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呜呜乱响,可见天气的确不太好。 张伯宪忽然觉得,在问悲门这边留宿也不是太糟糕的选择——没一会功夫,雨就变大了,大得有些暴烈。 那雨一直下了一整夜,睡梦中的人,还能听到隆隆的雷声。 翌日。 清晨,朝轻岫在晨光中睁开双眼,她看了眼床头,沉默半晌,敲敲窗户,对外头的人道:“四玉,将白水叫过来。” 一个时辰前就起来练剑的查四玉立马出门找人,然后发现许白水就站在院子里。 其实一刻之前,许白水已经准备好跑路,可惜正门早被简云明给堵住,她估计了一下自己全力奔行时的速度,觉得应该无法甩脱对方,只好遗憾地放弃了最佳跑路时间,被查四玉撞了个正着。 在查四玉的催促下,许白水磨磨蹭蹭走进门,看见朝轻岫正靠在床头,认真观察着木柜上那套表面花团锦簇,颇有几分热带风的红底彩纹厚冬衣。 朝轻岫注视了好一会,觉得这套衣服所用布料着实罕见,特地去找都未必能够找到,也不晓得许白水是从不二斋库房的哪个角落里将东西给翻出来的。 查四玉扫一眼那套衣服,面皮微微抽搐。 她记得,之前许白水曾跟门中弟子讨论过朝轻岫对服装的接受度。 虽说帮主性格挺随和,可眼下这套显然超过了底线。 朝轻岫扫一眼衣服,温和道:“原来这是少掌柜的喜好?” 许白水:“……快过年了,属下以为帮主可以穿得喜庆些,算是个好兆头。” 朝轻岫点头:“有道理。”对查四玉微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少掌柜有此雅兴,咱们且帮着少掌柜换上。” “……” 简云明站在院子里,听到帮主房间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过了会,一个穿得仿佛被烧糊的红灯笼的许白水走了出来,至于朝轻岫,看着还跟以前一样,让人怀疑江南武林魁首的柜子里,是否放了十来套一模一样的白色外袍。 与查四玉等人相比,朝轻岫醒得略晚一点,不过出门时也才刚刚卯时三,她懒洋洋地走到院子内拉练,准备做早课。 见到简云明后,朝轻岫向人笑了一下,招呼:“简兄弟,你今日还好么?” 简云明扶了下包着右上侧小半张脸的纱布,面无表情道:“……还好。” 眼见帮主要开始练掌法,简云明不欲窥探他人武学,便自觉地换了个方向站。 一个时辰后,朝轻岫徐徐收招,白色的水汽从她身周腾出,她顺手拿起放在旁边的毛巾擦过脸跟手,然后才问:“怎么一直不见非曲?” 查四玉回答:“清晨时分徐香主出门了,说是找罗村长有些事情,可能是想了解一下千庄的情况。” 朝轻岫看了眼天色:“虽说如此,现在也该回来……” 她一语未尽,忽然停住,抬头看向院门的位置。 简云明注意到朝轻岫的神情,就知道她也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 ——虽说朝轻岫内功不够深厚,听觉倒是不坏。 徐非曲是跟罗其周一块回来的,她匆匆拱了下手,就道:“门主,我听见军营那边传来消息,说那边的季将军今晨忽然不见了踪影,副将们正在竭力寻找,待会可能会来询问咱们。”又道,“还有一事,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云捕头正骑马过来。” 并非人人都有资格请动花鸟使,既然问悲门没有喊人,那就多半是季容业喊的。 朝轻岫沉默片刻,感叹道:“那位季将军倒是很有先见之明。” 捕快有了,侦探有了,失踪人士有了,按照此类型文艺作品的一般规律,朝轻岫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发现点什么。 她的目光在许白水新换的衣服上扫过,笑了一下——除了新年外,红色也可以代表别的兆头,比如凶杀案件之类的…… * 带着湿润冰凉水汽的风拂过云维舟的面颊。 对普通人来说,现在的天气过于阴冷湿寒,可对于赶路赶得有些出汗的云维舟而言,这样就正好。 她从马背上眺望着千庄的景色,深觉此处乃是一个远离尘嚣的世外仙源。 大多数情况下,云维舟其实不乐意在案件没发生之前就赶赴现场,不过季容业毕竟背景深厚,又是奉皇命过来屯田,而且对上的还是凶名在外的朝门主,云维舟也就挪用了自己本该用在过年上的假期,骑马赶赴千庄,也好让对方安心。 赶路途中,云维舟心生泛起无数思绪——在朝轻岫接掌问悲门的今天,她发自内心地希望燕师兄能早日回到江南,之前还直接写信回师门,看能不能多薅几个高手到江南来。 可惜京畿跟北地的情况同样不大好,云维舟的希望只怕还会持续落空很长一段时间。 新到千庄的花鸟使在心里为六扇门的人力资源问题感慨了几句,但整体情绪还是很轻松的——她并不觉得会有特别严重的事情发生。 至于季容业在信件里暗示的那些事情,比如问悲门会派杀手来砍下他的头,云维舟觉得可能性很低。 因为那并非朝轻岫的行事风格——砍掉季容业又不能解决问题。 云维舟的马已经靠近营地,她忽然勒住缰绳,侧耳倾听远处的动静。 此刻的军营中,四处都弥漫着一种不应属于清晨的慌乱与嘈杂。 那边已然出事了,云维舟想,她这回居然来得如此恰到好处。
第229章 眺望片刻后, 云维舟重新策马前行,她到营寨门口,刚下马,就被早已等候在此的人慌慌张张地迎了进去。 姚盎仁:“云捕头。”她几乎是直扑过来, 道, “今早季将军突然失踪, 求云捕头救命!” 云维舟:“……” 刚到千庄就收到如此噩耗,她感觉自己此次出行的前景已经被加班所填满。 为了抓紧时间将主官找出, 姚盎仁又飞快说了这段时间的经过, 重点描述了下之前季容业晚上被突然带走的事情。 季容业不是第一次失踪, 然而与上次相比,他此次消失时连纸条都没留下半张,完全是凭空蒸发。 云维舟:“莫要着急, 你先带我去季将军的住处看看。” 姚盎仁迟疑:“问悲门那边……” 云维舟安慰:“我只是看一眼, 待会就去拜访朝门主。” 在主将失踪的情况下,姚盎仁绝不打算与花鸟使硬杠, 当下将人带去季容业的住处。 季容业的居处跟云维舟想的有点不一样。 那是是单独的一处院落, 房屋外面围着一层不够高的篱笆,别说云维舟是出身清正宫的优秀弟子,就算只是江湖上一个学过两天拳脚的普通人, 都能从篱笆上一跃而过。 姚盎仁:“昨天将军派了张副将去拜访朝门主, 最后只有张副将的两位亲随带着问悲门的回礼返回, 而他本人却迟迟没回来,将军有些担心,亲自召了那两位亲随来问过话, 然后让所有人从他的住处退去,绝对不要靠近。即使中途发现异样也不许过去, 所有人都要耐心等第二天天亮,再去城内寻求当地官府帮助。” 云维舟听姚盎仁的话,问:“按照足下所言,季将军是昨天就觉得情况或有不对了吗?” 否则不会是一副自己即将遭到袭击的戒备模样。 姚盎仁沉默片刻,含蓄道:“下官说的这些,只是自己眼中所见,至于将军是如何想的,下官不敢妄加揣测。” 云维舟点点头。 她在季容业的住处仔细查看,发现房间中摆着一张木案,案后有坐垫,垫子上存在人坐过的凹痕。 木案边缘是一套使用过却没被拿走清洗的餐盘碗筷,正前方摆着几本书,书边有烛台,烛台上的蜡烛还剩一半。 云维舟一眼扫过,发现这位季将军生活水准不算低,用的木案是梨花木打造的,软垫则用了天衣山庄出品的羽绒布缝制,触感温暖顺滑,看的书也都是手抄珍本,所用烛台更是宫中所赐,云维舟在卓希声卓大人家里也见到过,统共春夏秋冬一套四个,季容业桌上摆的是刻着冬季图案的那个,另外另外三个季节的烛台则搁在旁边堆放杂物的柜子上,表面还残留着没清理的烛泪。 从种种痕迹看,这里至少有一天无人打扫。 云维舟伸手摸了下桌子表面,灰非常少,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发现,最多不过一天的量。 她让姚盎仁找了昨天负责巡逻的队将过来。 那位队将名叫王世久,这次本不该他值守,不过季容业临时起意,将正在休息的王世久从房里喊了出来,安排了新任务。 王世久前天赌钱睡晚了,过了中午就昏昏欲睡,本想吃了晚饭再休息,奈何实在支撑不住,还未到申时就爬上了床。 不料刚刚躺到床上,王世久就得知自己将被将军委以重任的好消息,只好又一脸沉重地离开被窝,配好刀剑,点齐手下人马,然后率队在季容业的住处认认真真巡逻了一整晚。 被云维舟叫来问话时,王世久正在喝姜汤。 ——守夜本身就不是一件叫人感到高兴的事,更何况是在雨天守夜,经过又累又冻的一晚上之后,王世久怀疑自己会得风寒。 云维舟开门见山:“昨天都有谁去见过季将军?” 王世久断然道:“下官守了一整晚,期间没看到任何人过去见将军,将军也没出来过。” 云维舟:“那么季将军是何时失踪的?” 王世久:“下官不知。”又小心道,“不过下官猜测,可能是丑时左右。” 云维舟看他一眼:“此事你又是如何确认的?” 王世久:“副将们事后查过,大约丑时左右,外面有些巡逻的卫兵说是仿佛在营中瞧见了陌生人的影子,而且大约就是这个时候,将军的房间里忽然没了灯光。”又道,“今天早上辰时,因为一直没见将军出来,我们过去求见,发现房中的人竟已凭空消失。” 云维舟皱眉:“既然知道季将军态度不对,怎会耽误到卯时中才过去找人?” 姚盎回答仁:“今天早上,季将军的亲卫本该过去喊他,可那人性子糊涂,加上晚上喝多了,我们去找时,才发现他还躺在房中呼呼大睡。” 云维舟心中微觉季容业治军不够严谨,不过评价对方的业务能力显然不在她花鸟使的职权范围内,于是只道:“姚副将,你去找人将昨夜闯入营帐之人的样子画下,我去问悲门那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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