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灾因我而起,任天塌下来,我一人独抗,绝不连累表姐一同遭殃。 芳荷,阿红,你们护好表姐,莫要让她出丝毫差错。” 说罢,她带了几分决绝甩脱楚潇潇的手,利落跳下马车,转了个弯往深巷中跑去。 楚潇潇挣扎着起身想要跟上,却被两个丫鬟紧紧拽住,根本动弹不得,她已哭得泪流满面,只能冲着那个愈去愈远的背影,呜咽道,“窈儿,你必要撑住,我定喊人来救你。” * * 云裳阁,从未有任何宾客踏足过的楼台高阁之中,柳嬷嬷正亲自在给位男宾试衣。 这男人身如玉树,高大挺拔,胸膛横阔,肩臂宽厚。 他似被人伺候惯了,只将长臂舒展开来,任由柳嬷嬷帮他从身后套上外衫。 柳嬷嬷是前朝宫中的老人,面对眼前这位身份贵重的客人,心不慌,手不抖,只屏气凝神将外衫给他套上,紧而顺着男人的肩膀轻理了理布料上的细微褶皱,最后跪趴在地上,将衣摆下尾整理成圆弧形…… 做完这一切后,才缓缓起身,无声退到一旁,揣手以待差遣。 那是件明黄色的外袍。 用的是最华贵的绫罗绸缎,辅以金线玛瑙,用了几十种绣艺,由二十个手艺精湛的绣娘,绣了整整半年才缝制出来。 此衣华丽绚烂至极,寻常人就算穿了也会被衣物压制得黯然失色。 可在男人身上却正好。 镜中的男人本就生得剑眉星目,俊朗无双,在精美华服的衬托下,愈发显得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都尽显雍容华贵,很衬得上他的身份。 “不愧是伺候过前朝三代帝王的匠人,手艺确不一般。 赏。” 得了这一句,侯在一旁的柳嬷嬷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些时日花费的功夫并没有白费,她双膝跪地,深伏叩首,额间触地,恭敬道了句, “奴婢谢皇上赏赐。” 云裳阁地处瓦市中心地段,为了私密起见,柳嬷嬷把此次试装的房间,安排在了位于阁中地势最高的二十四层,立在窗前,不仅能望见周围街景的热闹繁华,更是将周围一两里的巷道一览无余。 李淮泽今日自出宫起,就忙得分身乏术。 先是去了几处暗哨排兵布阵,紧而接见在朝堂中安插的幕僚,又微服去看了看京郊的兵排防营,已在京中各处穿梭了半日有余。 他试完华裳已感疲惫,此时楚嬷嬷适时端上了碗雪山毛尖。 闻见清新的茶香,只觉疲乏稍解,抬指轻按了按眉间,趁着这片刻空闲,坐在窗前的雅座上,正品茶远眺…… 只一眼。 就瞧见远处陋巷中,有个女子正搏命奔逃,身后跟了一大群街痞流氓穷追不舍。 再定睛一瞧。 不正是那日在林中险遭荼毒,骂朝纲崩坏,皇帝无能,决意要动用私刑的那个? 李淮泽眸底沁出几分兴味,指节分明的食指,轻轻摩挲杯沿。 — — 狭窄的巷道当中,一个碧玉色的身影飞速向前移动,氅袍迎风被吹成了鼓胀的圆弧形,裙摆鬓发全都向后飞扬。 因奔跑的速度太快,尤妲窈只觉喘不上气来,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呼吸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身后的那些腌臢追上,绝不能!可或许是天要绝她,前方的路竟被面夯实的砖墙堵住,她又跑进了条死巷当中! 想要另寻他路已然来不及,那些街痞流氓已经追了上来! 他们的眸光中充满了兴奋,仿若她就是块即将吃到嘴中的肥肉。 “这就是那位尤大姑娘了? 确如传言所说,长得就是副荡*妇*淫*娃样啊!” “啧啧啧,瞧瞧这胸,这臀,确是不同凡响!” “抓得多了,可不就大嘛。 说不定来了葵水就被人开了苞呢。” “估计胃口也大得很,日日都要。 否则岂会冒着声名俱毁的风险,去勾搭下人呢?” “尤大姑娘,你不如跟我试试? 我必比你那下人能耐!” …… 眼前乌泱泱一大群人,个个的都用淫*邪的目光在她身上扫射着,此起彼伏道出几句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语,引得哄笑连连。 上次在山林中,面对的只有王顺良一个。 而现在,眼前对她心怀不轨之辈,足足有三十四人之众。 他们若是一涌而上,她今日哪里还有活路可走? 尤妲窈怕得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她双手死死攥着氅衣护在胸前,如玉的面庞已涨至通红,可饶是如此,她也依旧勉力强撑,颤着嗓子道, “依我朝律例,侵扰良家妇女,流配三千里,配远恶洲。 京城守卫马上就来,你们莫要妄动。” 可此时他们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反而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那我们须得去官府论一论,看看你尤大姑娘,如今还算不算得上是良家!哈哈哈哈哈。” “尤大姑娘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法不责众? 我便这么同你说,今日我们这么多人,就算将你在此吃干抹净了,官府也不会揽!” “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官兵快来了又有什么要紧? 就算吃不着,摸一把也还是好的啊!” “兄弟们还等什么? 此等尤物可不多得,来啊,一起上!” 此声落罢,眼前的宵小,犹如饿虎扑食般全都团围了上来,尤妲窈眸光震动,被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单薄的脊背触到了墙壁,那一张张猪头肥耳的大脸全都近在眼前,她只能绝望闭上了眼…… 此关键时刻。 半空中传来声异动。 尤妲窈只觉得腰间落了股遒劲的力道,将她整个人都搂抱在怀中往上拎。 她只当此人是登徒子,使劲了浑身解数挣扎,拳打脚踢,只觉这人身形晃动得厉害,可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她情急之下,闭着眼睛对他的脖颈狠咬一口,只听的男人吃痛,低“嘶”了一声…… 紧接着,她的脚掌终于落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尤妲窈心中终于涌上来阵浓烈的怪异之感。 男人身上的香味,好似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且周遭宵小的叫嚣声好似也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这才捂着胸口迟疑着睁开眼…… 周遭云雾缭绕,她此时竟站在间高入云霄的屋脊之上! 瓦市中的屋舍显得格外渺小,四通八大的巷道如棋盘格般清晰可见,再望远些,甚至能瞧见远处金碧辉煌的皇宫的殿角。 这丝毫不在尤妲窈意料之中。 她心头狂跳,煞白着脸,下意识将身侧男人的腰身搂得更紧了些。 可又觉得这反应不对! 这才颤颤巍巍扭头,将眸光落在助她逃离了困境的男人身上。 只见男人一身藏青色的劲装,玉带一勒,宽肩窄腰,气概不凡,单单负手在屋脊上这么一站,就很有画本子中一代豪侠的风范。 尤妲窈认出眼前之人,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眸光震动,嗓中带了丝不确定的惊异, “……恩人?” 可此时恩人眉头微蹙,英朗的面庞因疼痛而微皱,他伸出指尖探了探被她咬的位置,垂着眼睫, “……这算不算得上是,恩将仇报?”
第十五章 “……这算不算得上是,恩将仇报?” 尤妲窈瞳孔震动,在他怀中猛烈摇头,赶忙抬手用袖角擦了擦他脖颈咬痕上残留的晶莹香津,急急解释道, “不,绝不是。 我方才是太过害怕,才将恩人错认成了那些登徒子。” 脖间传来陌生的触感,让李淮河下意识偏了偏头。 不仅是能感受到脖颈处能传来她呼出的温热气息……或许是因为畏高,又或是觉得他没有歹心,这女子将他的腰身搂得更紧了些,二人的身躯严丝合缝贴合在一起,以至于能完全感受到她凹凸有致的身形。 上半身极其圆润丰韵,以他视线的角度,都不用特意去瞧,长长的胸线就堆到了眼前。 腰身却如细柳一般,手掌可握。 蓦然,那日在林中她衣不遮体,香*艳无极的模样,忽又出现在脑中。 此刻,李淮河忽觉自己与方才那些见色起意的宵小,好似也并不二般。 可这些邪妄之念只冒了一瞬。 就被正人君子的崇高道德感全然碾压了下去。 他将眸光收回,又恢复了古板冷然的模样。 原是想要将她放在个安全的地方,可这姑娘性子刚烈爪牙尖利,方才在半空中对他不管不顾挠打一通,害得他轻功运气受扰,只能停在了这高入云霄的屋脊之上。 “带你下去,莫再妄动。” 经过这番提点后,她很是安生。 二人腾空而起,极其顺畅落在了离瓦市不远处的一僻静街巷当中。 男女授受不亲 落地的瞬间,尤妲窈就立即松开了环着他细窄腰身的双臂,笔直跪在地上,额间触地磕得哐哐作响, “做梦都没有想到,还能有再见恩公这一日。 前有林中拔刀相助,后有陋巷仗义襄救,更莫说您阻我报复杀人,费尽周章将我送至葭菉巷……这诸多种种,恩同再造,犹如父母,小女实在不知如何报答,若有一日恩公能用得上,小女愿以命相偿。” 恩同再造,如同父母。 皇恩浩荡,谢主隆恩。 吾皇英明,永世长存。 实在是这些感恩戴德的话语听得太多太多,让人耳朵都起了茧子。 再虔诚的叩拜,也难让李淮河心绪泛起波澜。 更不屑于让个本就一无所有的女子报恩。 李淮河自小受严格的皇家规范,由当世大儒授教,熟读四书五经,史书列传,学的是君心如铁,帝王权术那一套,为攀高位不择手段,更是在幼时就刻入骨中,所以对于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事物,鲜少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用冰冷疏离的口吻,陈述着事实。 “你命微薄,于我无用。” 一个是自小身在皇家,天生就立在高堂庙宇之上,尽享荣华富贵,触不可及,受朝臣跪拜,登天坐鼎的帝王。 一个是出生微末,受尽苛待,在后院中忍气吞声,遭人诬陷,人人喊打的小官庶女。 若无林中那次偶然求救,二者注定此生都不会有交集。 未曾想今日竟然又碰见了,她还是被欺*凌的角色,依旧如上次所见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好似风吹就倒,雨打就垮,可哪怕就是到了此等危急的境地,她也不会求饶服软,有种就算抵抗到最后一秒,也绝不就范的蓬勃生命力。 李淮河此生见过太多太多只知忍气吞声的女子。 委曲求全的宫妃,低头折节的公主,忍辱负重的宫女,隐忍不发的臣妇……没有哪个像她这样,宁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杀人偿命报复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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