见了,不知搬去了哪里,现在屋子空空荡荡,连张床都没有,她就在地上铺了干草和褥子。 屋子四面透风,小小的灯豆被气流吹得东倒西歪,还好被褥都厚,周濛并不觉得冷。 她很累,下午在后山的墓碑前说了很久的话,到天色擦黑才回,太多的东西在脑海中萦绕,乱哄哄的。 她斜倚靠着墙,昏昏欲睡,又时常被纷乱的思绪惊醒。 突然,门口“吱呀”一声响,一阵冷风灌入,灯豆差点被吹熄,周濛被凉气一激,彻底惊醒。 她端坐起来,把被子抱得更紧了一些,“师父,您来了。” 她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半的床位给她。 院子里只有两间屋子,这里是她和梅三娘打地铺,隔壁则是柳烟和夜雪挤一张床,而石斌又只能在院子里露宿。 “还没睡呢?”梅三娘一边解外袍,一边问道。 师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柔和,她似乎只有在面对雪婆婆的时候,才会那么咄咄逼人。 “嗯,”周濛把另一床被子往梅三娘身上堆,让她更暖和一些。 听了下午的那些话,她其实很想劝劝师父,让她以后别再那么责怪雪婆婆,可她又张不开嘴,毕竟都是上一代人的恩怨,她并不全然了解事情的全部,不好妄下定论。 她只是觉得雪婆婆挺可怜的,她做的事也算情有可原。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0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