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历代七星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世上会观星测命者不少,但有真才实学者寥寥无几,且散落各州各地,隐于芸芸众生之间。这一行非常讲究机缘二字,有人苦学半生难以入门,也有人吃顿饭的工夫便灵光乍现。 道家讲究天人合一,认为万事万物的兴衰互为因果,环环相扣,因此未来吉凶可以反映在周围事物的变化上,再借着卦象表现出来——如邵康节见二雀争枝坠地,便可预测来日有少女在此地折花,被划伤了大腿。 他接了开阳的令牌,他的气运便与开阳、与整个七星殿紧密相连,因此只要他带着这块令牌,不管是二十年前的天枢蔺琼华,还是如今的天权,都会不遗余力地助他。 “……”天权沉默片刻,自桌案前起身,正色道,“你为何事而来?为何不去寻开阳,而是先来寻我?” 方言修道:“我听说,你是写书的。” “所以?” “这个请求可能有些冒昧,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法了。”他悠悠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兴趣以一个女子的一生为原型,写一本旷世巨作出来?” 既然天道要抹去她的名姓,擦去她在这个世间留下的所有痕迹,要让她的亲朋好友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人也将她遗忘。 她过去波澜壮阔的一生中,所作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不曾违背她的本心,最后却只有她随身携带的无名剑见证了这一切。 “我会把我记得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告知于你。我要这本书传遍天下,经久不衰。我要世人知晓她的名字,传颂她的事迹,塑造她的铜像——” 那他就偏要集众人之力,将她托举到一个高高在上、能被所有人看到的位置上。 天道能干预个别人的记忆,但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她、都记得她呢? 它正是依托于蝼蚁般的众生而生,从来都不能高高地凌驾于众生之上,如果大小姐一人之力是飞蛾扑火,那么若是能集结所有人的力量,一起汇聚到千年前的凉州城、汇聚到大 小姐身上——她站在凉州城拔剑出鞘的时候,当有剑鸣响彻四野,剑光堪照日月。 “赌吗,天权长老?”方言修伸出手,“赌赢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劳什子的天道,作为作者的你名垂千古,而赌输了也没有什么代价,大不了从头再来……你作为七星之一见过这么多生死离别,难道不曾感到过遗憾,不曾想要改变什么吗?” 天权沉默片刻,笑出了声:“你这口才,不去卖东西简直可惜了。” 她没怎么犹豫便做出了选择,与方言修击掌:“为何不赌?作为一名作者,单是你说的这个故事就足够让我心动了……故事的原型是谁?” “你见过的。”方言修笑了笑,吐出他心里的那个名字,“容潇。” 他自从想到了这个方法之后,就笃定天权一定会同意帮他。 天权曾经写过程昀泽与徐瑶的话本,红极一时,她的笔力自然不必担心。有大小姐这么精彩的故事,这本新书一定会火。 只是时间上来不及……写书少则一年半载,多则数十年,而在这条时间线上,大小姐没多久就要踏上登天梯了。 难不成要他再死去活来个几十次,提前两年来找天权吗? 晚风吹过窗棂,拂起桌案上洋洋洒洒的纸页,露出白纸黑字的一角。 “我回头去和天玑聊聊这件事,如果你能说动她,那么发行的事便不是问题了——天玑星主财运,这女人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天权食指抵着下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方言修顿了顿,“但这个故事说起来比较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清楚的……” 天权抱着胳膊,长发随意垂在身后,忽然低头笑了笑。 “这个好说,”她道,“你知道吗?开阳原本与你我差不多年龄。” 方言修:“?” “开阳见你时候如何说的?他明明可以直接收你徒,却偏偏绕了这么一大圈,让你自己来七星殿……他是不是说,他年轻时算卦险些走火入魔,自此之后便立誓不再插手凡俗之事,学会审时度势,作壁上观?” 方言修愣愣地点头。 “那其实是他为一位好友解卦,但时间紧迫,偏偏卦象中又找不到解法……恰好他发现了一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的秘境,他便在那里闭关,然而等他终于找到解法的时候,他已是垂髫老者,而那位好友也死于不知谁人的仇杀……” “这处秘境只有开阳知道确切位置,你既然同他相识,想来他也会帮你。”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条线,将从前遗落的许多事情串在了一起。 恰逢夜色降临,初春的寒气悄悄渗入屋内。方言修自窗户探出头,便能看见苍穹之上闪烁的星辰。 天枢黯淡,摇光不明,而其他五颗北斗七星依然高悬夜空,依稀组成一个勺柄的图案,指向处正是尚未亮起的紫微星。 “那颗星星……” “紫微星从未亮过。”天权淡淡开口,“凡间叫它帝王之星,但我们不这么认为……根据七星殿藏书阁的记载,它唯一一次亮起是在一千两百多年前,但记载的人距离较远,只能推断它正对着的地方,应当是正处在战乱之中的凉州城……因此直到今日,也无法推断出紫微星究竟代表了什么。” “掌门在观星台观察了紫微星一辈子,若你能让这颗星辰出世,那么我猜他大概很乐意给你这本书冠上七星殿的名号。”
第106章 旷世巨作 在天权还不是天权的时候, 她有一个极为好听的名字,叫谢南衣。 谢南衣家里非大富大贵,但好歹吃穿不愁, 父母都是读书人,家中有一间藏书阁,搜集了各种不同领域的书籍, 上到紫微斗数下到山川地理, 应有尽有。 因此谢南衣对幼时的记忆, 便是藏书阁里面混杂着木头与墨水的香味, 以及阳光透过小轩窗照进来时,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她最爱看的,却是流行的话本。 话本里是与她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生, 惊才绝艳的天才受人陷害跌落低谷, 又撑着一口气再度爬上巅峰;才子佳人在江南烟雨中彼此看对了眼,从此展开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当然这些故事并非一帆风顺, 现实里的天灾人祸也一样会发生在故事当中,叫旁观者与书中人一起,体会求不得、放不下的痛楚。 勇敢者动摇,卑微者奋起,高傲者折腰。 谢南衣看得多了, 偶尔也想要试着自己动笔。但她阅历太少, 写不出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洋洋洒洒写了几十万字, 仅有的一个读者, 是隔壁家的任晴。 任晴生得漂亮, 经常着一身粉衣,打扮得像只花枝招展的蝴蝶。她家里开着商会, 产业遍布九州各地,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单是谢南衣记得的就足足有两位数。 但任晴对男人的态度向来是玩腻了就换,身边始终没有固定的伴侣,反而是与谢南衣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谢南衣读书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叽叽喳喳,一会儿说昨日有人给她送花,她嫌对方长得太老直接把花给扔了,一会儿又提起自家的商会,说族中不少人盯着她这个少东家,想方设法地挑她的错处。 谢南衣觉得吵,把她赶了出去。 任晴依然厚着脸皮,日日准时造访。谢南衣父母畏惧任家权势,强硬地命令谢南衣来应付这位祖宗。谢南衣起初烦不胜烦,后来时间久了,居然也慢慢习惯了。 直到有一天,任晴没来。 不来正好,没人吵她读书了。 第二日第三日,依然没有任晴的影子。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谢南衣对着话本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终于忍不了了,决定亲自去任家一趟—— 任晴这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她脸上破天荒的没有化妆,衣衫有些凌乱,急切地抓住谢南衣的袖子,一开口就带上了哭腔。 “我家的商会没了。”任晴说,“那帮老东西居然偷偷改了账本,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了我爹头上!我爹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我、我……” 谢南衣轻轻握住她的手。 “你还在这里。”谢南衣道,“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任晴猝然愣住,笑得有些苦涩:“他们都说我一个女子改变不了什么,都劝我赶紧变卖产业跑路,免得被我爹牵连……只有你是这般说辞。”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你读书多,我听你的。” 后来任晴果然如她所言,于绝境中奋起,短短两年便拿回了本就属于她的商会。任氏商会重新挂牌的那一日,任晴来找谢南衣喝酒,喝得酩酊大醉。 “哈……那帮老东西觉得我一介女流,又年轻不经事,居然还想旧戏重演……想不到吧?我可不如我爹那么好糊弄。”任晴醉醺醺地眯着眼,搭上她的肩膀,“该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谢南衣蹙着眉饮了一口酒,觉得又苦又涩,想不明白任晴为什么爱喝这种东西。 “咦?”任晴揉了揉眼睛,“这天上的星星是不是不一样了?我怎么不记得以前有这几颗星星?” 谢南衣抬起头,跟着望过去。 她在家中藏书阁见过关于北斗七星的记载,因此立马就认出了那两颗新亮起的星星代表着什么。 “是天玑星和天权星,前者主财运,后者主文运。”谢南衣顿了顿,正色道,“这 两颗星偏偏在此时出世,应当是代表着什么……我们得去七星殿一趟。” “七星殿……?”任晴没反应过来,“那不是四大宗之一么?你我又非仙门弟子,去七星殿岂不是自讨没趣么?” 谢南衣不语,默默伸出手,有萤火虫伴着月光而来,坠落在她的手心。 而在她们的头顶,沉寂了许久的天玑、天权星光芒越来越盛,璀璨的星芒跨越无数时空,轻飘飘地落在她的长发上。 “七星殿不看修为与出身,只看机缘。为何不去试试呢?” 任晴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起身:“那就去!要是能和七星殿攀上关系,看那些老东西以后还敢不敢看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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