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 祖母何时说要自己跪祠堂了? 顾晚枝连喜悦的心情都尚未感受一番,瞧着前侧方那道瘦削的身影,就不由得警惕起来。 “陈氏,你又是哪听来的风言风语!竟能让你连规矩都忘了便冲进来冤枉我?老婆子我就如此狠厉,舍得自己的孙女拖着病体跪祠堂?还有你衣袖上的灰,成何体统?” 顾老夫人才平缓的怒气再度燃起。 顾晚枝膝行上前,“祖母,母亲定是过于担心孙女才有此一说,还请您体恤她爱女之心。” 陈氏则是有些傻眼,“是个脸生的小丫鬟来儿媳院里通知的……” 想都不用想,顾晚枝就能断定这又是顾书榆安排的连环计! 依着母亲来的速度,几乎是她们一回府,就有人去同母亲传话说受罚的是自己,那人定然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落水。 只是这一世落水和受罚之人成了顾书榆,她出府之前安排的通风报信之人却还不得而知,便按照之前的计划去传话。 看来顾书榆不仅想害自己,还想让祖母更加厌恶母亲! 而一旁的顾书榆眉目拢起,倒是将这一茬忘了!她侧头给自己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便暗戳戳的往后退。 “大姐姐的丫鬟这是要去哪?”才退两步,便被顾晚枝给叫住了。顾书榆捧着脸颊,看向上首轻声道:“孙女脸上有些疼,画屏只是想为我取些膏药来,祖母……” 顾老夫人眸光瞬间涌出心疼,闭目沉思了几息后,道:“罢了,许是小丫鬟听错了话,这才报错了信。丛竹,去让管家将那个丫鬟发卖了,耳朵不好的人留不得。再从库房拿上好的养颜膏来给大姑娘。” 顾晚枝眸光一沉,她不信顾老夫人没看出来那小丫鬟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到底还是心疼顾书榆,不仅两句话就揭过此事,还将人送走,这下她想讨债都没处讨! 她失望,更多的却是麻木。 前世今生,这样的偏袒太多次了! 她不会再想着像前世那样讨祖母欢心,下次更不会再对顾书榆手软了! * 西山。 靳远书整理着自己的湿衣,面色阴沉。 顾书榆的人找他交易时,他一开始也不信,但那人不仅带她偷看了顾三姑娘,还真将他带进了枫林盛会。 唯独没让他救对人。 但他从来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一次不成,总还有第二次的不是么? 而且今日被拖走时,他仿佛看见那位大姑娘回头看了他一眼…… 待他回家时,已临近黄昏。 靳家只有一座一进半的小院,地段也很偏,除了他母亲外,还有一个妹妹,又拥挤,又破败。 他迟早要带着家人搬离此处。 进到正房,却见母亲江氏正对着一堆礼品发愁。 他们家落魄已久,哪还有人愿意送礼给他们家呢? 难不成,是看中他的学识,要聘他的? 靳远书心下暗喜,喊了声“母亲”。 江氏立刻换上笑脸,“我儿,可算回来了,今日去论道论的如何?” “挺好的,”靳远书支支吾吾的,“这是哪来的礼品?” 江氏脸上显露出嫌弃,“你宋家舅祖母送来的,说是你宋家表叔回京了。” 靳远书也跟着蹙起眉头,“宋闻峥?” 他当初犯了那样的事,离京三年,怎么今日突然回来了? “丢了吧,他的东西真是晦气。” 江氏不赞同,“晦气归晦气,东西可是好的,这门亲先别断,说不定还能拿更多东西呢。” 靳远书也就没再说什么。
第8章 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 论起来,靳远书与宋闻峥是拐着弯的亲戚。 靳家原本只是城东的一户普通人家,后来他父亲做了官才搬走。 靳远书母亲的表舅,入赘到了同样普通的宋家,那时候宋闻峥的父亲只是个抄书卖书的。表舅的妻子,也就是他的舅祖母多年未孕,直到十九年前才生下宋闻峥。 可惜宋闻峥这位表叔自幼便是个冷心冷情的,几岁上就去了一家道观修行,与旁人素来都不亲近。 不过他自幼博闻强记,聪慧过人,三年前,他从道观回来,十六岁初次下场去科举,竟连中三元。 最后因他长相过于俊美,圣上便只点了探花之名! 他可是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中举后很得圣上看中,立即越级就任了从六品的工部员外郎,实乃天纵英才! 一时间小小宋家也风光无量,拜访之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可朝中却突然传出宋闻峥触怒龙颜的消息,又被卸了官服赶出宫来,舅祖父也因病去世了。 触怒龙颜,不死便是万幸…… 自此他在家赋闲几月,便独自出门游历去了,宋家也是门可罗雀,冷淡不已,还有人连过路都要唾骂几声。 说是游历,实则是避祸吧。这时候回来,别说做官了,恐怕连面都不敢露。 感觉到晦气的同时,靳远书竟暗自觉的有些高兴。 他自幼就活在宋闻峥的才名之下,没有宋闻峥在京城的这三年,他过的可舒服多了。 任他宋闻峥天才英姿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一介白身,且没有书院做依托。 就算是想再下场科举,恐怕也找不到官员替他担保。 宋闻峥,再也越不过他去! * 文忠伯府。 初秋微凉的夜风徐徐吹过,等吹到祠堂里时顿时变得阴冷可怖。 祠堂里摆着顾家先辈数十个牌位,上上下下齐整整几排,宛若一道高耸城墙。 顾书榆就跪在这墙下,跪的端端正正,安安静静。 从延寿堂出来后,她脸上涂了些药便被带来这里跪着。 膝盖早已僵硬,看着上头的一个个牌位,顾书榆心中窜起熊熊怒火。 已是在心里将某人烧干烧尽了! 顾晚枝丝毫不知自己被记恨的如此彻底,她从一开始就想不通顾书榆为何要害自己。 若说嫉妒,大房长辈都在身边,她又有祖母偏宠,有才学有名声,还有不错的婚事,她不至于嫉妒自己这个父亲不在身边的可怜虫。 大房最不顺心的,也只有大伯的高姨娘,还有高姨娘所生的庶长兄和庶女了。 庶女便是二姐顾书芮,庶长兄是与靳远书同在青阳书院读书的顾行晖。 文忠伯府两房五个孩子,大房四个,二房却只有自己一个。 外祖父是金陵富商,母亲是家中幼女,自幼备受宠爱,从不过问经商理财事宜,也从未感受过后宅争斗,最是单纯。 若不是父亲当年去江浙平乱时无意相遇,二人一见倾心,母亲绝不会嫁到此处来的。 成亲后母亲很快生了自己,可却再没动静了。 这也是祖母不喜母亲的最重要的原因,她总觉得母亲自己生不了,还不张罗着给父亲纳妾,仿佛是违背了什么天大的道理。 记忆中,母亲便常被出身清贵人家的大伯母挤兑,被祖母话里话外的挑刺。 好在这几日大伯母回娘家侍疾去了,否则今天她定会揪着母亲闯进延寿堂一事说上半天。 “姑娘,咱们回院子还是?”阿满问道。 思忖间,顾晚枝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岔路口。 “去母亲那儿吧。” 方才从延寿堂出来,母亲便急急的回了院子去,想来是身子不爽利,她得去看看。 到了陈氏所居的菡萏院,刚一进门,顾晚枝就闻到了小厨房那边飘来的味道。 久违的熟悉的味道,这是…… 忽的,陈氏从她的小厨房里冒冒失失跑了出来,手里还端了个盘子。 大丫鬟香云从她身后跟来,“夫人!您慢着些,当心东西撒了!” “慢不得!晚姐儿就要用午膳了,我将这饼送去,好让她吃的高兴。” 陈氏只顾着看饼,险些撞上了人。 一抬头,眼露惊喜:“诶?晚姐儿?你怎么没回院子里去?” “母亲,”重生后第一次与母亲面对面,顾晚枝竟觉得有话说不出。 “是不是饿了?”陈氏献宝似的捧起盘子给她看,“你爱吃的蟹壳黄烧饼,母亲刚做好的,快尝尝。” 精致瓷盘上的烧饼排列整齐,还散发着热气,澄黄的饼皮和粒粒分明的芝麻色泽诱人。 小小的几个饼,要费不少功夫,母亲身子还不爽利,却还为她做了饼……顾晚枝拿起饼咬了一口,思绪渐渐飞到儿时。 自她会吃饭起,母亲就常做这饼给她吃。 那时候父亲官位尚低,仍常在家中,会引着她像模像样的学几个动作,即使不受祖母喜爱,一家三口在小院子里也过的其乐融融…… 可是前世的她,却亲手将这样的幸福打碎……倔强的嫁给靳远书,远离父母,四处为靳远书求取官职,连累父亲被弹劾,母亲也因担心她而整日的哭泣…… “晚姐儿?晚姐儿?这是怎得了,怎么哭了?” “什么?” 回过神来,顾晚枝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眼中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 陈氏有些慌乱,急忙拿起一块烧饼仔细看,“是不是嫌这饼烧的太过了?都怪我,要不我再给你烤些新的?” 香云在后面道:“三姑娘可别怪夫人!正烤着饼呢,一听到您受罚的消息,夫人连忙就奔去了延寿堂,又急急地跑回来看着火候,就怕烤的不好吃。” “好了好了,少说!”陈氏制止了香云。 她想给顾晚枝擦眼泪,可手上还托着盘子,正手忙脚乱的,却见女儿一把扑进自己怀里,搂住了自己的腰。 “母亲,女儿以后定会对您好好的!您一定要和父亲恩恩爱爱,长命百岁!” 诶? 陈氏两手僵在原地,她又疑惑了,女儿到底是怎的了? 今日接连震惊她两次了! 但她还是高兴的,这孩子许久没这么跟自己亲近过了,她落下手来,轻轻地用胳膊在女儿后背拍了拍:“好姑娘,母亲会的。” “母亲,女儿可以同您一起用午膳吗?” 接二连三的惊喜,让陈氏都有点受宠若惊了,“自然可以,怎么会不可以!” 然后便欢欢喜喜的吩咐人再多去准备些菜。 若是以后,都能这样和和美美就好了,待父亲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定会好好的。
第9章 她是来学武的 翌日,顾晚枝一起身便觉得身子乏的厉害,到底是太过柔弱了。 不过再累,今日要做的事也得去做了。 好在出门不需要向祖母请示,她向陈氏请过安后,便以采买首饰为由上街去了。 马车停在一处巷口,顾晚枝携着阿满,下车向里步行。 阿满看了看四周,问道:“姑娘,您来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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