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拆开霍檀手上的药布,看到里面有一条指长的伤口,虽然泡了水,看起来有些慎人,不过伤口并不是很深,没有伤及骨头,应该没有大碍。 崔云昭一直蹙着眉头,却没有显露出害怕的模样,霍檀便放下心来,认真看着她给自己上药。 “没想到娘子还会清理伤口。” 霍檀随意问了一句。 崔云昭的手微微一顿,她会处理伤口,是因为前世跟着军医学过,给霍檀和十一郎都清理过伤口。 “以前霆郎顽皮,从树上摔下来过,我帮他换过药。” 崔云昭淡淡道。 霍檀应了一声,说:“没想到霆郎也有顽皮的时候,他可比十一郎懂事多了。” 这话题就说到这里,霍檀没有继续说,直接话锋一转,问:“娘子不好奇武平的事?” 崔云昭帮他清理完伤口,就用棉布一点点擦去上面的水渍,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能说?” 霍檀不在意地道:“有何不可?” 他说完,便道:“李丰年这厮真不是东西。” 霍檀简明扼要道:“当今称帝之后,他便一直觉得当今不会留他,所以在武平作威作福,不仅强抢民女五十余人,还放纵手下的兵痞打劫附近村庄的百姓,就是为了让他们能聚敛财富,在被清缴之时可以保护自己一条命。” “你可还记得朱先生说过的事,当时那群山匪并非山匪,就是从武平流窜出来的兵痞。” 崔云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霍檀语气平静,即便崔云昭往他的伤口上上药,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若非这几年朝政动荡,各地都有兵痞藩镇造反,否则陛下早就收拾他了。” 这是实情。 如今这年月,只要手里有兵,人人都觉得自己能当皇帝。 所以当今杀废帝,自立为王,登基为帝,这让其他藩镇节制都动了心思。 哪怕不占领大块疆域,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称王称霸,不也很美? 故而这几年中朝廷战争不断,便一直没有腾开手动一直没有称帝或者以王将自居的李丰年。 “到了今年,各地战事稍歇,李丰年这边的问题便凸显出来。” “他实在太过分了,武平这几年灾害不断,他不仅不赈济灾民,还把灾民往外赶,任由兵痞们抢占大片良田,短短几年,武平已经民不聊生了。” 崔云昭给霍檀上完药,便用药布仔仔细细给他包住伤口。 “所以这一次,朝廷势必要拿下他。” 霍檀点点头,他低声道:“李丰年手里不足五万人,大多数都只能欺凌弱小,根本不足为据,不过三日博陵军就攻进了城,我因率领先锋营,这才受了点轻伤,不打紧的。” 霍檀看了看崔云昭,见她神情有所缓和,这才松了口气。 他笑了一下:“这一次虽然不知为何忽然把我调过去,却是好事,毕竟我挣了头功。” 霍檀右手一晃,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木盒。 崔云昭下意识朝他看过去。 霍檀眼眸里闪着笑,看着崔云昭的时候颇为专注。 “娘子嫁与我,我还没给娘子买过礼物,”霍檀把那盒子送到崔云昭面前,“这一次出去,给娘子也挣了个礼物回来,娘子看是否喜欢。” 崔云中倒是没想到,霍檀还有这般仔细的一面。 他出门打仗,还记得给自己带礼物回来,这份细心和体贴,原来倒是不曾有。 思及此,崔云昭忽然愣了一下。 或许,也不是没有。 她想到,曾经那些年时,霍檀每一次打仗回来,她都会多几样首饰,簪子耳铛,荷包香囊,不一而足。 那时候她没怎么关心过,只以为是家里的铺子送来的新货,现在想来,每一次有新首饰,都是霍檀打仗回来。 但霍檀却从来没跟她说过。 崔云昭垂下眼眸,看向霍檀有些期盼的眼睛。 或许,曾经的霍檀是不能同她说。 她对他一直不冷不热,夫妻两个也说不上几句话,他可能想要对她好,却怕她无情的拒绝。 霍檀的脾气就是如此。 他想要对谁好就对谁好,不需要明说,也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 只要崔云昭头上戴着他买的簪子,似乎就足够了。 这人还真是。 崔云昭心里叹气,不由沉浸在回忆里,没有回过神来。 霍檀眸子里没有任何失望的情绪,他依旧举着那个朴素的木盒,认真看着崔云昭。 “娘子,怎么了?难道是高兴傻了?” 霍檀甚至还笑了一下。 崔云昭回过神来,先接过了木盒,然后才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郎君,你真是无坚不摧。” 霍檀挑了挑眉,崔云昭补充道:“你的脸皮可真厚。” 霍檀低低闷笑起来。 崔云昭帮他把伤口包扎好,才打开那个木盒。 盒子里放着一支精致的银簪。 簪子上面用黄豆大小的珍珠镶嵌了朵朵团花,中央一点红,有一种寒梅赛雪的美感。 簪子的造型很古朴,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工艺,大抵是老师傅用心做出来的。 不可否认的,崔云昭心里又升起一股甜。 她轻轻摸着那支簪子,唇角止不住上扬,声音也带了些娇嗔:“怎么想起给我买礼物?” 霍檀见她的目光就没离开那簪子,终于踏实下来,然后就道:“要送娘子,还需要什么理由?” “见了觉得好,自然就要给娘子买回来。” 崔云昭瞥他一眼,扬手就把簪子戴到了发髻上。 “看来郎君这次所获颇丰。” 霍檀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水房里闷热,崔云昭已经出了一身汗,她直接起身,指了一下他手上的伤口:“别再沾水了,小心着些,我先出去了。” 霍檀应了一声,目光一直追随在她身上,等她离开了水房,霍檀才长长舒了口气。 崔云昭从水房出来,先凉快了会儿,然后便坐到妆镜前,仔细看霍檀给她买的簪子。 不得不说,霍檀的眼光是真的好。 这簪子一看就做工考究,用料也扎实,尤其是那十几颗珍珠,颗颗圆润饱满,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色。 这一支簪子,怎么也要值个几十两,还是有钱也难买到的那种。 因为长海白珍珠是稀罕物。 崔云昭坐了一会儿,霍檀就从水房里出来了。 他已经擦干了头发,却没有束发,满头乌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显得落拓不羁。 霍檀身上只穿了中衣,一出来就灌了一大杯温茶,这才松了口气。 “终于活过来了。” 崔云昭便问他:“可去见过母亲和祖母了?” 霍檀点点头:“回来时去说了一声,待晚上过去那边用晚食再说体己话。” 崔云昭又问:“下午可还有事?” 霍檀摇头:“这两日都没事,将军给了假,可以休息一日。” 崔云昭便也坐到桌边,给她讲霍新枝的事。 她说话简单干脆,没有过多的赘述,把事情从前到后一一说了一遍,霍檀倒是没有大怒而起。 只是他的眉头越发紧蹙,一看便是隐着怒火。 崔云昭把话都说完,霍檀才道:“娘子,多谢你。” “若非你,当日肯定要被完颜氏再度讹诈。” 崔云昭便道:“那完颜氏人心不足蛇吞象,实在太过恶毒,既然都诓骗家里一回,还想着再诓骗第二回 ,也真是胆大包天。” 霍檀垂下眼眸,又灌了一碗茶。 崔云昭发现,不过三五句话的工夫,霍檀已经平复了情绪。 真是厉害。 霍檀这般强大的心态和自制能力,难怪能从一众武将中脱颖而出,一步步走到最高位。 “郎君想要如何做?” 崔云昭问。 霍檀放下茶杯,双手交握,眼神坚定。 这一刻,崔云昭甚至觉得他已掌控天下。 霍檀一字一顿说:“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既然一再欺辱到我头上,无论谁要保他,都不可能了。” 霍檀道:“我要让完颜氏求着给长姐道歉。”
第41章 这话说得异常笃定。 崔云昭并不觉得霍檀在大放厥词, 他一向言而有信,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他说了, 就能做到。 崔云昭等他说完,才道:“我已经告诉完颜氏的人了, 让他们好好清点长姐的嫁妆,过几日你回来,就去他们家要回。” 霍檀点点头, 他慇勤地给崔云昭倒了一杯茶, 然后便举着自己那杯茶,主动同她的茶杯轻轻碰了一下。 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再次谢过娘子, ”霍檀笑笑, 神情显然很放松, “应当不用咱们特地跑这一趟, 完颜氏自己会把东西送回来。” 崔云昭知道霍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他要做什么, 崔云昭便不多问, 只是有些疑惑:“我平日里瞧着,祖母对长姐是很关怀的, 长姐对她那般冷漠, 她还是嘘寒问暖, 也很听长姐的话,为何当时给长姐选了那样一门亲事?” 虽说霍氏一直在岐阳,对博陵不太熟悉, 但完颜氏这样的人家, 若是仔细打听, 还是能听说些大概的。 而且除了世家大族或早有姻亲关系的, 一般而言,小门嫁女都是嫁在当地,霍新枝当时从岐阳嫁来博陵就有些奇怪。 不过后来因吕继明调来博陵,霍檀跟随而来,这娘家倒也不算远了。 当时因为被吕继明看中,又赏赐宅院,霍氏一家就都搬来了。 但霍新枝可是在霍氏搬来之前就已经嫁到博陵的。 这一点,崔云昭是很不解的,但她没有直接问。 霍檀倒是聪慧,一听就明白,于是便从头讲起。 “说来,也是祖母太过固执了。” “那时候父亲忽然战死,家里上下都很难过,母亲强撑着处理完父亲的丧礼便病了。” “我那时候年纪尚小,还不太懂事,许多事请就没有太过上心。” 霍檀微微叹了口气。 “若非如此,我也没有注意到长姐的异常。” 崔云昭抬起眸子看向他,说起长姐,这个一向冷静的男人也不由有些懊悔神色。 “你也知道,刺史算是虚衔,是上礼下仁的一种表现,父亲实际的官职是岐阳兵马营骑兵副统制,手下有一营的人马,身边也有亲兵。” 当时霍展的官位已经很高了,他上面是吕继明,是岐阳厢军都统制,再上面就是节度使郭子谦。 这些崔云昭都知晓。 如果霍展还在世,再往上走一走,成为一方统制,那她跟霍檀的婚事便是门当户对,美满联姻。 只可惜,霍展过世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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