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衡心底一定,眼角狠狠一跳。 成交! 抚了抚胡须。 悠哉游哉地来到萧长卿面前。 拱手作礼,“王爷不必动怒,朝中文臣武将,各占一半,假设天下有吏者一万,兵方必然有五千之数。” “武将,军队……此种干系大安朝江河社稷的东西,与其交到那满腹心机的陌生之人手中,不如交到为人单纯质朴,一眼便能看透的老臣手中,您觉得呢?” “比起外人,显然司空将军更可靠些。” 蠢得可靠。 这话,兰衡虽没说,但对面的萧长卿已听懂了。 眸中的戾气淡了些,对兰丞相点头道:“丞相说的有理,您继续。” 兰丞相抚须,眼底闪了闪。 若非看在那富春山居图的份上,这二人他都不想搭理! 但拿人财物,替人消灾。 兰絮又道:“您对司空将军多些体谅,这江山也能多一点保证,司空将军是武将,有时言谈举止难免粗俗些,老臣在这里替他赔罪了,还望您见谅。” 萧长卿接过兰衡的话。 应承道:“丞相所言极是,是朕过于莽撞了。” 兰衡见他垂眉低首的样子,心底叹了一声。 这萧长卿他摸不透。 女儿,他更摸不透。 二人未来的关系,他更是看不到任何未来 罢了,儿女自有他们的福气和打算,他还是不要插手,任其自然吧。 兰衡点了点头,没再多言,绕到朝臣们身后,继续闭目养神去了。 直到—— 太监恭敬的声音,从夹道两侧,次第响起。 “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殿外,步伐所过之处,宫人次第匍匐,引出这大殿真正的主人。 如今,整个大安朝最尊贵之人,便是这位兰氏皇后了…… 今日的兰溪,着一身黑色洒金的制式宫裙,裙摆又长又宽阔,被三位宫女在后面抬着,于阳光下铺陈开来,沿着那精雕的大理石台阶,随着她的身形一起,拾阶而上,在琳琅刺目的日光下,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 那光,打在金銮殿内金玉铺就的地砖和龙凤团柱之上,迤逦划开成百上千道光线,之后,通通又折回去,汇聚在她身上,将她额上的点睛凤冠,点缀的栩栩如生,好若呼之欲出一般,威势凛然。 那一双狭长幽深的凤眸,在远山一般的黛眉之下,波光流转。 落在那殿内匍匐着的,满地的朝臣宫人时,停了停。 红唇微启。 “不必多礼,平身吧。”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三呼千岁,才敢缓慢地起身。 兰溪眸光先是落在父亲身上。 看到他起身时,那微微打颤的双膝,兰溪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去岁经过萧烨那一番折腾,父亲的身体变得衰朽而憔悴,夜里睡不安稳,百日浑身酸痛。 年纪大了,不堪受病,一不小心便要落下病根子,依父亲现在的身体情况,早该致仕养病了,可惜如今朝局动荡…… 前有萧长卿如虎环饲。 后有枢北王磨刀霍霍。 跟别说这中间还夹杂着失踪的萧烨,心思各异的朝臣,以及那并不怎么安稳的民心。 一步行错,步步颠倒。 父亲为了助她一臂之力,强撑着,顶在前朝。 算是拿命在帮她争取时间。 兰溪缓缓收回凝在父亲身上的目色,敛起眼底的一切情绪。 只是脚下的步伐,走的愈慢,愈冷静。 她绕过众臣,来到那金銮殿正中的龙椅之前。 鎏金的龙首,睁着一对含威的龙目,怒视前方,那人眼看不透的虚空中,似有霹雳声,惊雷声……欲要将她反叛之人,这千百年来唯一一个弄权的女子,逼退此地。 兰溪冷笑一声,漠然地转身。 女子不可入朝堂? 狗屁。 她将长袖微抬,露出那袖中的赤金色圣旨。 圣旨长约一尺,缎面修满龙纹。 素若白玉的纤纤细手,将圣旨缓缓摊开。 那因时间久远,而有些失色的字迹,展露在众臣面前。 “今日本宫冒昧前来,是因为发现了先帝遗留的圣旨。” “诸位为官多年,都曾是先帝最信任宠爱的臣子,自然对先帝的字迹,无比熟悉。” “诸位可一一上前,来看一看,这圣旨,是否是先帝手书,加盖了御玺的。” 兰溪摊开圣旨,将其上的字迹,袒于人前。 第107章 大献殷勤 “朕自知天资愚钝,所以甚少行改革之事。” “一生所为,皆在延续旧制。在位四十载,不求开疆扩土,惟望天下平稳。” “虽为天子,却生凡夫求稳之心,无所建树。” “却弄拙成巧,因此凡心,反使万民安居乐业。” “古人诚不欺我也。” “圣人以无为而治世。” “朕不敢比拟圣人。但却有几句话,不得不以此种方式提点。” “吾子长卿,天生愚痴,不通人情,却是朕发妻嫡子,亦是朕心头所爱。帝王无为,才能成百官之治。” “若朕崩逝,朝局动荡,皇位更迭,汲汲无终。” “则以此手书为圣旨。” “钦立其为新帝,以继皇祚。” …… 字里行间,可见一代帝王的胸襟。 兰溪宣读完圣旨,将其交给站在最前的韦安悬韦尚书。 心底,却生出几分感慨。 被萧烨害死的先帝,在太庙里的封号,是太和帝。 这封号是他一生轨迹的盖棺定论。 太和帝在位期间,政通人和,从不施行改革,亦从不折腾朝臣百姓,一切依循着旧制,反倒使得天下民心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是难得的治世之明君。 这一切,皆是因为他心地宽厚,善待百姓与朝臣。 可他在临终之时,却将这些功劳,从自己身上摘下,反而言明,自己是个无能的君王,天下之所以能安稳,是因为君王无能,不折腾百姓。 为了自己心爱的儿子,他告诉这些掌权的朝臣。 若你们推举痴儿萧长卿为帝,那么掌控朝臣生死的帝王,将是一个傀儡皇帝,反而比伺候一个精明的君主更舒服。 这份秘旨,一直藏在曾经的郡王府,如今的摄政王府中。 由周管家保管着,据说是先皇后交给他的。 当初除去萧烨时,周管家就将这密旨请出,想让萧长卿一步登天上位。 但兰溪出于多方考量,跟当时的萧长卿谈判,压下了这道密旨。 也是因为这桩事,周管家才对兰溪诸多不满,后面处处下绊子。 如今,为了救回兰絮,为了震慑北边摩拳擦掌的枢北王,兰溪只好妥协。 并亲自来到前朝,将这圣旨宣读。 诸位朝臣一一传看。 确认是先帝的字迹无误。 即将致仕的老荆国公,已热泪盈眶,捧着那圣旨的手都在抖动,“先帝知遇之恩,老臣没齿难忘,老臣就算老眼昏花,也能认出这是先帝的字迹。” 他蹒跚着扔开拐杖,跪在地上,冲萧长卿端正地磕头。 “先帝仁善,爱民如子,如今先帝有遗愿,老臣岂能不从!往后,老臣定当肝脑涂地以侍奉新主。” “陛下受臣一拜——” 满殿哗然。 任谁也想不到,第一个叩首跪拜的,竟然是一直在当背景板的荆国公。 那些曾受过先帝礼待的臣子们,也循着荆国公的队伍,缓缓跪地,三呼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空印和韦尚书彼此交错一眼,皆轻哼一声,撩起官袍,跪拜在地。 兰衡也欲要跪拜。 毕竟萧长卿登基之事,女儿已同他通过气,他拦不住的。 屈膝到一半,手臂被人撑住。 清朗的,中气十足的青年音,带着骄纵和固执。 “伯父何必跪他!” 一语,惊了整个金銮殿。 如今萧长卿登帝,是大势所趋,几乎已成定局。 萧长卿将是铁打的下一任帝王,有谁敢在这种时候不长眼地冲出来?得罪于他? 兰溪的视线也望过去。 发现,竟是新任的荆国公慕容川冶。 他身着蓝色朝服,衣上堆满锦绣,比前些日子见时,多了几分沉稳。 可那面上的沉稳之色,在看到兰溪时,瞬间退散干净,变成没心没肺的笑。 慕容川冶对兰溪眨了眨眼,用唇语对她道:看我的。 接着,环顾四周,扬起声线:“摄政王登基为帝,下官本是认同的。” “但新帝登基之前,是不是得列出个章程来?” “皇后娘娘如今还稳坐在后宫,若摄政王登基,皇后娘娘该是何等位份?诸位可有什么建议?” 最先跪地的老国公爷,听到这里,恨不得将这逆子给打出去! 他哆哆嗦嗦地捡起一旁的拐杖,狠狠砸在慕容川冶的膝盖上,想堵住他后面的话。 可这逆子是半点儿劝都听不进去。 “按照礼制,皇后娘娘应该被封为太后了吧?摄政王准备给皇后娘娘一个什么封号呢?娘娘之后住在哪里呢?是仍居住在后宫,还是离宫自立府邸?” “若连皇后娘娘之事您都安排不好,这天下,您又准备如何去安排呢?” 慕容川冶说到这里,话中的质问之意,犹如实质,眉目收起那往日里的矜慢,直视萧长卿。 一个是最年轻的国公爷。 一个是权掌朝野的摄政王。 都是年轻气盛之人,谁又比谁更尊贵呢? 萧长卿也眯起眼。 他看穿了慕容川冶对兰溪的心思。 心头,隐有火起。 “本王如何安排兰氏,与你何干?” “慕容国公这话,是想插手后宫之事吗?” 萧长卿冷笑,“那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荆国公只是一个爵位,不是一个免死金牌。” 萧长卿冷声威胁。 “若你仗着这国公爷的身份,想在朝堂上越俎代庖,本王可以告诉你,此路不通。” “摄政王此言差矣。” 慕容川冶眉目之色,愈发肆意,带着青年人独有的英气。 他朝虚空之上,拱了拱手,“下官的国公爷身份,那可是先帝钦点的。” “您这继任皇帝的身份,也是先帝亲封的,都是先帝开了金口的事,谁又比谁高贵呢?” “更何况……” 慕容川冶的话,颇有些胆大包天,“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您做了皇帝……又如何呢?本官无罪为何要惩治本官?皇帝便可无视礼制王法吗?” “今日这话,且就放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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