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姑娘家好好出了门,却被群流氓地痞拦了路。 此事很快就传回了楚家,毛韵娘闻言格外心焦,楚文昌更是心急如焚,正在家中纠集了家丁要赶往闹市,才抡了棍棒刀剑准备出门,却发现自家的马车已经回来了。 二人立马涌上前,只见楚潇潇率先撩起帷幔出来了,望见母亲与兄长的刹那,瞬间崩不住哭出了声,毛韵娘也是眼角带泪,心中格外后怕,张开双臂将女儿楼在怀中,问她是否无碍。 楚潇潇摇了摇头,哽咽道, “女儿无事,倒是窈妹妹……她为了护我周全,竟自己跳下马车,被那伙贼人追了许久,好在躲在了堆草垛后头,这才幸免于难,兄长,你必要追拿到那伙贼人,为我们出了这口恶气!” 楚文昌捏紧拳头,“我必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一面说着,一面眸光担忧着往车内瞅。 尤妲窈此时也终于从车架中走了出来。 与衣装整洁,毫发无损的楚潇潇不同,她的发髻一看就重新梳理过,可依旧狼狈不堪掉落几缕在额前,脚上的绣鞋尽是泥污,披在身上的氅衣也全是泥点子,仔细观察一番,袖口处还有隐隐干了的泪渍。 楚文昌心头一痛,立即上前伸手想要将她搀下来,可尤妲窈却提前一步将指尖搭在阿红的手背上,踩下踏凳后,还不待毛韵娘与楚文昌问,她就率先张嘴了, “舅母表哥不必为我挂心,不过虚惊一场,我实无大碍,只是在巷道中跑了许久,现浑身都没有了力气,衣装也有些不洁……不知能否容我先回院中沐浴更衣,再去给舅母回话请安。” “我的儿,真是苦了你,快,快命人去烧热水。 你今日累着了,莫说什么请安不请安的,回去且好好歇着。” 得了这一句,尤妲窈便扭身,冲着二人屈膝请了个退安礼,被阿红搀扶着先进院中了。 楚文昌望着那个愈行愈远的倩影,只觉心中格外淤堵,他蹙起眉头,暗自悔懊道了句, “若非临行前母亲喊我去商讨田铺之事,我本该同你们一起去瓦市的,若我在旁,定然不会出这样的岔子……” 知儿莫若母。 毛韵娘听出其中的隐约埋冤之意,不由愣了愣,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神情骤然变了变。 * 清霜院内。 尤妲窈正在屋中沐浴。 脏污的修鞋,及满是泥点的衣裙,全都被搭在了六幅桃木雕花屏风上,屋内仿若被罩上了层白纱,水雾飘散在空中,氤氲湿润。 缕缕青丝漂浮在粼粼的水面上,顺着身周绕成了一个圈,粉光若腻的肌肤因水温而微微泛,额间沁出些微细腻的汗珠,浴中的女子容光焕发,显得愈发美艳绝伦。 尤妲窈正在愣神,眸光好似穿过透明的水雾望向远方。 此时门外传来阿红小心翼翼的问话声,“姑娘泡了整整一个时辰,热水都添过六次……可洗好了么?” 若再不出去。 不仅是阿红担心,或也要惊动院外的长辈。 她涣散的眸光逐渐聚焦,默了许久才轻道了句,“进来帮我更衣吧。” 阿红闻言轻手轻脚推开了门,屋内水雾萦绕,湿气扑面而来,耳旁传来水花荡漾的声音,她取了宽大厚实的毛巾绕到屏风后,才发现主子已经出浴,正寸*丝不*缕站立在铜镜前自照。 镜中的女子四肢修长纤细,颈若蝤蛴,肩若削骨,腰若杨柳,前*凸后*翘,在粼粼折射的金光下,圣洁得仿若天仙下凡。 哪怕是同为女子,自小伺候的阿红,每每见了这幅躯*体也照样觉得面红耳热,她轻步上前,用毛巾将主子身上的水珠一点点拭净,然后将套简单素净的白色寝衣递了上去。 “……去将那套最艳的取来。” 阿红闻言愣住。 或因从小被人嘲笑是妓子所生,所以大姑娘最不喜欢的就是穿红戴绿,也从不装扮自己,仅有的几套艳色衣裳,还是慧姨娘估摸着她要出嫁了,所以才置备下的,以往从来都是压箱底的,从不见大姑娘穿。 可主子既这么说了,阿红便折身返回厢房,从尤家带来的所有衣物中,取了那套胭脂红色的云锦浮纹水袖裙,这套衣裳是裁缝根据她的身形量身打造的,衣襟上缀了些金线,裙摆顺着纤细的腰身层层叠叠散落开来,将完美的身段显露无疑。 尤妲窈呆望着镜中宛若是另一个人的自己,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全都回想了一遍…… “若是任由你这样的勾三搭四,婚前与人苟且的狐媚子进店,那便是脏了地,惹了祸,坏了自家招牌。” “拜高踩低这就是人性,试问那日站在你床榻边的不是个小厮,是家风清正的世家子弟,是权柄在握的摄政王,是至高无上的皇上,那些人还敢如此怠慢贬低你么?” “学会还击。 若有下次,莫做逃命的那个。” …… 她好恨。 恨对她口出秽言的每一个人。 她何尝不想要回击。 可她又有什么武器? 她既没有靠得住的母族,也不想要太过连累楚家,唯一能引以为傲的针线技艺,经过这遭丑闻,也被全京城的绣坊拒之门外,焚成粉末。 至此,她连这份能温饱过活的手艺,也彻底失去了。 现如今,这幅人人垂涎的皮囊,已成为了她唯一拥有的武器。 那她就用这幅皮囊,去扑个原本高攀不上,有权有势的郎君! 反正今后也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走了,她绝不甘心像王顺良所说,远走边陲小镇,嫁给个粗鲁武夫。 她尤妲窈要嫁,就必要嫁个人中龙凤! 拜高踩低,确是人性。 丑闻已出,既然她无法澄清事实,无法一个个与众人解释,那就想办法用权势施压,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让他们无法指摘! 谁骂她,就拔舌。 谁唾她,就丧命。 如此一来,谁还敢轻易对她怠慢欺*压? 尤妲窈将堆在脚旁逶迤着的裙摆散开,对镜抹上红艳的唇脂,又从妆屉中取出了仅有的几只钗镮戴在发髻上,仅这么些许简陋的点缀,就将她衬托得明艳动人。 狐媚是吧? 勾人是吧? 那她就使劲浑身解数,做最搔首弄姿那一个! 那现在问题来了,在这遍京城的勋贵当中,她应该挑谁去勾诱呢? 脑中一道灵光闪过,蓦然涌现出个人影。 “阿红,你去探听探听那位探花郎近日的行踪。”
第十七章 阿红是个心思熟络之人,往常在尤家时就与下人们关系出得极好,这些年来常往院外帮着去各大秀坊递送绣品,长此以往也识得些三教九流之辈。 消息很快就打探出来了。 三日后,赵琅要去通天寺祈福还愿。 若想要佯装偶遇,刻意亲近,那首先得出得了楚家的门。 在尤家时若想出趟门,须得层层禀明,拿了对牌之后,通报门房才能成行。 到了楚家反倒没有那么麻烦,舅母是个温厚之人,从不在行踪上拘束晚辈,对尤妲窈这个外甥女也是多有照拂,自她那日从瓦市回来之后,就送了许多温补的药食到清霜院来,楚潇潇担忧她因那日之事心事不宁,也常来清霜院陪她。 “表姐,近日发生的这些事情确有些令人匪夷所思,我近几日憋在房中,想着或是我命里不好,暗地里冲撞了些什么,又或是在外头招惹沾染上了什么邪物,所以我想着,要不择日去通天寺拜佛求祷,祛魔驱寐。” 楚潇潇原还担心她在家中闷出病来,本就想要提出带她出去走走,现在见尤妲窈自己提出来了,自然是立马答应了下来,且在尤妲窈的暗示引导下,就将日期定在了三日之后。 经过上次的教训,楚家对她们此次出行格外重视,不仅车架换成了更宽阔敦实的款式,还让车夫提前一天去熟悉了地形地势,更派了约莫三十个家丁随车保护,绕是公爵家的女儿出行,只怕也没有这样的架势。 赵琅来通天寺还愿的消息,既然尤妲窈能打探到,那自然其他的贵女们也同样能打探到。 所以才刚到寺门口,二人就发现门外停了许多专供女子乘坐的富丽精致车架。 楚潇潇初来京城,在后宅中还未打开局面,并不识得几个京中的闺秀与子弟,可随着父亲的官位晋升,且加上马上就要嫁为人妇,所以也非常有意识想要多结交些人脉,对于这个传说中的翩翩探花郎,心中也颇为好奇, “未曾想到赵琅今日也在通天寺,待会儿说不定还能碰见他,与他说上几句话呢!哎……若是文俊哥哥能有这探花郎一半的文采就好了,也好考个功名,不必在军中搏命挣那几分功。” 楚家与马家是指腹为婚,自小定下的。 虽是相识与微时,可楚马两家这些年的境遇却大不相同。楚家家主楚文强凭一身武艺,过人的胆识,及在军中摸爬滚打悟出来的用兵之道,一跃成为当朝新贵,候爵加身。 可马家却并没有比当初两家订婚时好多少,马文俊的父母先后去世,他先是想要走仕途,可屡考不中,后来又投奔楚文强到了军中,现只任职八品总兵。 想要偶遇赵琅者又何止她们,寺中早就蹲守了许多女眷。 可惜全都扑了个空。 赵琅或是对此早有预料,早就在大殿中烧了香,紧而绕道去了后院单独的禅房中,与主持坐谈论道,门前守了好几位武僧,女眷不得入内。 眼见今日是白来一趟,尤妲窈心中不免失望。 可既如此,也别无他法。 她先是与楚潇潇在殿中烧香拜了佛,然后又求了几个平安符。 通天寺乃传世古寺,占地范围甚广,寺中被僧人们打理得很好,绿树茵茵,景色宜人,其中更是有好几处佛刹,不仅是京中百姓的朝圣之地,也常有皇亲贵戚前来,此处尤妲窈来过几次,早就没有了新鲜热乎劲儿,可楚潇潇缺是第一次来,还想要再四处走走。 此处武僧众多,也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二人干脆分开,约定好时间一个时辰后在寺门口相聚。 眼见无法靠近探花郎,尤妲窈闲呆在寺中也是无用,干脆顺着通天寺的斜径,行到了庙后的山上,此处僻静,山林中尽是桃树,正是春季,粉红桃艳的桃花绚烂盛开,层层叠叠顺风飘落,仿若下了层粉白的花语。 鲜少有人晓得,后山的西北角处,供奉着尊狐仙。 此事是尤妲窈以往去云裳院送绣品时,听柳嬷嬷说的。 嬷嬷还道此狐仙极为灵验,据说前朝圣宠一时的云贵妃,就是在入宫前特意来拜了拜,所以入宫后才能一朝得圣上喜爱,圣宠数十年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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