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因为这个老头极其不修边幅,性子又古怪,又爱喝酒,醉醺醺的没个长辈的样子,所以跟白棠很是合不来,每次见面都要大吵一架。虽然心里不忿,但白棠又实在想学他的医术,只是这赛华佗宁肯教泥猴子一般的宋宴,也不肯教白棠。 白棠觉得自己跟这老不死的八字犯冲。 果不其然,白棠一踏进这破破烂烂的医药铺子,一个空酒坛子就从里屋飞了出来,砸在她的脚边碎成一地的碎片。 虽然白棠早已司空见惯,但还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幸好后面紧跟着的宋宴扶稳了她,要不估计又是要摔个狗吃屎。 “呦,我当是谁呢,什么风把您给刮过来了呀?好几日见不着你人影,我倒是没什么,我徒弟都急死了。”赛华佗从里屋摇摇晃晃走出来,一看就是喝多了酒,此刻双颊红彤彤的,用手指着白棠说道。 白棠踢了踢那堆碎成渣的碎片,转头对宋宴说道:“快把这东西收拾走,若是来了病人,可不得绊着。” “这是我的屋子!我的徒弟!我乐意怎样怎样!你少摆那高门大户的架子!瞧不惯,你自己去收拾!”赛华佗没好气地吵着,接着把十几枚铜钱塞到宋宴手里:“快来,徒弟,去给我打酒去。” 宋宴瞧了瞧白棠的眼色,正巧被赛华佗瞧个正着:“你瞧她干嘛,让你去就去!别整那没出息的样子!” 白棠点了头,于是宋宴一溜烟跑去打酒,屋子里只剩下不对付的俩人,那耍酒疯的老头却突然没了气焰。屋子一下子静起来,白棠也不搭理他,只从一个旮旯里找出簸箕,将那些碎片扫了干净。 “宋婶娘的病怎么样了。” “不过是用药撑着,活不了太久。”赛华佗仔细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但是这些年搭进去的,除去那小子在这儿做工的,你们还欠我些,到时候可别不认账啊。” 第4章 真正的家人 这个时候还算帐,白棠无语地给了赛华佗一个白眼。 “少不了你的。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实在不行你去白府找我不就得了。”白棠撇撇嘴。 “我呀,死也不去那地方。” “爱去不去,”白棠嘟囔着,突然又想到今日捡的那两颗珍珠,于是递给赛华佗瞧:“老头儿,你看这俩玩意能不能顶点钱?” “什么破……”赛华佗刚想说什么破烂都捡回来,定睛一瞧却是上好的珍珠,正巧他鼓捣那些药材里,缺这东西,于是他改口说道:“这玩意还行,你们的帐我给你们减下去点。” “减多少?” “原先你们还差我七十五两六十三钱,零头先抹了,现在减去五两,还差我七十两。” “你骗鬼呢?”白棠抓走了珠子就走:“你以为我不懂珍珠?这东西绝对不止五两。” “给我回来。”赛华佗喊道:“十两,十两总成了吧。” “十三两。”白棠说道:“不然我就拿出去卖再把银子给你。” “你到底是不是白府的正经姑娘啊?这么点破玩意在这斤斤计较的?”赛华佗指着白棠说道:“高门大户出身的?还差这三两?” 白棠扭头就走。 “行行行!”赛华佗把桌子拍的震天响:“赶紧回来吧!十三两就十三两。” 白棠有点小得意,那点儿高兴劲儿全写在脸上。正巧赶着回来的宋宴瞧见了,他一只手提着一个小酒坛子,飞奔进来:“什么高兴事啊?” “没什么。”关于欠账的事白棠总不想让宋宴费心,正是好年纪,可不能被这帐压垮了身子,白棠起身去接宋宴手里的酒坛子,然后搁在赛华佗记账的桌上,转了转眼珠,又笑着诅咒道:“多喝点,喝死拉倒。” “嘿,咒我呐!”赛华佗作势便要来打她的头,眼瞧着俩人就又要打起来,宋宴赶忙一把拉走了白棠,把裹在胸口的纸包拿了出来,纸上沁了油,宋宴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棠棠,快吃。”白棠咬了一口,是笋肉馅的。 白棠一边吃,一边觑着宋宴饥肠辘辘的样子,就憋了憋嘴:“我不想吃这个馅的,想吃江鱼包儿。” 宋宴接过白棠手里的,又从纸包里t拿出一个江鱼包儿,见白棠开开心心咬了一口,便安心接着白棠吃起她只咬了一口的那个包子。大概是饿极了,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我现在又不想吃这个了,我想吃焦酸馅的。” 宋宴从纸包里拿出最后一个来,又接过白棠手里的:“吃这个吧,棠棠。” 一个嬉皮笑脸的撒娇,一个认认真真的应和,落在赛华佗眼里却觉得刺眼,他猛的喝了一口酒,却咂了咂嘴:“这酒是怎么回事?你又买假酒是不是!” 赛华佗吐出酒,却惹得两人相视一笑,宋宴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在这里做学徒也是没有工钱的,所以只好每次都从给赛华佗的打酒钱里扣出一点儿来。 瞧见赛华佗要发作,两个孩子一溜烟跑了出去,白棠伏在宋宴背上,宋宴跑的飞快,直跑出这条街才堪堪停下。 “现在去哪?”宋宴跑得气喘吁吁的,问向背上的白棠。 “去西街买香糖果子。”白棠掏出手绢来替宋宴擦汗。 “再然后呢?”宋宴依旧背着白棠往西街去。 “嗯…再然后,我就回去了。”白棠望了望天,太阳将落未落的:“还要给大娘子请安。” “你明日还来吗?”宋宴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 “来,宋婶娘说给我留东西了不是吗?你可不许抢我的。”白棠看出宋宴的心思,故作轻松地答道。 “我也给你留了东西,你明日一定要来。” 伏在背上的白棠瞧不见宋宴的情绪,她只当是每次分别前宋宴习惯性的低气压,所以也只是像往常一样答了声:“好。” 买完了香糖果子,原本悬挂在半山腰的太阳几乎已落在山脚,整个天空有些红灿灿的。 两人在白府的侧门处分手,一个依旧回了赛华佗的医药铺子,一个则扒开侧门的狗洞,原路返回了白府墙内。 小铃铛和柳儿再次忙乱了一阵,接着白家的四姑娘白棠又一次踏出这个僻静的小院,又换上那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去给大娘子请安。 不知是哪股风将白棠的便宜爹白知然也吹来了,所以大娘子也留了白棠用晚饭,其乐融融的一家子有说有笑,只有白棠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席间,白知然过问了白棠两个兄长的功课;又规劝白瑾柔性子不要那么娇纵;后来白瑾宁又识趣地上前给白知然亲手烹了一壶茶;最后有一只促狭的猫儿自树上跳下,那蠢笨的模样惹得大家瞩目,自此完美散席。 虽然没人搭理白棠,可是白棠也没闲着,她顺了两个鸡腿,五种不一样的点心,最后还抓了三把瓜子倒在荷包里,一整场下来,收获颇丰。 晚上,小铃铛和柳儿吃着白棠带回来的‘战利品’时,柳儿忿忿不平道:“今儿去找刘管家,他说府里给姑娘置办的布早就用完了,再没有多的。” 她边说边狠狠咬了一口鸡腿:“他当我瞎!那上好的锦缎就在柜子底下压着!” “你就多余去,柳儿姐姐。”小铃铛含着一个香糖果子:“若是他诚心给,早就送来了。” “我等哪一日,非出了这口气不可。”柳儿气鼓鼓的摇着头说道。 白棠一边叠着手帕,一边安慰道:“有什么可生气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再说,谁叫我出身不好呢。” 烛火下柳儿的脸好似白了一下,但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接着又生气道:“等我们姑娘嫁给了好人家,看这些人还敢如此拜高踩低?” “你们说,女子可不可以不嫁人呀。”白棠躺在床上轻声问道。 “当然不行了。”小铃铛又吃了一个香糖果子:“女子不嫁人,是要铰了头发做姑子去的。在庙里什么也吃不到,整日念经多没趣儿啊。” 柳儿倒是听出一点意思来,她也脱了鞋子爬到白棠床上,摸着白棠的头发说道:“明日及笄,姑娘是害怕了吗?怕大娘子给你挑一个不好的夫婿?” 看见白棠点头,柳儿继续说道:“姑娘不用怕,姑娘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姑娘,定能嫁到一个好人家去,我明日便去佛堂给姑娘求个好姻缘。” 白棠将脸埋在柳儿身前,若说做白四姑娘的日子叫她惶恐不安,但此刻要她嫁出白府做别人的妻则更是令她感到茫然失措,她看了看还在天真无邪吃着香糖果子的小铃铛:“小铃铛,今儿吃了这么多不许再吃了,去漱口,免得牙齿坏了。” 小铃铛放下香糖果子,漱了口,瞧着搂在一起的柳儿和白棠,也嘻嘻哈哈地爬上了白棠的床:“我今儿也要睡在姑娘身边,万一日后姑娘嫁了,身边躺的就是姑爷了。” “叫你胡说。”白棠笑着去挠小铃铛的痒痒,接着三个人笑成一团。 “不过说真的,姑娘想嫁什么样的人呀?”闹过之后,小铃铛开口问道。 “我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白棠开口说道:“我想嫁给一个婆母不会给我立规矩,他一辈子也只娶我一个,事事都听我的这样一个人。” “能平平淡淡已是很好了。”白棠继续说着:“我是没有本事的人,就是嫁到高门大户去,也未必过得好。不说我了,柳儿你呢,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我呀。”柳儿的眼睛亮亮的:“我想嫁到一个富庶的人家,吃穿不愁,有好看的首饰可以戴,有漂亮的绸缎可以穿。最好那位公子是个秀才,可以博个功名。” “懂了。”白棠点点头:“柳儿喜欢的,是优渥的生活。我日后定要替你找一个如你心意的。我自己的婚事做不了主,但你们俩的,一定要顺心才是。” 小铃铛佯怒:“可是姑娘并没问我要嫁什么样的?” “你我还不知道呀,自然是要嫁一个日日为你买香糖果子的如意郎君。”白棠和柳儿已经哈哈笑起来了,又听小铃铛说道:“确实如此。”于是笑得更欢,直到后半夜才堪堪睡去。 第5章 及笄当日 大历国女子十五岁及笄,所以今日也是白棠的十五岁生辰。 按着正理来说,这一天该当由家中年长的长辈来操持,须有有司一人,赞者一人,以及替白棠正笄的正宾一人。白棠原也是不清楚的,但之前观礼过二姐姐白瑾宁和三姐姐白瑾柔,所以也知道个一二。 因着白府向来以白棠的出身为耻,遮掩多少也不为过,再加上她不得老太太和大娘子的喜欢,所以她是没有及笄礼的。只柳儿替白棠梳了个漂亮的发髻,又高高兴兴地将那昨日拿出来的金簪插上,便是礼毕了。 白棠懂得自己的身份,本也不挑这些理,所以也是高高兴兴束着发髻,如往常一般去了晚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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