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夫人哪里肯信,眼巴巴地看着太后。 “娘娘,您就别卖关子了,臣妇为着箫儿的婚事,头发都快愁白了,您若是有什么好主意,就跟臣妇说说吧!” 太后忍不住笑,抬手虚虚地点了点她,这才说道:“哀家记得箫儿说过,他不是忽然爱吃饭了,只是遇到了一个能做出他喜欢的饭菜的人……” “南华楼的梅姑娘?!”靖国公夫人不禁脱口而出。 这大半年来顾南箫明显气色好了,连带着身边的小厮都变得白白胖胖,再加上顾南箫时不时往家里带好吃的,靖国公夫人只要一打听,就知道了南华楼有个厨艺精湛的梅姑娘。 顾南箫爱吃梅娘做的菜,这在整个南城只怕都不是什么秘密,靖国公夫人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只不过,她之前一直庆幸顾南箫终于找到了合乎口味的饭菜,倒是没往婚事上面想。 被太后这么一提醒,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那梅姑娘听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嫁人去了,到时候还能出来抛头露面地做菜吗? 就算不嫁人,她日日打理南华楼那么大的酒楼,哪里有空儿去照顾顾南箫一个客人的一日三餐? 如果顾南箫吃不到梅姑娘做的菜,那不是又要像以前那样瘦了吗? 想到这里,靖国公夫人就坐不住了。 去南华楼吃饭虽然方便,那也不如把人弄到家里来方便啊! 靖国公夫人看着太后的脸色,试探地说道:“这倒合适,臣妇是没什么说的,只是不知道箫儿会不会答应?” 太后差点儿忍不住笑出来,强忍着笑意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箫儿的娘亲,替他张罗婚事本就是顺理成章。” 见靖国公夫人面露犹豫,太后继续说道:“那梅姑娘几次进宫做菜,哀家是见过她的,不仅有一手好厨艺,人也是秀外慧中,外柔内刚,哀家瞧着跟箫儿倒是一对。” 太后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靖国公夫人本就一直头疼顾南箫的亲事,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一线希望,哪里还有意见,立刻一口答应。 “娘娘既然看过了,那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臣妇这就回去准备!” 虽然梅姑娘是平民出身,可该有的礼数都得有,否则,被人笑话的可是他们靖国公府。 靖国公夫人这一次进宫,不但知道顾南箫无事,还得知太后已经为顾南箫相看好了婚事,这对她来说真是意外之喜。 时辰已经很晚了,靖国公夫人便告辞出宫了。 她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靖国公,还得抓紧时间,开始张罗顾南箫的婚事了! 祁瞻吃过太医开的药,终于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睡到凌晨,他却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几个儿子大打出手,甚至拔剑相向,不管他怎么怒斥阻拦,他们都恍若未闻。 最小的皇子才六岁,被这场景吓得小脸煞白,抱着他的腿哀声喊着父皇救命。 忽然有一个皇子转过头来,带血的脸神情狰狞,提着剑就朝他们冲了过来,口中喊着什么要杀了所有人,他就是皇帝之类的话。 那张脸的长相祁瞻再熟悉不过了,赫然就是祁昊! 刀剑刺过来的感觉太逼真,祁瞻吓得一个激灵,猛然从梦中醒了过来。 寝殿内一片漆黑,黑暗中有沉沉的安神香气味,祁瞻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剧烈的心跳才逐渐平缓下来。 这一刻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哪怕是贴身内侍,他也不想被他们看到自己狼狈惊恐的样子。 他可是皇帝啊,天下所有的人都怕他,他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祁瞻彻底睡不着了,他摸索着起身下了床,自己动手从五更鸡上拿出茶壶来,倒了一盏热茶喝了下去。 一个十几岁的年少内侍睡得警醒,听见殿内有动静,便悄悄走了进来。 看到黑漆漆的宫殿中坐着一个人,小内侍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去。 “皇上,您醒了。” 皇上睡醒了却没叫人,是不是嫌他们这些人服侍得不好? 小内侍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惊胆战。 祁瞻听到他颤抖的声音,恍惚的神思慢慢回到了现实。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内侍战战兢兢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好像是……寅正?” 祁瞻的视线投向黑乎乎的窗外,喃喃自语道:“都这个时候了,天怎么还不亮呢?” 小内侍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回答祁瞻的话,正迟疑着,就听祁瞻重新开口。 “顾南箫哪儿去了?” 小内侍忙说道:“回皇上,顾大人按照皇上的吩咐,依然跪在御书房。” 想到自己昨日的迁怒,倒让顾南箫跪了一夜凉地砖,祁瞻微微皱起眉头。 “他倒是实在,你悄悄过去,把他叫过来。” 小内侍连忙应了声是,连灯笼也不敢打,一路摸黑去御书房,把顾南箫带了过来。 顾南箫一进殿就要下跪行礼,口中说道:“臣顾南箫——” “好了。”祁瞻打断他,语气中满是疲惫,“这里就朕和你两个人,不必讲究那些虚礼了。” 顾南箫便没有跪下去,走上前去,点上了琉璃灯。 灯火微微地跳动着,映照出祁瞻眉头紧皱的脸庞。 祁瞻看向顾南箫,按理说这小子是在御书房跪了一夜,可这会儿却依然精神抖擞,眼神清亮,一身衣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祁瞻都懒得追究了,有太后护着顾南箫,别说只是跪个御书房,就是把他发配去守皇陵,顾南箫也能过得舒舒服服。 横竖他也不是认真要罚顾南箫,见顾南箫好端端的,他仅有的一丝内疚也烟消云散了。 他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顾南箫坐下说话。 “箫儿,你可怪朕?” 顾南箫并没有坐,而是跪在了地上。 “臣不敢。” 不说不怪,却只说不敢,祁瞻都拿这个倔小子没办法。 “你不敢,是啊,你是真的不敢。” “你从小进宫,陪着太子长大,连太子幼年顽皮,都难免闯祸,其他皇子更不必说了,什么爬树掏鸟窝,下湖抓鱼,领着小太监粘知了,什么淘气的事没干过?反倒是你,从进宫后就规规矩矩的,话都不敢多说,老实的都不像个孩子。” 就是这样一个老实的孩子,却敢暗中调查五皇子,就是这样一个看着沉默寡言的孩子,搜集了那么多证据和人证,让人辩无可辩,驳无可驳。 他都不知道,顾南箫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 “算起来,你是朕娘舅家的孩子,除了朕的几个儿子,你就是跟朕最亲近的子侄了,朕是看着你长大的,比旁人又亲近不少。你说你呀,查到这么重大的事,怎么不早些来告诉朕呢?非要闹到这个地步……” 顾南箫垂首道:“臣知罪。” 祁瞻看他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番肺腑之言是白说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亲手扶顾南箫起身。 “朕说了,让你坐下说话。” 顾南箫顺势起身,侧坐在凳子上。 祁瞻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顾南箫,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印象里那个行事低调的少年已经长得如此高大,周身都散发着难以掩盖的蓬勃朝气,反倒让他觉得自己垂垂老矣。 这是祁瞻第一次真正地觉得,原来自己已经开始老了。 这想法让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又想起自己方才的噩梦。 他不过年近五十,自认为自己还春秋鼎盛,可是祁昊已经不肯听自己的话了。 就算他再过十年,二十年,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又怎么去应付已经三四十岁,年富力强的皇子们? 祁瞻暗暗握紧了拳头,声音不知不觉沉了下去。 “祁昊这件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顾南箫似乎没有发现祁瞻的心情变化,闻言依然语调平平地说道:“事关太子和五皇子,臣不敢置喙。” “你还有不敢的事?” 他倒是不敢置喙,背地里早就把人家查个底掉儿了! “是,臣的职责是调查清楚事情经过,再呈禀皇上,至于该如何处置,臣不敢擅作主张。” 这话说得有理,祁瞻不由得点点头。 “你与太子一同长大,与太子的关系非比寻常,你肯为他做这些事,可见你是一心向着他的。” 从祁瞻的角度来看,双方都是他的儿子,可是从顾南箫的角度考虑,祁镇自然比祁昊要亲近得多。 事关皇子,寻常人谁肯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顾南箫却肯为太子做,足见他对太子的一片赤诚之心。 “太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忠厚老实了些,对手足也太过宽容疼惜,朕总担心他日后因此吃亏,有你肯尽心尽力为他,朕也能放心……” 祁瞻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跟顾南箫谈心。 顾南箫坐在凳子上,安安静静的听着他说话。 等祁瞻说了一会儿,顾南箫才轻声开口。 “皇上肯对臣说这些,可见是信得过臣的,那臣也斗胆说一句,太子重情义,这点是随了皇上您的性子了,如若太子是个暴虐冷酷的性情,甚至对手足都敢下手加害,皇上您只怕会更担心。” 难得听顾南箫嘴里说出一句自己的好话,祁瞻听了不由得心情都好了几分。 而且这话正好就说在了祁瞻的心坎上,太子对弟弟妹妹们好,珍惜手足亲情,那是跟他一模一样。 至于那些心思不正,连亲兄弟都敢加害的人,那肯定不是随了他的性子。 想起祁昊,祁瞻刚好起来的心情又瞬间沉了下去。 “哼,连亲兄弟都敢算计,连朕都敢骗,朕真是白疼了他了!” 顾南箫心知他说的人是谁,并没有出言附和。 祁瞻凝眸思忖了片刻,说道:“你熟知律法,皇子成年后当如何安置,你可知道?” 顾南箫心思一动,垂眸答道:“本朝法令,成年皇子当封王位,并赐封地,年满二十岁后前往封地,非皇诏不得入京。” 法令虽然如此,可这是皇家的事,皇上若是不发话,哪个不开眼的会闲着没事,冒着得罪皇上和未来某位王爷的风险,主动提出这个规矩呢? 因此这个法令虽然建朝以来便有,却形同虚设,再说皇子们在京城还有皇子府,封王以后便成了王府,若是那些封地偏远的不愿去的,仗着跟皇上关系亲近,说几句好话,装个病,借口要孝顺皇上太后的,一把年纪还赖在京城的老王爷长公主那是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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