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落下,外面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我在。” 崔云昭跟霍新枝一惊,两人对视一眼,飞快出了无门。 就看到木婆子从角房那边蹒跚而来,她面色苍白,满脸是汗,扶着墙的手一直在颤抖,显得很痛苦。 两个人忙上前扶住了她。 崔云昭低声问:“怎么回事?” 木婆子头脑很清醒,她立即道:“我晚食之后,就觉得腹中不适,连着去了好几趟厕房,方才去时已经觉得身体不适,听到老夫人在外面吵嚷,我想要出来阻拦,却怎么都站不起身。” 这是腹泻虚弱导致的。 崔云昭安慰她:“无妨,老夫人已经控制住了,一会儿大夫来了,等看完了老夫人,我在叫大夫给你看一看。” 木婆子倒是很有些惭愧:“是我照顾不周。” 霍新枝忙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搀扶她去了厢房躺下,才道:“这几年你尽心尽力,咱们都看在眼中,今日只是意外。” 安顿完木婆子,崔云昭又叫了小丫鬟过来照顾她跟张惜娘,才回到佛堂的卧房里。 老太太房中的白头煞已经用了将近两年,从景德四年一直到六年,老太太一直都在这灯中生活。 对于这样一个老者来说,毒性已经深入骨髓。 而白头煞的药性也在这两年中的挥发里渐渐消散,变得越来越少,那几盏灯没了用处,已经全部销毁了。 前世他们搬来伏鹿,老太太是又买了几盏灯,而现在,邪祟都被剿灭,自然没有地方买这种杀人的东西。 崔云昭也不打算买。 老太太自己心虚,又实在年纪大了,白头煞对她的毒害更深,去年的时候,老太太已经食不知味,夜不能寝了。 那时候崔云昭请过几次大夫,不过大夫们都说老太太思虑过重,应该是丈夫和儿子的过世对她打击太大,只能好好静心养着,多念佛是有好处的。 吃过药,也行过针,都没什么用处。 这个是自然的,老太太并不是真的病了,她是中了毒。 白头煞的毒已经深入骨髓,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 不过崔云昭没想到,前世只是让她抑郁痛苦的白头煞,今生会直接让老太太疯了。 谁能想到呢。 看着病榻上骨瘦如柴,满脸苍老病弱的顾老太太,崔云昭都要不认识她了。 一家人都在卧房里坐着,谁都没开口。 就连一直担心的霍成樟也低着头,一言不发,但他的面色很难看。 聪明如霍成朴,一早就猜到事情有异,所以但凡霍成樟要来看望老太太,他只要得空都会跟着来。 但他的课业比霍成樟重,又分外用功,也是力有不逮,有时只能让霍成樟自己过来看望老太太。 此刻,霍成朴看着眼睛通红的霍成樟,又看看几位长辈,最终只能在心里叹气。 没有多说什么。 崔云昭倒是意外他的敏锐,有些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十岁的少年,倒是心思慧黠。 一刻之后,程三姑娘到了。 崔云昭忙迎了上去,同她说了说顾老太太的症状,程三姑娘便点头道:“我知道了。” 老太太已经昏睡过去,嘴里的帕子尚未取下,这是怕她挣扎咬伤自己。 程三娘子诊脉过后,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之前药典上就说过,中了白头煞的人,从脉象上是完全看不出来的,所以老太太才敢放心给她用,她也敢放心给老太太用。 故而程三姑娘诊脉结束后,就回到了堂屋,先是安慰了一句:“老夫人暂时无碍。” 因为霍展被追封,老太太也被封为一品夫人,如今大家都称呼她为老夫人了。 可她自己也已经分不清老太太和老夫人有什么区别了。 甚至都不知道是在喊她。 “老夫人痰迷心锁,已经癔症难治,如今可能会精神混乱,行为癫狂,又会有惊惧之思,日子过得会比较痛苦。” 听到这里,霍成樟哭了起来。 程三姑娘也叹了口气:“老夫人年纪太大了,又哀思过重,还是要让她少知外面事,更不要让他知晓霍将军那边的事情,会让她忧思过度,加重病情。” 崔云昭低下头,应了一声:“知道了,不过老夫人这样,可能治吗?” 程三姑娘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若老夫人还年轻,到时可以用金针刺激,但那风险太大了,年轻人都扛不住,更何况是老者了。” “如今瞧着,只能让老夫人静静养病,多听佛音,才是好事。” 疯病就需要安静,老太太一直吃斋念佛,看起来就是家人在尽心尽力为她着想。 最后哪怕老太太走了,一点错处都没有。 崔云昭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既然程三姑娘都看不出来,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崔云昭便道:“可要给老夫人用些补养的药?” 程三姑娘摇了摇头:“不用了,老夫人身体太虚,虚不受补,反而会让她病情加重,最后这段时日,还是让她开开心心的最好。” 崔云昭愣了一下。 倒是霍成樟哭成了泪人,仰着头看向程三姑娘,问:“祖母还有多久?” 程三姑娘犹豫片刻,见崔云昭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才说:“若是养得好,还有一两年光景。” 崔云昭便明白,最多一年,老太太就撑不住了。 两年的说法是安慰霍成樟的。 霍成樟哭得整个人都抽搐起来,林绣姑也跟着掉眼泪,温柔安慰儿子:“无事,还有两年,你好好孝敬祖母。” 霍成樟只是哭着点头。 程三姑娘还是给开了个方子,让老太太每次犯病后吃上三日,能让她心情平静。 等看过木婆子和张惜娘之后,崔云昭就亲自送了程三姑娘离开。 她回到佛堂时,一家人还都在,崔云昭安慰了林绣姑几句,便对霍新枝道:“阿姐,你送阿娘和弟弟们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祖母,等祖母醒了我喂他吃药。” 霍新枝同崔云昭对视一眼,便道:“那你让夏妈妈和邢妈妈陪着你,好生伺候祖母。” 等人都走了,崔云昭才坐在了卧房的罗汉榻上。 邢妈妈如今已经是自己人,老练又精明,她低声问:“木姐姐如何?” 崔云昭叹了口气:“确实是意外,她吃多了凉,有些腹痛腹泻。” 邢妈妈蹙了蹙眉头,想了想道:“这两年木姐姐日日不得闲,很辛苦,惜娘又瘦弱,怕是不能成事,不如再请两名力大的仆妇伺候老夫人,老夫人不便行动时能给她擦身。” 其实就是要看住老夫人。 崔云昭点头:“倒是可以,此事你多费心。” 邢妈妈道:“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几人又等了半个时辰,老夫人才悠悠转醒。 她醒过来后,被刺目的灯光吓了一跳,然后就看到屋里的三个人。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最美的崔云昭身上。 “你是谁?” 老太太实在疯得厉害,已经不认识崔云昭了。 崔云昭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她平静看着老太太,想要看出她的真假。 老太太被她这样看着,不知道为何忽然哆嗦了一下,往后缩了缩:“你是谁?” “你们都是谁?” 崔云昭见她竟然害怕自己,觉得她可能确实病入膏肓,便不想再同她耽搁时间。 “祖母,我是您的孙儿媳妇。” 崔云昭声音轻柔,倒是安抚了发疯的顾老太太。 “您生病了,我让人好好照顾你,你乖乖吃药念佛,好不好?” 说是吃药,就是安慰用的汤药,让她不至于四处伤人。 老太太难得听崔云昭的话,她不认识崔云昭,却打从心底里害怕她,不敢见她。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 但她好累,也好困,于是就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一边说,一边揪头发,疯癫难止。 崔云昭见她又要闭上眼睛,便站起身来,道:“今日有劳你跟虹娘,等木婆婆和惜娘好了替换你们。” 安排完差事,崔云昭才跟夏妈妈回了东跨院。 等回到了东跨院,夏妈妈才感叹:“坏事做多,是会有报应的。” 崔云昭没有说话,对于老太太,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喝了口温水,便上床入睡了。 之后岁月一如往昔。 不过因为老太太病了,霍成樟就经常去看她,崔云昭也没让拦着。 老太太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整日里不是傻笑就是发呆,又有那么多人盯着,就随他去了。 一晃神,又是一年冬。 景德七年的冬日比往年都要寒冷,鹅毛大雪纷飞之下,是银装素裹的伏鹿。 流水被白雪覆盖,小溪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阳光一照,波光粼粼。 年初时,老太太得了眼疾,已经看不清人,如此,她就更安静了,霍成樟也终于放了心。 五月时,霍成樟寻到林绣姑,说自己已经过了十六,虚岁十七,是应该出去闯荡,不能再留在家中。 林绣姑和孩子们商议一番,便由她出面寻了冯朗,给霍成樟在巡防军中安排了个差事。 他比霍檀幸运许多。 当年霍檀只能从长行一步步做起来,而他一进入巡防军,就直接成为了队将,手下管数十人。 若非他毫无军功,年纪又小,直接给他军使也是使得的。 之后几月霍成樟早出晚归,整个人沉稳许多,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 日子自然是越来越好的。 景德七年春日,博术斤伤好,同霍檀和封铎在燕州大战。 霍檀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在几度为难的情况下都化险为夷,最终单枪匹马直奔对方王庭,重创博术斤,自己也受了伤。 博术斤受伤之后,厉戎士气大减,又因为大战数月伤亡万人,最终停止了第一次的南侵。 八月,厉戎大军从燕州撤走,霍檀夺回燕州。 自此,幽云十三州中的燕州收回大周。 只剩幽云十二州。 与此同时,大军需要回防休整。 十月,朝廷晋封封铎为正一品振国大将军,封燕州都督,镇守燕州。 同时,朝廷下令命霍檀率伏鹿三万精兵凯旋。 十一月,霍檀启程回家。 历时两年的燕州争夺战,在大周的大获全胜之下终结。 他率大军回到伏鹿的那天,伏鹿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所有临街店铺都张灯结彩,挂满了彩绸。 冬日时节没有鲜花,但妇人们却做了红纸花,挂在了干枯的枝头。 伏鹿红火满城。 霍家一家人皆身穿华服,站在高大的城墙之上,看着由远及近的庞大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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