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平笑了下,说:“是不懂,过了今年,她懂的又多点了。” 隋玉回去先给骆驼喂食,院子里放着两个坛子,她走过去看一眼,是酸菜坛子,前年从老家带回来的酸菜水在她的反复使用下已经不够味了。 “良哥儿,你进屋抓把钱,去猪肉摊看看还有没有猪血卖,没有猪血就买块儿豆腐。”隋玉说。 “好。”隋良大步跑进去。 又大步跑出去。 “拿碗。”隋玉提醒,“装一兜黄豆带去,用黄豆换豆腐。” 隋良又大步拐进来。 隋玉去烧火煮饭,大米和黍米淘洗干净下锅,灶里烧上火,她去柴房取只风干的田鼠泡水里。 米饭蒸熟,隋良端一碗豆腐回来了,隋玉让他烧火,她将田鼠肉洗干净,剁成小块儿下锅炒,煸出香味了下豆腐,豆腐两面煎黄再添两碗水炖煮,最后加盐加酸菜。 饭菜做好,隋玉跟隋良先吃,两人吃饱了去地里给赵西平送饭。 水沟已经挖的有两丈长了,赵西平浑身灰扑扑的,他不讲究地拍拍手上的灰,接过饭菜直接蹲在沟边吃。 “往年干旱都是挖沟引水灌溉?”隋玉问,“我打水的时候,也有好些人在用骆驼或是骡子背水。” “有的地方地势高,水引不上去,只能用牲畜背水或是人挑水。”赵西平吃噎了,他喝口米汤顺顺食,继续说:“去年种高粱的那两块儿地就只能用牲畜背水。” “我不跟你说话了,先吃饭。”隋玉往远处走。 下午的时候,她跟隋良又牵骆驼来背水,主要浇地势高的两块儿地。 水沟挖了一天半,第二天晚上沟里就有水了,河里的水往地里涌,赵西平跟隋玉隋良都下地挖沟,引着水往地里流。 赵西平去年因为伤势没能赶在落雪前犁地,今年地里的土壤格外硬实,麦茬子、豆根、黍子根都还杵在地里。他在地里转一圈,转头去官府借耕牛,趁着地里有水,想趁机把地犁一遍。 犁地用不上隋玉,她又从田地间回归到家里,除了操持一天三顿饭,还要打理菜地,放骆驼和猪是隋良的活计。 “隋玉,有人找你。”腊梅嫂子领个侍卫过来,她指着菜园里的人说:“这就是赵夫长他媳妇。” “赵夫长不在家?曲校尉有事找他。” 隋玉叹声气,说:“他在地里犁地,我这就去找他回来。” “让他直接去官府,校尉还在等他。” 看样子挺急的,隋玉不再耽误,她出了菜园快步去地里找人。 赵西平得到信带着半腿的泥点子从地里起来,铁犁卸了放地垄上,他交代说:“你牵牛去吃草,铁犁先放这儿,这东西没人偷,我回来了再来搬。” “好,你快去,好像挺急的。”隋玉拎着他的鞋递过去,说:“从河边绕过去,记得洗洗脚。” 赵西平拎着鞋跑了,到了河边胡乱搓两把,穿上鞋急匆匆往官府去。 曲校尉正在练兵,经下属提醒才看到急匆匆过来的赵西平,他半身的泥点子,衣裳穿得破旧,脸上还有泥印子。 “这是刚从地里起来?”曲校尉问。 “在犁地,校尉,您找我有何事?” “地里的活儿忙完了?”跟赵西平的匆忙急切不一样,曲校尉还有意闲聊:“今年天干不下雨,影不影响庄稼的收成?” “能引水灌溉,播种不受影响,收成受不受影响,那要看种下后能不能下雨。”赵西平扣掉指甲缝里的泥,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我家还剩两亩地没犁,再有一天就忙活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我这儿正好有个好差事派给你。”曲校尉往不远处的驿站指一下,说:“半月前来了个汉使团,怎么?你知道?” 赵西平笑了下,说:“半月前我从老家回来,正好遇到一队使团,我跟他们一起赶路,搭空住了几晚驿站,不知道是不是他们。” “应该就是,那正好,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了,那我就派你过去。领队的使者是从长安来的常校尉,此行是要去乌孙,你熟悉西去的路,去年又走过戈壁滩,你就负责带一队人去护送。”曲校尉往空旷的地方多走几步,赵西平跟了过去,就听他低声说:“这也算是你的造化,若不是沙漠扬尘,使团也用不上本官派兵护送。” 赵西平沉默,沙漠扬尘,人进去了不能视物,很容易迷失方向,再也走不出来。 “护送使团,即是护送也是出使,回来后,你是有功劳的,你可以为你的家眷和妻弟脱奴籍。”曲校尉多解释一句,说:“若不是你处事妥当,身负本事,这种好事落不到你身上。” 赵西平心中一喜,除夕许下的愿望这么快就能实现了?他即将答应时,又多问一句:“大人,我一来一回要多久?” “那要看使团在乌孙待多久了。” 赵西平面色一黯,若是今年能回,最早也是秋末了,若是今年回不了,大概就是明年夏天了。 赵西平搓着衣角欲言又止地看着曲校尉,他心里思绪翻腾,几经犹豫,鼓足勇气央求道:“校尉,我这次离家,短则半年,长则一年甚至两年,我媳妇一个人在家挺难的,她长得貌美您也知道,若是有人趁我不在家欺负她,她连报官状告的资格都没有。”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底气不足地恳求道:“您看能不能提前用了我这份功劳,先给她除奴籍。” 曲校尉瞪眼。 赵西平立马垂眼躬身长拜。 “奴籍不归本官负责……”曲校尉盯着赵西平,琢磨着他说的也是实话,奴隶不仅不能报官,甚至是状告有官身的人都要先挨板子再赶出去。 “这样吧,我去找胡监察问问情况,这事成不成你们都不准宣扬,即使是你家眷的奴籍暂销,今年也不会上报,直到你护送使团回来,她才能名正言顺地脱去奴籍。” 赵西平伏地跪叩,“多谢大人。” “嗯,你回去准备准备,两日后就启程。”曲校尉盯着他,冷不丁一脚踹过去,告诫说:“好好办差,别学何青让本官失望。” “诺。” 次日,校尉在官府外遇到胡监察,他不过是提了一嘴,胡监察立马答应,丝毫没有阻拦。
第86章 想不想当爹 赵西平脚步生风往回走,路上相识的人见了,纷纷好奇道:“赵夫长,有什么喜事不成?” 赵西平摆手不做答,脸上却是满面春风,喜不自禁。 “你媳妇有喜了?”有人猜测。 “升官了吧?”晒太阳的老汉望着赵西平的背影,说:“之前有个侍卫过去,可能就是去找他的。” 赵西平已经拐进十三屯了,想到屋里等候的女人,他走路的步伐越发快,到了最后几乎是跑的。 巷子里刨土啄虫的鸡群被他撵得嘎嘎乱飞,隋玉在屋里听到声,她扬声说:“良哥儿,出去看看,是不是谁在打我们家的鸡。” “好。” 隋良往外跑,一头撞上正要跨进门的人。 “没人打鸡。”赵西平扶住隋良,他双手一提将人扛肩上,问:“你姐在做饭?” 隋良惊呼一声,他有些手足无措地趴在肩上,猝不及防的亲近,让他僵住了。 “回来了?晌午焖菜干饭,晚上炖狼肉还是兔肉?”隋玉正在撇米汤控米饭,一直到人走进来,她才扭头,正要问校尉找他什么事,就见他扛着隋良一脸激动。 隋玉笑了,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你猜。” “我可猜不到。” 赵西平放下隋良,他坐灶前去烧火,一双饱含坏笑的眼盯着刷锅的人。 隋玉瞪他一眼,又朝隋良看去,提醒他注意点,小孩还在。 赵西平噗呲一笑。 “看来是真高兴,升官了?”隋玉猜。 “嗯,这次出门由我带队。” 隋玉脸上的笑垮了点,“真要出门啊?” “不想我挣军功?” 话是这么说,但隋玉怕他伤怕他死。 “什么时候走?” “两天后,剩下的两亩地能犁完。”赵西平往灶里塞些菜,问:“牛呢?” “在你平时放牛吃草的地方拴着。” 青菜下锅,锅里刺啦一阵响,隋玉不再说话,专心做饭。 饭焖好,一家三口端碗坐院子里吃饭,太阳正好,吃顿饭晒得身上发热,肚子吃饱了,人也昏昏欲睡。 赵西平瞅着隋玉放下碗筷,他也跟着放下碗,说:“去把大门关上,我跟你说个好消息。” 隋玉满眼怀疑,她懒得动,使唤隋良去关门。 “好了,门关上了,能说了?神神秘秘的。”隋玉吐槽。 赵西平又忍不住乐,他不再逗她,认真地说:“你脱奴籍了。” 隋玉先是皱眉,又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继而“蹭”的一下站起来,表情错愕又激动:“你说真的?” 赵西平点头,他张开两臂。 隋玉扑了过去,她搂住男人的脖子激动地又跳又蹦,一个劲问他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真的,真的,你跟隋良都自由了。”赵西平也觉得像是在做梦。 正在偷吃碗里饭的猫官突然被拽了起来,它心虚地撇着耳朵,下一瞬被掐着两爪举了起来。隋良抱着猫官转圈圈,嘻嘻,他不会再受小伙伴唾弃了。 好消息来得太突然,隋玉激动的满面通红,头也有些眩晕,她扶着男人的膀子站稳了闭眼缓一缓。 “高兴得要晕过去了?”赵西平打趣。 “是有点。”隋玉深吸口气再吐出来,再吸口气再吐出来,嗡嗡作响的脑子平静了些,她睁眼看他,没好气地拍他一下,说:“装神弄鬼,还让我猜。” “早点告诉你,你这顿饭都没心情吃。” “不吃也不会饿。”隋玉攥住男人的手,面上的笑容敛去大半,她关切地问:“跟我说说,你做什么了?是不是这趟出任务凶险?还是要上战场了?你要去做探路的先锋?” 赵西平把之前跟曲校尉的谈话一一告诉她,说:“是曲校尉人好,愿意为我的恳求去找胡监察说情。也是歪打正着,去年因为武卒谎报死讯的事让校尉欠我们一个人情,还把武卒打下去了,所以这事才能落我身上。” 护送使团?这的确是比上战场要安全些,但如今沙漠里漫天的黄沙,沙尘暴来了能把人埋了,也挺凶险。不过隋玉没把这个担忧说出口,免得让赵西平反过来宽慰她。 “除夕那天我许下的愿望就是在今年为你脱奴籍,今年还没过半,我做到了。”赵西平欣然一笑,说:“今年除夕我要做个更粗壮的火把,浇上一碗猪油去还愿。如果我今年没能回来,你记得按我说的帮我还愿。” 隋玉不高兴他这么说,纠正道:“你一定能回来,我许下的愿望也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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