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 她既然已得逞笼络住了冯得才,再等上几日就能如愿嫁入冯家,又哪里犯得着再来招惹小叔?她难道不知道咱家权大势大,容不得她如此造次么?就不怕事情败露,两头都落空,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敏芬闻言一愣,隐约觉得儿媳妇的话有些道理,可她现在被气得头脑发昏,一时间也想不了那么周全,只喘着粗气道, “人往高处走。冯家区区六品,哪里值当与咱宜春候府相提并论?她必是不满足,想嫁个更好的,攀个更高的门楣! 想来还是我的勐儿可怜,头次春心萌动,就被这么个狐狸精灌了迷魂药,他以往最是孝顺,在我身前高声说话都未曾有过,现在却为了个不值当的女子这般忤逆,还没入门尚且如此,我若当真松口许她嫁进来,今后岂不是要闹得母子离心?” 金芸抬手轻拂着婆母的脊背,默了几息之后,终是道了句, “小叔是个犟脾气,为了此事已整整两日滴水不进了,总不能再让他这样闹下去。 儿媳也觉着此女不堪,这门亲事断不能成,可解铃也还需系铃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叔饿死,不如亲上忠毅侯府走一遭,一来好好查清楚那尤家大娘的品性,二来压她到小叔子面前解释清楚,也好解了他的心结。” 一个曾驰骋沙场的女将,竟被个小官家庶女愚弄,被逼到这样的份上,沈敏芬只觉胸口愈发淤堵,只是眼下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便照你说的做吧,只是我们与忠毅侯府素无往来,冒然登门显得太过刻意……过几日便是忠毅侯四十大寿,想来楚家是要操办一番的,届时再上门拜访吧,至于勐儿那头,我先糊弄过去,好歹让他先吃些米汤吧。” 说罢,沈敏芬打起些精神,传令让婢女由小厨房端来膳食,在仆妇门簇拥下,朝萧勐的屋中的方向去了。 * 忠毅侯府。 嫡女退婚原是家中大事,原该由家主楚丰强亲自过问,可一道圣旨留他在京郊操兵,所以家中的一切事宜,只得由毛韵娘独自个儿撑着,因外头传得不像话,都说女儿与冯得才退婚之事,是外甥女在其中作祟,说得有鼻子有眼,毛韵娘几乎都快要信了。 可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劲。 一来窈儿在忠毅侯府住得并不久,不过半旬,期间冯得仅上门过两次,且她盘问过府中伺候的奴婢们,都说从未见过他二人单独相处过,他们还说外甥女初入府时因受流言纷扰,只差遣婢女婆子,是从来都不让小厮近身的。 二来,就算窈儿有心,想要攀附门好婚事,可为何不直接去招惹儿子楚文昌?忠毅侯府前景广阔,比冯家强不止百倍,她为何要舍近求远,去勾诱未来的表姐夫?且女儿家心思细腻,若说外甥女丝毫没有察觉出儿子对她的心意,毛韵娘是不信的,但凡她有歪心思,也不至于为了避嫌搬去小花枝巷。 …… 这些念头在脑中滚了千百遍,几乎折磨得毛韵娘头都要炸了,好在夜幕低垂时,女儿楚潇潇终于回来了。 经女儿嘴中,毛韵娘才终于确定外头那些流言都是假的,亦知道了在斜香巷发生的种种… 毛韵娘当时就被气得急血攻心,险些晕了过去, “因那纸婚约,这些年咱楚家对冯家委实不薄,官场上处处给他们打点不说,饶是他们经商亏空,也是咱家添银子给他们补上……就是为了全这份识于微时的世交情谊,想着今后你嫁过去,他冯家上下能承情好好待你,可他们到好,就是这般报答我们的? 你还未进门呢,那冯德才就这般猴急早早置办外室,如今怀胎八月连孩子都快生了?我金尊玉贵的嫡女儿,难道将将嫁过去就要被强敬碗妾室茶,被多出来的便宜庶长子磕头认做嫡母么?!还打着我忠毅侯府的幌子放印子钱?印子钱就没有不沾血的,但凡出个什么岔子,不仅你父亲征战沙场多年的功劳苦劳将烟消云散,只怕阖家老小都要去蹲大狱!” 想到之前对冯德才的关照,毛韵娘愈发觉得恶心,几乎要呕出血来,又是厉声骂了一通。 楚潇潇先是帮母亲顺了顺气,也在一旁义愤填膺,忿忿道, “……我只觉得对不起窈儿。 咱们一家没有防范之心,识人不清,得以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猖狂了这么久,若当真能干净利索退婚倒也罢了,可谁曾想那厮竟是个这么没有担当之人,分明是他犯错在先,却隐瞒了真真的退婚原因,甚至攀扯到了窈儿妹妹身上……他若有何不满,只管刀枪剑戟往忠毅侯府招呼,何必要将一个不相干之人拖下水?” 惭愧再惭愧。 歉疚再歉疚。 窈儿表妹自己身陷囹圄,势单力薄,可为她的终身幸福,必是费了许多许多心力,才盘查出确凿的证据,更是亲自拖着她往斜香巷,让她看清楚了真相,现在她是如愿退婚不用再进那虎狼窝,却将无辜的表妹拖下水……楚潇潇的良心委实难安。 “这才是冯德才的高明之处。” 毛韵娘由鼻腔中呲出一声,“若是将他豢养外室,再外放印子钱之事捅漏出去,退婚事小,违反朝廷律法事大,便只能将话头往些男女风月之事上引,这才能糊弄过去,掩盖他真正的退婚原因。 再者,我量他也不敢与咱侯府真正撕破脸,否则就凭他冯家那几个猪头狗脑的后辈,想要在朝中出头混个仕途,八百辈子也不可能!现如今你是绝无可能再嫁给他,他便想着退而求其次,将歪主意打到窈儿身上,毕竟他知道你爹心疼窈儿,就算做不成侯府的女婿,当个外甥女婿或也能得些许便利。” 楚潇潇到底未经过什么事,哪里能想到这一层,经毛韵娘这么一说,全身都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痛骂一声, “他竟生这么歹毒的心思?!莫不是在做梦? 我不会依的,想来父亲也绝对不会答应,就算表妹身陷流言无人问津,也绝不能让此等宵小顺杆来捡漏。 若她当真嫁不出去,这世上当真没有男人识得她的好,那我便留在闺中,与她作伴,我们姐妹二人共同相伴一辈子!” 这不过都是些意气之言,完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此事颇有些错综复杂。 那厮放印子钱打的是忠毅侯府的幌子,楚家的子侄辈或也有可能牵连其中,又关系到家中两个姑娘的姻缘前程,委实不好处理…… 毛韵娘先让女儿回闺阁休息,自己在房中思考对策,可越想越觉得烦闷,头乱如麻,终究不敢一个人拿主意。 于是提笔写下一份书信,将此事落在纸上,命人连夜送至身处京郊军营的丈夫手上,然后又唤来儿子楚文昌,让他留心京中舆论,一旦冯家有任何动向,都迅速来报。 打探了一夜,终究得出些消息。 冯得才那个怀孕的外室,因当日受了推搡,又在极度惊惧之下,腹中胎儿终究没能保住,在那女子流产的当夜,就被冯家弃如敝履,打发去了远离京城的庄子上……婚事婚事没保住,孩子孩子没了,冯得才彻底两头落空。 他身上的剑伤不算轻,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疼得直哼哼,被族亲指着鼻子唾骂了整夜。 翌日军中又传来消息,道他在神武营当值时,屡次三番玩忽职守,已被革职,今后不必再当差。 ——若无忠毅侯首肯,军中无人敢动他,以现在革职的结果来看,楚丰强显然已知道所有事情原委,并决意要与他这个曾经的未来女婿划清界限。 幸而皇上压着忠毅侯在京郊练兵,否则若是身在京城,只怕他剩下的半条命也留不住。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险些让冯德才背过气去。 已被逼到绝境,只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忍着患处传来的伤痛,气息虚虚, “快……快去请个媒婆,立即上尤家提亲。”
第五十九章 弯柳巷,尤府。 放眼在整个遍京城官员的宅邸当中,尤府也并不算不上小,宽敞的六进院落,一家老小再加上满屋子的仆婢,平日里住着并不觉得狭仄。 今日却不同。 外院放了几十个半米高的大箱子,个个用鲜亮的红绸扎着蝴蝶结,堆了满地,让人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站在箱子前方领头的,是个衣着喜庆,头戴红花的媒婆,身后跟着许多用以差遣搬迁的小厮……这从未有过的阵仗,引得附近几条街的街坊邻居前来,在门口伸长了脖子门张望。 媒婆的职责,便是保媒拉纤。 如今的年月,这活儿其实不好干,毕竟姻缘天注定,需得彼此双方看对眼,又得考虑门当户对等等外在因素……运气不好,三两个月或都说不成一对。 可这次媒婆却觉得十拿九稳,毕竟尤家大娘撬了未来表姐夫的事儿,已经传得到处都是,冯家那厢为了她都与忠毅侯府退了婚,可见这对男女已私定终身,指不定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现下让媒婆上门,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这婆子颇有些职业操作,半句都不提那些不堪的传闻,只胭脂殷红的脸上堆满了笑,挥舞着荷叶色的手帕,操着尖亮的嗓子,细细数着这门婚事的好处…… 谁知嘴皮都说破了,说得那尤夫人两眼都放了光几欲就要点头,可尤老爷却不动如山,并未松口,只眉间微蹙,道要考虑片刻,摆手让婆子去外厅喝茶。 望着那媒婆离去的背影,钱文秀只觉得好似水漫金山般的财富,也正在迅速由指尖滑走。 方才她去外院一瞧,就被那堆积在箱中的金元银元闪了眼,抬在院中的现银,少说也有两三千两!更莫说还有其他华贵的首饰钗镮,及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 那媒婆还说了,这不过只是定亲的诚意,以后自还有旁的聘礼! 只要这门婚事成了,这里头有多少油水可捞,钱文秀简直不敢想象。 因着丈夫没有发话,也因着被求亲门户的骄矜,钱文秀才极力忍住,没有越过规矩一口答应,可现在四下无人,她却看出了尤闵河脸上的犹豫,一时间急得额间都冒了热汗。 “此乃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老爷究竟还有什么考虑的?我这做嫡母的,原还担心以大姑娘这样的名声,今后恐再嫁不出去,哪知她倒会给自己想门路,扭过头便在忠毅侯府搭上了冯得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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