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冷肃的面容。 “我这也是为了快点儿吃完,抓紧时间办差。” 铁甲深深低着头,生怕自己的脸色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 他还以为自己在努力掩饰呢,自家主子这才叫欲盖弥彰好吗? 铁甲只觉得自己的牙都快咬碎了,只能含糊说道:“是,是。” 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食盒,匆匆出了门。 顾南箫喝了口温水,回味着蟹黄面的美妙滋味。 只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一个高亢的声音就打破了他的好心情。 “大人,冤枉啊!” 天天在兵马司办案,这句话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顾南箫放下水盏,看向刚刚进门的两个人。 史延富身上还带着几丝酒气,脸上红红的,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急的。 史延贵看起来比他大哥清醒一些,却是脸色煞白。 也难怪,在外头正好好的跟人说着话,忽然冲进来一群挎着刀拎着军棍的兵士“请”他们回家,然后一进门就看到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任谁都会被吓得不轻。 再看到顾南箫亲自坐镇,史延贵吓得腿都软了。 他一进门就扑通跪在地上,口中喊着:“冤枉啊,求顾大人明察啊!” 史延富则还不死心,一个劲想往前凑,被兵士拦住还在冲顾南箫喊着。 “顾大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刚才正跟兵部员外郎袁大人一起喝酒呢,不如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顾南箫微微皱眉,区区一个员外郎罢了,也就史家人把这些小官当靠山,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个人物。 他懒得废话,直接说道:“本官在调查你家的嫁妆失窃案,须得仔细搜检一番,还望你们配合。” 配合!? 望着已经把被翻了个底朝天的宅院,再看看一脸正义凛然的顾南箫,兄弟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还需要他们配合吗?家里早就被搜了个遍啊! 顾南箫能说出这句话,不过是走个过场,通知他们一声而已。 史延贵欲哭无泪,小声说道:“大人,明明是我们丢了东西,怎么大人却要来搜我家啊?” 史延富则喷着酒气嚷道:“大人明鉴啊,是小女的嫁妆丢了,这件事连谢老爷,崔内侍他们都是知道的啊……” 可不管史延富搬出哪个大人物来,顾南箫都不为所动。 他示意手下拿出那张失物单子来,拿在手中抖了抖。 “你们家丢东西也有一段时日了,外头一直没有查到赃物,本官想着许是你们自家里出了内贼,为着你们的安全着想,自然要好好搜上一搜,你们可是觉得本官做得不对?” 听了这番话,史延贵兄弟俩哑口无言。 史玉娘的嫁妆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比他俩更清楚。 可是当着顾南箫的话,他们当然无法说出真相。 史家东西丢了,在外头却一直查不到有价值的线索,顾南箫认为有可能是史家闹了内贼,这是很合理的推测。 再说,当初他们三番两次去衙门里闹,各种捕风捉影乱猜疑,见了路人头上的簪子也怀疑是自家丢的东西,早就惹得那些官差们满腹怨气。 可是他们只想把事情闹大一些,这样就更像真的了,反正他们有关系有靠山,那些官差能把他们怎么样? 谁知道却摊上顾南箫这个铁面无私的人物亲自出马,而且还油盐不进,他们就骑虎难下了。 事到如今,顾南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同样用查赃物的借口搜查史家,他们能说什么? 那些官差之前因为史家的事,把小半个南城都搜了个遍,更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甚至还因为惊扰老百姓被顾大人惩治过,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一个个越发如狼似虎,对史家毫不留情。 史家兄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差们在各个房间里进进出出,听着屋子里时不时传出瓷器破碎和桌椅推翻的叮咣声。 两个太太见自家男人回来,反应各不相同。 史大太太一手拉着史延富的衣角,一手拽着儿子,哭哭啼啼地抱怨个不停。 史二太太则冲着史延贵怒目而视,恨不能撕之而后快。 院子里除了搜查的声响,就只有史大太太伤心的哭声。 “大老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这些东西都是妾身自己辛辛苦苦,零零碎碎攒下的,真的不是玉娘的嫁妆啊……” 哭了一会儿,她又转向一旁脸色煞白的史玉娘。 “玉娘,我虽不是亲娘,这几年好歹不曾亏待你呀,当初我进了门,你说怕我占了你娘的东西,非要自己管着,你娘的嫁妆单子、房屋地契、金银细软,这些东西我连碰都没碰过呀,早就当着老爷的面交给你了!老爷,您说句话呀,您也是亲眼看见的呀!” “呜呜呜,我连玉娘的嫁妆藏在哪儿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偷她的东西?她的嫁妆丢了,与我有什么好处?如今还要搜查我的东西……” 女人絮絮叨叨的哭泣声惹得人心烦,可是包括史延富和史玉娘,却都没人出声责骂她。 似是过了许久,官差们才从各个屋子里走了出来,将数十件东西放在顾南箫面前的地上。 “启禀大人,这些都是从史家内外院搜检出来的,其中有三四十件东西跟失单上的名单相符,都在这里了,还请大人示下。” 听到这话,还没等顾南箫说什么,两个太太就先炸了锅。 “那首饰匣子是我的,怎么就成了失单上的东西!”史大太太盯着自己的宝贝匣子,眼睛都红了。 史二太太则颤抖着指着其中的一些东西,说道:“这花瓶,这字画,都是我陪嫁带来的,跟大房有什么关系!” 听到两个太太撕心裂肺的声音,史延富兄弟俩交换了一个心虚的眼神。 史玉娘的嫁妆本就没丢,让他们两个男人编造一个嫁妆单子,他们能编出什么来?就只好把自家媳妇日常用的东西胡乱写上去凑数,想着左右都是用来应付衙门的,谁会追查,不料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南箫冷眼看着他们一家人,却不出声。 史二太太是个聪明的,愤怒焦灼过后,立刻就把矛头对准了罪魁祸首。 “史延贵,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玉娘的嫁妆单子里!” 史延贵愣了片刻,支吾道:“这……我也不知道啊!我一个做叔叔的,怎么知道侄女的嫁妆里有什么?兴许是管事的媳妇弄错了……” 史延富如获至宝,连连点头道:“定是管事媳妇出的错,玉娘的嫁妆是谁在管着?!” 史大太太心痛她的金银首饰,也忘了装柔弱,上去就去抓史延富的手。 “玉娘的东西一直都是她自己管着!她天天钥匙都不离身,防着我跟防贼一样!现在丢了就拿我的东西充数,我……我跟你们拼了!” 史延富猝不及防,手背被史大太太抓出几条血痕,又是痛又是怒,一把将史大太太掀倒在地。 “糊涂的婆娘,滚开!” 他又不傻,顾南箫都带着人来搜家了,定是查到了什么证据。 如果顾南箫查出了真相,那史家就完了! 他吓得酒都醒了,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要护住史玉娘! 史玉娘跟谢姑娘是闺中密友,谢姑娘以后可是要攀龙附凤的,有了谢家的关系,他的玉娘以后也会嫁入高门大户,做贵夫人的! 他有史玉娘这样的女儿,就连儿子都不香了。 史延富眼神一冷,视线移到正搂着儿子嚎啕大哭的史大太太身上。 他咬了咬牙,厉声说道:“贱人!一定是你,是你偷了玉娘的嫁妆!” 史大太太正心疼着她的私房,听史延富这么一说,顿时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 那边史玉娘也反应过来,立刻说道:“爹,一定是她!她一直惦记我娘留下的东西,定是她趁我疏忽偷去了钥匙!” 她一把将史大太太的首饰盒拿起来,大声说道:“这本就是我的首饰盒,里面的首饰也都是我的!” 史延富冷哼一声,骂道:“你个毒妇,玉娘没了亲娘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要如此害她!” 史大太太看着眼前这一对毫无廉耻的父女,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你们……你们竟敢往我身上泼脏水!”史大太太睚眦欲裂,翻身就要往顾南箫面前冲,“大人明察,我是冤枉的,明明是他们父女——”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史延富一把抓住了头发,顿时痛呼出声。 史延富一脸的痛心疾首,对顾南箫说道:“真没想到小女的嫁妆竟然是被这个贱人偷去了,多亏大人英明,才帮小女找回了嫁妆!” 史延贵回过神来,连忙附和道:“是是是,幸好有大人帮忙,要不然还查不到这女人身上……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史大太太被史延富拽得死死的,痛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在拼命挣扎,想要开口说话。 史延富却叫下人过来,将史大太太的嘴堵住,又拿绳子捆了个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他一脸愧疚地走到顾南箫面前跪下。 “大人,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是家贼干的,我们史家出了这样的丑事,实在无颜面对大人,还请大人抬抬手,周全周全。” 顾南箫看了半天好戏,这会儿才抬眼看向史延富。 “你一句家丑,就想把这事儿揭过?你让本官如何结案?” 史延富肉痛不已,却知道顾南箫肯不追究,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他只得说道:“草民这就去衙门撤了状子,这几个月大人和各位官差都辛苦了,草民愿意出一千两银子捐给衙门,铺桥修路,广做善事,算是草民的一点心意。” 话虽然说得漂亮,这一千两银子进了衙门,该怎么花就不知道了。 顾南箫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 “既如此,本官就不打扰史大老爷处理家事了。” 撂下这句话,顾南箫率先走出了大门,官差兵士们鱼贯而出。 关上大门,小厮上前问史延富,该如何处置史大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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