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要蛊惑人心,勾诱媚众,拜通天寺中的那些菩萨慈佛是无用的。 所以她特意寻来,打算拜一拜狐仙,盼它能为心中所图谋之事助益一番。 顺着小径探寻一番,果然在处斜坡下,寻到了尊狐仙座像。 与殿中那些慈眉善目的菩萨不同,这尊像面容娇美,眉毛细长,面上神情略带羞俏,身上塑的衣裳及其华丽,身后拖着长长的九条尾巴,或是鲜少有人前来参拜,彩塑已经褪色,落满了尘灰与落叶。 尤妲窈先是上前用巾帕将其好好擦拭一番,又将狐仙娘娘座像四周的杂草清理干净,然后站在座前,双膝触地,身躯朝前笔直跪了下去。 “狐仙娘娘,小女性本纯善,可现如今已被流言逼至无路可走,无可奈何身无长物之下,只能利用姿貌傍身,小女在此立誓,今后所作所为都只以撩获人心,狐媚天下为目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盼狐仙娘娘能显灵护佑小女,小女得偿所愿后,必定为您重塑金身。” 此铮铮之言,响彻回荡在山林,落入偏僻转角处的男人耳中。 他透过树枝绿叶的缝隙,从后头望着那个冲狐仙虔诚祈祷的女子,眸底的兴味越来越浓烈。 尤妲窈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人。 她顿了顿,想了想又道, “小女还有一恩人,他待小女恩重如山,却从未索求过回报。 小女感怀在心,在此祈求狐仙娘娘,盼恩人事事顺心,姻缘美满,此生能得一知心良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说罢,又郑重拜了三拜。 男人挑了挑眉。 她为自己乞求狐媚天下,妄图用美貌逆天改命。 却不忘那两次的救命之恩,为他祝祷得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姻缘美满。 呵,只能说她倒也有心了。 此时,小径上急匆匆快步走来个婢女,面上尽是惊喜之色, “姑娘,那赵琅赵公子! 他正朝咱们这边走来了!”
第十八章 “姑娘,那赵琅赵公子! 他正朝咱们这边走来了!” 尤妲窈顿然抬头,望了望狐仙娘娘的座像。 才刚刚发愿,竟这么快就显灵了么? 尤妲窈只觉心跳得飞快,仿若要从胸口跳出来,她慌乱由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在哪儿?快,快带我过去。” 主仆二人往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果然就瞧见个身穿藏青色长袍的男子快步走来,身形高阔,相貌俊朗,可不就是那赵琅么? 虽不知那他好好的为何出现在此处,可今日总算没有白来,竟能有机会与他独处! 尤妲窈立马掏出袖中的铜镜,仔细检查了番妆容与衣装,内心又莫名慌乱了起来。 到底是头次做此等勾诱男人的狐媚之事,所以在来通天寺之前,尤妲窈也是做过些准备的。在她的料想之中,二人合该在庙中相遇,然后趁着擦肩而过的间隙,她假意跌倒,那赵琅品性高洁,定然不会眼睁睁看她摔在地上,必会伸手搀扶…… 借此二人便可指尖相触,肌肤相碰。 她此时会斜斜倒在他怀中,含羞仰望赵琅英俊的侧脸,然后错愕又矜持地推开他的臂膀,垂下眼帘,扭着杨柳般细软的腰肢,屈膝软声道谢,再命一旁的阿红献上亲手做的糕点为谢礼,这便算是有了交集。 转身离开,朝前走了几步之后,又恋恋不舍扭头望回望,若赵琅也恰好朝她看来,那此事或就成了一半。 为了让道谢时,腰肢扭得更婀娜些,尤妲窈甚至在铜镜前练了无数次。 可人就在眼前了,她忽就怯了,一直踟蹰不敢向前,甚至有点想玩后缩。 — 赵琅丝毫不知自己已被人标记成了猎物,只满腔都是愁思。 自中了探花之后,赵琅一时间声名鹊起,愈发成了旁人眼中的香馍馍。 在外头人人对他倍加推崇,可谁都不知道,他扭身回到赵家,却是个受嫡母自小打压的庶长子。 赵家是陇西的世家大族,家中有可传代的授勋公爵。 而嫡母的亲生儿子,却只比赵琅小两岁。 为了这爵位不旁落,嫡母从儿时就对他提防忌惮,事事只以弟弟为先。 家中的珍藏古籍只有弟弟可翻阅。 聘请来的名师只着重指点弟弟。 所有的政治人脉资源只向弟弟倾斜。 无人得知,他是暗地里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在层层打压之下,为自己搏得几分才名。 他毕竟不是嫡母亲生,告诉自己只能咽下这口气。 可不能忍受的是,嫡母竟要插手他的婚事。 以赵琅的年龄,原本早就该订亲,可嫡母却道必要他考上功名,走上仕途之后,再为他聘位贤良淑德的妻子,此说法倒也无可指摘,于是他只将心事放在学问上,一门心思钻研,今朝终于考中,位列一甲探花。 谁知嫡母为他挑选的,竟是她母家的侄女李卉琴? 能嫁入赵家,嫡母的母家自然也是高门,可除却家境,那李卉琴是在算不上门良配。 不仅相貌难登大雅之堂,性子也被娇惯得极其刁钻跋扈,没有半点贵女的矜静……其实这些倒不是最主要的,令赵琅最不爽的,是他实在不想因姻亲而受人钳制一生! 可父母之命不可违。 他虽暗中不满这门婚事,可也担心背负上不孝的罪名,到底不敢明面与嫡母叫板,只将此事拖着,盼那李卉琴体会他对这桩婚事无意,能知难而退,可那李卉琴咬死了一副非君不嫁的模样,今日甚至追到了通天寺来! 赵琅不胜其烦,也不耐应对,只寻了个借口出来,想要寺后这片山林中静静心。 他心中烦闷不已,劝退小厮,只快步流星朝前走,忽听得前方不远处有轻微的树枝断裂声……那李卉琴总不至于追到此处来了吧?他蓦然厉声朝前喝问了声,“谁在那儿?” 前方路径转角处,由郁郁葱葱的枝叶后头,蹑手蹑脚走出来个身穿浅色青衣的女子。 赵琅定睛一瞧,认出了来人, “是……尤姑娘?” 她面上的神情更尴尬了,脸涨至通红,慌乱到手脚都不晓得往哪儿放, “赵公子认得我? 也是……现如今整个京城,只怕无人不认得我这张脸。”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赵琅并非是因这桩丑闻才认识她。 早在这之前,二人就见过。 那还是在两年前。 李琅想要挑几卷残籍,前脚刚踏入瓦市书舍,随行驱来的车架后脚就被嫡母支走了,此事以往发生过很多次,他并不太放在心上,可这次想要离开时忽然天降大雨,将他困在了书舍当中,且偏偏不巧,恩师约好了时辰让他上门考校学问。 正在他苦于无伞,无法离开之际…… 书舍的小童上前,递给他把发黄了的油纸伞。 “郎君,坐在窗前的那位姑娘方才听见您着急赴约,命我特将这把伞送给你。” 这无异于雪中送炭。 他微微偏身,透过垒得层层叠叠的书架,朝窗前的方向望去。 暴雨在天青色的阴云中落下,将窗橼砸得脆脆作响,而坐在桌前的女子好似置若罔闻,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了指尖的那本书册中,她穿了身浅白的衣裳,就那么腰杆板直静静坐着,像是沉闷黯淡书舍中的唯一一抹光亮,显得格外娴静。 从小到大,不乏有主动向赵琅献殷勤的女子,环肥燕瘦,各式各样的他都见过不少。 可眼前这幅景象,还是让他呆了呆。 以往对于女眷莫名的好意,他都是避之不及的。 这次他心中竟莫名生出些想要主动与这女子有联系的想法,他伸手将伞接过,还破天荒拉住那小厮, “这伞总要还。 不知哪位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她今日解了我燃眉之急,改日我必备下薄礼登门拜访。” “那位是弯柳巷尤家的尤大姑娘。 她早早就吩咐我,说若是公子问起,只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且她是已订亲之人,不宜与外男交往过密,这伞权当是送给公子的。” ……如此行事,更让他对这位尤大姑娘心生了几分敬重。 所以就算是后来京中传出事关她的丑闻,赵琅也是心有疑惑。 仅那一面之缘,便晓得她是个知礼守节,自持庄重的女子,连送伞这种小事都懂得避嫌,又岂会与个小厮牵扯不清?只是尤家好似从未当众澄清过此事,且她那门亲事,好似也受此影响被退婚了。 赵琅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她。 “尤姑娘……为何会在此处?” 被这么一问,尤妲窈更慌乱了。 总不能说是来拜狐仙的。 她紧张到咽了咽唾沫,有些语无伦次回道, “……公子应也听说了京中那些关于我的虚言,长辈担心我是冲撞了什么,今日特让我来通天寺去污除秽…我听说,此处风水好,所以求到符后,就到此处来散散神。” 那桩丑闻是不是虚赵琅不知,可他却能看得出来,她确受荼毒之深,向来这阵子必然被侵扰得茶饭不思,心神不宁,竟已开始信神鬼之道了。 只是那桩丑事,是被众人当场撞破的,传闻中的更是有许多不堪入耳的细节,仿若有人在侧旁观,所以赵琅依旧对她心生警惕,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且赵琅不是个头脑昏沉,同情心泛滥之辈。 他正值议亲的紧要关头,自然分得清楚孰轻孰重,此时婚事尚未谈定,绝不该同个深陷丑闻的女子牵扯过密,这若是被人瞧见了,只怕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出于人道主义,赵琅先是温声安抚了几句,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娘一时困顿而已,熬过这一关,说不定就有大福在后头等着呢?” 说完这几句,赵琅也不欲多呆,生怕与她沾上丝毫干系,道了声“告辞”,立马扭身顺着斜径就离开了。 不是? 就这么走了? 尤妲窈望着他的背影,呆楞在原地丝毫缓不过神来,这原本是天赐的良机,可她甚至都没有和他说上几句话,人就走了?且赵琅这副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更是让她心中有种浓浓的挫败感。 她或是道行还不够深? 胆子不够大? 计划不够详尽? 须得……再拜拜狐仙娘娘? 此时身后传来阵细微脚步声。 尤妲窈不由心中一喜,不会是赵琅又寻回来了吧?! 她眸光锃亮,裙摆在空中划了个半圆,蓦然转身,瞧见的却不是赵琅,而是个黑衣男子的胸膛,她被来人吓得脚底一软,直直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摔落在地。 腰间却被股遒劲的力道拖住。 她抬眸缓缓向上看,映入眼帘的,竟是恩人那张英朗非凡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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