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凝无意识的把玩着手腕上的尾羽红绳。 上一世,她抱着牌坊,守着侯府。 操劳,无助,孤独,躁郁,各种情绪从她二十五岁开始就一直缠的她上不来气。 甚至于刚刚在白塔山上重生的时候,她的心底都只有恨。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手腕上多了这根红绳之后,心底的躁郁竟然在一点点的减少,内心久违的感受到了平静。 眼见越走越荒凉,茉莉忍不住问:“小姐,咱们这是去哪里?” 谢挽凝语调温软:“去看看我娘。” 谢挽凝口中的娘指的是她的亲生母亲。 十八年前,青山碧水庵里的小道姑下山修行,误入京城,被谢忠台一眼看中,以观风水为由骗回府中。 十个月后,谢府后院诞下一个女婴,取名谢挽凝。 小道姑,却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直到谢挽凝十岁那年,碧水庵的阔云师太找上门,谢忠台才匆忙为小道姑立了个衣冠冢,并把小道姑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埋了进去。 从不许谢挽凝去祭拜。 后来更是用小道姑的去向威胁谢挽凝嫁进了侯府。 谢挽凝就是要去那儿挖出母亲的遗物。 茉莉愣了一下,从前谢忠台从不许任何人去拜祭谢挽凝的生母,甚至连提起来都会被他打骂。 所以虽然以前谢挽凝经常溜出府玩,却从未去拜祭过生母。 只当谢挽凝是在侯府受了委屈,所以才想去找母亲,茉莉心下当即又酸又软的一塌糊涂。 暗自下定决心,就算豁出去自己这条命也一定要保护好小姐。 来到衣冠冢,谢挽凝看着寒酸的墓碑有一瞬间怔忪。 腐朽的木头上,字迹已经模糊,只隐约能看到谢氏两个字。 上一世,在她三十岁的时候,曾经按捺不住来过一次,当时墓碑是石头的,虽然不算多豪华,但总也配得上谢挽凝生母的身份。 当时她只以为是谢忠台操办的,如今看来竟然是有人后来修缮的?到底是谁会惦记着这么一个没没名没姓的小道姑? 谢挽凝给了马车夫一两银子,让他帮忙挖开墓穴。 马车夫一开始有些犹豫,但在听说这只是个衣冠冢之后,立刻便撸起袖子干了起来。 墓穴很浅,马车夫没费什么功夫就把埋在里面的木箱挖了出来。 让马车夫回马车上等着之后,谢挽凝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木箱。 里面的东西保存的倒还算好,一套道姑袍,三本泛黄的书,一个龟甲,三枚铜钱,一把桃木剑,还有几张残缺的黄符。 谢挽凝把除了道姑袍之外的其他东西全都拿出来,装进包袱里带走。 又让马车夫把木箱放回去,恢复原状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之后,谢挽凝也没有回侯府,而是直接去了北巷。 北巷是东篱国京城中最特别的一个地方,说是荒凉吧,京城中最出名的几个铺子都在那儿,可要说繁华吧,平日里还真没什么人敢去那儿,原因无他,因为在北巷最深处,便是京城义庄所在。 染束楼就在北巷的正中间。 黑色的招牌上,白色的染束楼三个字触目惊心。 走进染束楼,茉莉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贴近了谢挽凝一点。 茉莉不太明白,明明是个纸扎铺子,却偏偏取了染束楼这么个名字。 走进店铺,四周围站满了各式各样纸扎的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对于刚挖了一座坟的茉莉来说,刺激有点大。 谢挽凝倒是面不改色的站在其中,高声叫到:“我找徐管事。” 很快,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从后院走了进来。 那人看了谢挽凝一眼,便拱手招呼:“谢小姐。” 谢挽凝直接开口:“我要见五皇子殿下。” 徐管事:“谢小姐请随我来。” 谢挽凝一挑眉,跟着徐管事朝后院走去。 走出前铺,面前是一个开阔的院子。 满目的光明瞬间驱散了铺子里沾染上的凉意。 徐管事带着谢挽凝穿过院子来到一间屋子外面,轻轻敲了敲门:“主子,谢小姐来了。” 门内响起清浅的脚步声,林栩打开门走了出来:“主子让你进去。” 话是对谢挽凝说的。 谢挽凝看了茉莉一眼:“在门口守着。” 便直接走了进去。 看着房门在眼前关闭,茉莉急着想要进去看看。 却被林栩给拦住了:“主子们有话要说,姑娘还是在门外守着吧。” 茉莉咬唇,跺了跺脚,狠狠瞪了林栩一眼,转身守在了房门的另一边。 屋内,李纾忱坐在窗下的案前,垂眸在纸上画着什么。 谢挽凝来到李纾忱面前,屈膝行礼:“拜见殿下,感谢殿下昨日的救命之恩。” 第6章 暂时决裂一个时辰 李纾忱画完手上最后一笔,放下毛笔,抬眸看着谢挽凝。 眼前的少女已经换上了干净整齐的衣服,虽然脸上还有一些擦伤,但还是能看出她精致的容貌。 李纾忱轻嗯了一声:“起吧,你我是盟友,我帮你是应该的。” “眼下,我也有件事情要你帮我。”他指尖点了点面前的纸:“帮我找这个东西。” 谢挽凝直起身子走过去。 看着画上的东西,她忍不住歪了歪头,想要看的更真切一些。 可不管她怎么看,这东西都很眼熟。 这不就是她小时候戴过的一个银镯子吗? “见过?”李纾忱问。 谢挽凝收回视线,退回原位站好,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只是好奇什么样的镯子竟然能得到殿下另眼相待,所以多看了两眼?” 李纾忱做了个请的手势:“坐下说。” 谢挽凝立刻坐下:“殿下......” 没等谢挽凝话说完,脑中突然冒出来鸾鸟激动的声音:“啾~~我爹爹可真帅,你快点拿下他,尽早让我出生,我算过了,今年十二月二十日是个好日子,特别配我的生辰八字,你抓紧时间不要浪费,快快快,拉着他去屏风后面,要不要我帮你敲晕他......” “闭嘴!”谢挽凝忍无可忍咬牙低声说。 这只鸟是疯了吗?怎么可能就这么入洞房? 太荒唐了! 她,绝,不! “什么?”李纾忱疑惑问。 谢挽凝立刻收起脸上狰狞的表情,半垂着头,一副温婉的模样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能冒昧问一下殿下为什么想要找这个镯子吗?还有为什么找小女来帮忙?” 李纾忱轻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本宫从小手上就戴有两个镯子,其中一个在本宫六岁那年突然不见了,后来偶然听宫人说是本宫有一次见到某位大臣家的小姐,太过于喜欢,便硬是送给了人家,但那个宫人并不认识那位小姐,本宫对此也一点印象都没有,如今本宫更不适合和各家女眷有太多接触,所以就想请谢姑娘帮忙查探一二。” 谢挽凝记得这个镯子她从出生就戴在了手腕上,算一算时间,那时候李纾忱刚好六岁。 只不过,自己出身卑微,怎么会有机会和当时最受宠的皇子见面? 谢挽凝满腹疑惑,但却聪明的没有泄露分毫,只说:“是,小女会尽快想办法去寻找这个镯子的。” 脑中鸾鸟的声音再次响起:“找什么镯子,我可以送给他一根尾羽手链,吉祥安宁保平安。” 谢挽凝心头一惊,这要是李纾忱手腕上无端端出现一根红绳,他不得把自己当成妖孽才怪? 她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殿下,镯子我会尽快去找的,我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 撂下这句话,谢挽凝便急匆匆的朝外走去。 边走还边压低声音对鸾鸟说:“你要是敢未经我同意胡作非为,我这辈子死也不会生下你这个不孝女。” 李纾忱疑惑的看着谢挽凝虎虎生风的背影,隐约感觉这位谢小姐好像和自己之前了解的不太一样。 ...... 谢挽凝气冲冲的爬上马车,坐下之后还小声的和鸾鸟吵架:“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算的,十二月就是不行。”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我说了算。” “对,就是这么霸道,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有本事你去找别人去。” 终于,茉莉忍不住开口问:“小姐,您在和谁说话?” 谢挽凝吸了口气,准备和鸾鸟暂时决裂一个时辰。 于是缓了缓表情,问:“茉莉,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戴在手腕上的那个镯子吗?” 茉莉立刻就想起来了:“奴婢记得的。” 谢挽凝问:“你记得那个镯子是哪里来的吗?” 茉莉摇了摇头:“奴婢第一次见到小姐您的时候,那个镯子已经在您手上了,徐妈妈曾经说过,那个镯子在您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戴上了,但具体是哪里来的,她也没有说过。” 徐妈妈是她的奶妈,可是三年前就已经重病过世了。 谢挽凝轻轻敲了敲长凳,没再言语。 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着,谁有可能知道关于这个镯子的事情。 上辈子她和李纾忱打交道的时间太长,长到她太清楚李纾忱这个人,从来说话都是半真半假,云里雾里。 镯子以前应该是他的,但是到底为什么会跑到自己手上来应该并不像他刚才说的那样。 谢挽凝直觉这件事情应该很重要,重要到说不定会改变未来许多事情的走向。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来,马车在平乐侯府偏门停了下来。 谢挽凝下了马车,一只脚还踩在脚踏上的时候,门却突然从内打开。 一个皮肤黝黑,个子很高的年轻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谢挽凝愣了一下,这个就是上一世把她从崖底背上来,然后又因此丢掉性命的侯府家仆。 名叫陆白。 陆白一看到谢挽凝便立刻往旁边让开一步,恭恭敬敬行礼:“夫人。” 谢挽凝扯了扯嘴角,整个侯府真心把自己当夫人的,恐怕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谢挽凝看了看半开着的偏门,问:“你在这儿当值?” 陆白回答的一板一眼:“回夫人,是。” 谢挽凝问完之后,没再说什么,直接越过陆白进了府。 她手上没人不假,陆白上一世帮过她也不假。 但是现在还没到彻底相信陆白的时候。 谢挽凝回到玉锦阁,站在大门口,半仰着头盯着玉锦阁的牌匾。 她还记得上一世,二弟高煜昇郑重的告诉她,玉锦阁的含义是金玉良缘,锦上添花,是侯府上下对她这个新夫人的期待和敬重。 只不过高煜捷是因她而死,所以高家人才会改变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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