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得才怒极抬眼,只见她如惊弓之鸟般,惊俱到了极致,浑身上下都绷紧,牙齿碰撞到咯咯作响,可却并未后退半步,只攥着那把通体漆黑的匕首,举着泛着寒光的刀刃对着他,语中带着几分玉石俱焚的意味。 “你若不怕,自可上门求娶。 大可瞧瞧,究竟是我先身披大红喜袍入你冯家族谱,还是你先身处异处裹白入土,登你冯家祠堂刻字为牌!”
第五十四章 “你若不怕,自可上门求娶。 大可瞧瞧,究竟是我先身披大红喜袍入你冯家族谱,还是你先身处异处裹白入土,登你冯家祠堂刻字为牌!” 谁知此番铮铮之言,与滴落的猩红鲜血,反而激发出了冯得才心底最丑陋的一面。 他之所以能容忍楚潇潇的刁蛮任性,那是因为她乃忠毅侯的掌上明珠,而眼前这个落魄的尤家女是个什么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也敢持刃伤他?真当他是好惹的不成?! 他先是微扬了扬手,示意随侍在侧的几个家丁将她们主仆二人团团围住,紧而简单包扎了下伤口,然后下巴微抬睥睨觑她,眸底透着阴鸷的幽光,就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注定逃脱不了掌心的猎物。 “不过就是个残花败柳,装什么临风傲骨的寒梅?也就是我宰相肚里能撑船,能大度容下你过往的污秽,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还这般不领情?你既这般烈性,那我干脆折断你的根骨!” “你以为男女婚配,就一定要登门求娶过六礼,走那么许多繁复的章程么?呵,许多时候若是男女情难自抑,一个不慎将生米煮成熟饭,那许多事情自然而然就水到渠成了……尤家娘子远道而来,理应迎入门中喝盏茶,你们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将人请进去?切记仔细着些,莫要让她伤着自己,毕竟爷可不吃坏了品相的菜。”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豺狼竟胆大包天,意欲将她掳进院内用强?! 雪白飘纱下,尤妲窈的面容瞬间苍白,眸光震动,浑身战栗得更厉害,偏偏她方才将刘武遣走了,否则这些鱼虾哪里近得她的身?奈何现在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们围成圆圈,缓步朝自己欺近,就像群穷凶极恶的猎匪,要围猎擒获一只陷入绝境的困兽。 两个弱女子而已,就算有宝匕防身,可也绝不可能在此等堵截下逃脱出去。 可若当真让这豺狼得逞,那今后会经历些什么,尤妲窈简直不敢想,她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倒也刺伤了一两人,可眼见她气力不济,众人交换个眼神后,竟齐齐涌上前来…… 怎么办… 好不容易逃脱刘顺良的毒手。 好不容易在小花枝巷寻得一片落脚之地。 好不容易搭上了赵琅与萧勐。 好不容易跟着嬷嬷们学了通天的本领。 只等寻到确凿证据,她就能洗刷冤屈,重新再热烈活一次! 分明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了,莫非今日就要功败垂成,陷入另一个虎狼窝么? 望着这些宵小越走越近,她不甘愿地挥舞着匕首的同时,亦由心底生出几分绝望来……莫非这就是她的命么?哪怕重活一次,亦是重蹈覆辙?就在那冯得才触到衣角,她即将放弃最后希望之时… 身后阵巷风刮过,传来声拔剑出鞘的锃然之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穿着藏青锦袍的男子振开双臂,持剑飞在半空中,在圆形逆光的炫晕下,显得格外气宇轩昂,宛若游龙,气势如虹。 男人站定护在尤妲窈身前,脚尖落地的瞬间,挥剑直直朝王德才伸来的那只胳膊砍去。王德才想要避让却已是不及,右臂生生被削去半边皮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将身上的衣袍染成黑红。 冯得才痛得几乎立马就要昏阙,捂着伤口退了回来,他咬牙切齿望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龇牙咧嘴含恨道,“你是何人?竟敢坏爷爷好事?你可知我奉职神武营,乃当朝天子贴身护卫,信不信我今后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在神武营任职是真,可皇上的贴身侍卫却是假,如他这种无甚军功,靠着裙带关系混入营中的,绝无可能靠近金銮殿半步,若是较真了说,充其量算个守大门的,可不过无论真假,但凡放出这套说辞,寻常百姓多少会有所顾忌。 冯得才原以为眼前的男人也会被吓得落荒而逃,可偏偏没有,这人不知是什么来路,通身华贵,威势直冲天际,凛然不可冒犯,丝毫未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甚至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沉眼冷乜了他一眼,便让人觉得威压如巨浪般袭来,膝盖骨都不禁打颤。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电光火石间,男人又执起那枚滴血的长剑,朝面门要害处追击而来,冯得才已然被吓得动弹不得,只能瞳孔放大看着锋利的剑尖越刺越近… “莫冲动!别杀人…” 就在剑尖在离额头的三寸处,即将命丧黄泉之时,眼见那尤家大娘快步而上,慌忙从后头扯住那人袖袍,急急喊停,男子才收了力道,在半空中悬停剑尖,没有再进一步。 冯得才被吓得七魂丢了六魄,脚底一软,彻底瘫在了地上,直到见到男人将剑收入鞘中,才恢复了几分神识,他先是狼狈不堪地从地上挣扎起身,捂着伤口往后退了几步,察觉到二人关系好似并不一般,于是嘴上不饶人带了几分惶惶然说道。 “尤大娘真真好手段! 此人我在忠毅侯府从未见过,定是你在外头新勾搭的野男人,你到底灌了些什么迷魂汤,竟能让他为了护你当街杀害朝廷命官?当众杀官,乃诛九族的连坐大罪!他若非受你蛊惑,爱你入骨,岂会连通家老小的性命都不要?” “你不是不愿嫁给我么?好!我必要将你这些丑事传扬出去,我倒要看看,今后你除了嫁给我,还有哪个男人愿八台大轿迎你入门!” 话罢,冯得才生怕再遭教训,抱着血流不止的臂膀,在小厮们的拥护下,左脚绊右脚仓惶向后逃去。 李淮泽望着那行人的背影,眸底锋光涌现,又迅速平息,他顾不上去追究这群宵小的冒犯,只迅速扭转过身,“他可有伤着你?” 平日里那样四平八稳的人,现在语调中却带着浓重的关切。 尤妲窈望着这个横空拔剑的天神,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摇了摇头表示并未受伤,李淮泽略略松了口气,此处围观者众多,并非说话的好地方,示意她先上车驾,直到她踩着踏凳入了掀起帷幔,在车上坐定之后…… 后她几步的李淮泽,这才将头微偏了偏,下巴抬向朝那群人消失的方向,朝身侧的陆无言寒声吩咐, “待风头过去…杀。” 陆无言面不改色,拱手埋首接命,“是。” 落得个这样的下场,那冯得才委实不算冤。 其实无论他豢养外室也好,私放印子钱也罢,于尊上来说都不是最紧要的,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冒犯到尤姑娘头上,现下好了,原本流放六千里就能赎清的事儿,现下要将命都赔进去。 只是尤妲窈这头,丝毫不知那豺狼最终会有这样的结局。 她人虽在车架上安稳坐着,魂却飘远了,出门时原本想着一切都会料理妥当,可谁知事态急转直下,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生生拽拉进了漩涡之中呢?越想冯得才的话,心中越觉得惶惶。 此人虽是个混账,可不得不承认,他确能拿揣摩几分人心,钱文秀是个只认财不认人的主,自出生起从未将她视为女儿看待,若是当真有人砸下重金聘礼求娶,钱文秀必不会犹豫半秒,说不定当夜就能把她塞入花轿抬进冯家。 准确来说,此人就算不是冯得才,或是乡绅,是平民,是路上要饭的乞丐……只要聘金的价码够,钱文秀就能点头答应。 “放心。 他没命娶你。” 趁着她紧蹙着眉头,凝神思考对此之际,阿红便在旁义愤填膺将方才发生之事,尽数讲给了李淮泽听,或是看出了她的顾虑,他轻声安抚,语调不高,却带着十足十的笃定。 兵荒马乱了一天,能在亲近之人口中得到些许安慰,尤妲窈心中到底好受了些,左右犯愁也无用,还不如往好处想,事情已经糟糕到此等地步,总该否极泰来了吧? 车架并不宽阔,道路也很是不平,颠得人左右摇晃,可闻着身侧男人身上传来的独特松柏香,她只觉得十分心安,抬眼望去,只见表哥正在闔眼养神,由笔直的翠竹般定坐着,修长的指尖轻搭在膝盖的锦袍上,微风由翻腾的车帷中窜入,将他鬓角的碎发吹得向翻飞,瞧着十足十就像是个风光霁月的翩跹君子。 丝毫看不出来方才挥刀杀人,狠辣无双的模样。 分明是刚刚重病痊愈之人,合该躺在榻上好好修养,可这几日不仅为了调查冯得才出谋划策,甚至还因为担心她们后脚跟了过来,若非表哥及时出现,她岂能逃脱得了魔掌?想到此处,望向他的眸光不禁愈发温热…… “这么盯着看,莫不是垂涎我的美色已久?” 这人明明没睁眼,又是如何知道她在看他的? 可不得不说,表哥确是生了副一等一的好相貌,生的比赵琅英朗,又比萧勐端正……只可惜,是个病秧子。 尤妲窈想了想又觉得难过,语中的感激之情几乎就要溢满出来, “子润哥哥,方才多亏了你送我的匕首,且你又救了我一次…你放心,我今后一定在你身侧好好侍奉……” 若让她再说下去,不过还是那套千恩万谢的陈词滥调罢了。 李淮泽眼皮都没抬,也不耐得听,所以干脆直直截断了她的话语。 “你倒有些长进,晓得用匕首还击,只是挑错时机,没有伤到要害,否则哪里还容得他那般犬吠叫嚣?” 尤妲窈立即凑近了些,眼巴巴地望着他,流露出求知若渴,敬请不吝赐教的模样, “那表哥教我,应当如何做?” “不击则已,击则必杀。 急不得,缓不得,慌不得,虚不得,先要耐心等待,伺机而动,待敌人松懈最没有防备之时,狠狠扎在心脏脖颈这两个致命处,争取一击毙命,如此才能以绝后患,就像这样……” 说罢,李淮泽剑眉一扬,星目忽睁,猛然倾身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直直抵在车壁上,那两只嫩白的皓腕被擒举在头顶,她脖间一凉,被镶了宝石的刀柄死死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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