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既然如此,何不相信他。 就像从前,她收下那个香囊一样。 反正人不招事,事来招人,都这一步了,她愿意相信他。 在木箱里的少年分外平静,好似薛闻做出任何选择都无法影响他的丝毫情绪,看着她垂眸执起手中匕首,脸上的笑也大了一些。 嗯,有些晚了。 但可以赏你一个全尸。 没想到这些人还挺有意思,还要用美人计。 外表孱弱的利爪随时等待着折断那双朝他刺来的纤细腕子,心底里的咏叹和可惜在她没有任何犹豫用那本应该朝他身体而来的匕首削开麻绳后,才让他微微瞪大了眼眸。 流露出一点少年心性。 小坏蛋。 薛闻想着。 难免想要好好给他上一课,譬如如果她不愿意救他,一开始就装聋作哑就够了。 那正因为是他,所以她不介意送佛送到西。 她从外表看,怎么都该是胆怯的,怯弱的。 就像在他的选择里,秦昭明从来没有想过开口闭口就要找青天大老爷的人,胆子大成这样。 直到匕首到手时候,他才确信并非黄粱一梦。 倒是有趣了。 - “快拿酒来,什么好酒上什么,别拿那些样子货。” “对!我们兄弟可是连天上龙肉都吃过,休想糊弄我们。 ” 里面的人歪七扭八,跋扈非常,看着眼前的菜肴,却不知道为何怎么都夹不上来。 气性一到,当即掀了盘子。 吱呀—— 门开了。 醉得昏昏沉沉的老大朝着外头看去,竟是个美人! 乖乖,没想到这地方小小一饭馆都能有这种货色。 “小美人,快过来,到大爷我怀里来,要不跟着本大爷吃香的喝辣的?”酒醉后话音已经并不工整,随着一众哄笑,又加上乡音作祟,让生长在京城的薛闻听不懂其中含义。 她没反应过来,跟在她身后满身伤痕的秦昭明却笑了。 手里抱着的酒坛子,飞着朝着笑得最大声那人的头上去。 而刚才那个倚靠在门厅栏杆上的少年,用他血痕满满的手掌执着她那柄从前只是装饰的匕首,削断了为首之人的脖颈。 正中喉结中心。 鲜血喷涌而出。 而另一个还活着的,底下窸窸窣窣流下水滴落在椅子下方,颤巍巍求饶:“我是按照命令行事,不干我的事啊,饶我一命,别杀我……” 薛闻拉住还要动手的秦昭明,手上黏腻的血液让她想起这里的伤痕,下意识甩开。 在后头的秦昭明脸色微微一变,就被贴上了一个绵软的手帕。 “你们为何要害我弟弟!” 弟弟?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内没有含着他讨厌的恶意,秦昭明眨眨眼睛,在对上薛闻那双坚韧的眼眸时,真顺了她的意思,乖乖往后退了一步。 接下来薛闻尖叫一声。 “杀人啊,快报官!”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而秦昭明好似也明白,这个称呼他为弟弟的人,不仅纵容了他要报仇的心愿,还为他收尾。 虽然一看这就是个比他年纪小的小姑娘。 有意思。 饶有兴味的眼神化作胆怯,拽了拽薛闻袖口,苍白的脸上充斥着绝望,在官差到来的那一刻。 一滴泪恰到时分地落下,孱弱的仿佛被暴雨侵蚀的娇花。 “阿姐,救我。” - 看着秦昭明变脸的薛闻:意料之中。
第十四章 这种风波衙门来人很快。 根据这位长得和姐姐差不多的小公子的伤势,就可以看得出来,这里经历了一场搏斗。 因为酒后狂徒无法掩饰,对小姑娘想要实行禽兽之举被阻拦后狂性大发,一伙人开始搏斗,出了性命。 而事主薛闻脸上仓惶的泪珠,还有纤细脖颈间罪恶的瘀痕都是板上钉钉的罪证。 更不要说一心护姐而惨遭谋害、浑身伤痕的弟弟。 那便溺在屋内的人酒还没有醒,就被铐上枷锁,连往日最为凶猛之人都颤颤巍巍地指着秦昭明申冤:“是他,是他杀的我大哥啊!” 薛闻护着人,脸上泪珠倾泻而下:“你胡说,我弟弟才这么大,他能杀人吗?” 是啊,这么瘦弱一人显然和人高马大的凶手不一样。 被掩藏在薛闻身后的人恰到好处地露出他脸上伤痕,还有被冤枉后的泫然欲泣,老实的他一句话没开口。 生怕一说话就把人吓死了。 薛闻知道他唯恐天下不乱,怕他一开口笑出声,立刻便挡在他身前。 秦昭明配合地弯了弯身子,不然薛闻的身形可挡不住他。 灯点得不亮,只要他在暗处就不会被发现,更何况大老爷们眼里现在只有大案子,他是担惊受怕的受害者。 “对了,他们来的时候还带着两个大箱子,能否一并带走?” 赃物,这便和寻常人命官司完全不一样了啊。 大案。 当即立刻堵住嘴,生怕功绩逃跑了,抱拳后说道:“此事牵连甚大,还请蔡大娘勿要对外言说。” 这桩事自此才是最好的结果,撇清关系,往后就算追究也落不到他们的身上,总算顾全薛闻不牵连薛大娘的心思。 等人都走了,她袖子被人拽了拽,侧头看去牵连自己脖颈上的伤痕,未来得及呼痛便挑眉笑说:“阿姐,给我擦擦脸。” 手里的手帕落地,被踩在脚下。 “自己擦。”她现在看着这张脸百感交集。 “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凶他啊!”查查大惊失色,哀嚎一声,圆圆的脸上看着秦昭明充满着慈爱:“别怕,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你就把这里当成家就好了。” “你救了我家姑娘,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告诉你,我们姑娘可心软了,她之前买了我还放我回家,嘴硬心软说的就是她。” 查查不知道事情本质如何,以为就是刚才说的那般,顶多在秦昭明的出现上有些模糊。 譬如薛闻发现箱子里是秦昭明后去送酒,结果那些人歹心四起还要杀她家姑娘被知恩图报的秦昭明营救后,几人打了起来出了人命。 再加上查查本身便是被拐子卖给人牙子,兜兜转转到了薛闻身边,她对拐子的痛恨和流离失所的小孩总抱有善意。 即便这个小孩看起来已经比她还要高挑很多,甚至比她家姑娘还要高,但在她眼里也是被伤害的孩子啊。 “留下吧。” 秦昭明更感兴趣的显然是这里的薛闻。 一个吓得要死,但偏偏菩萨心肠,连目睹他杀人都会宽恕的活菩萨。 而且,显然她知晓自己的身份,却又骗术不是很高明,他顺着她的话跟官差做戏,做足了不给京城人注意的机会,这人还真的十分配合。 他倒是要看看,这人究竟是人是鬼。 “啊——” 他叫声格外的大。 薛闻看了看他,愧疚自己力气大了许多,故作自然道。 “我也不会接骨,看你这么熟练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这腿就这么给你固定了,你小心些,好好养伤。” - 深夜,秦昭明躺在粗布棉料的被褥上毫无睡意。 这里的一切,普通得让他无所适从。 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从外头推开,他阖着眼眸等待着——不论是匕首,还是脱光衣衫,他都经历过,并没有什么新奇。 但外头窸窸窣窣,秦昭明忍不住睁开眼睛,看见了蒸格上圆滚滚的大白包子,雾气烫突突,连在冬日里都没冷透。 薛闻本来还在纠结到底是否要将人叫起来半夜吃一顿,见人醒着十分雀跃,直接把放在桌案上的盘子塞到秦昭明手里:“刚包好的,你醒得真是时候。” “对了,盘子你用完放着就行,我明天带走。” 她发现这里的账本,发现很多杯碟碗悄没声地消失,现在她来接手,活要见盘,死要见盘尸,谁都不能例外。 还记得秦昭明心眼多又多疑,她没说别的,放下包子就走了,还给贴心地带上门。 秦昭明回头看外头,天色黑压压一片,是浓艳的黑。 他再一次确认,这是半夜三更。 而薛闻,这位不分缘由拔刀相助的救命恩人,半夜不睡觉,给他做了包子。 外头门阀关闭,微弱声响在他耳中,世界重新回归寂静。 秦昭明拧着眉,看着对面房内的灯火。 一夜未熄。 - 第二日,薛闻送来汤面,她发觉秦昭明可以吃辣便放了秦岭特产的辣油,香喷喷。 第三日,薛闻送来馄饨,薄如蝉翼的皮儿包裹着,配上清汤香油和点点小葱。 第四日,是酥的掉渣的饼子里头夹着腌制过的厚厚肉片,连秦昭明刻在骨子里的礼仪体统都没有办法优雅地吃完。 第五日:…… 第六日:…… 他发现自己不仅养回身体,甚至因为没有练功而长了几两肉。 而后,秦昭明接着发现,他每日深夜加餐被养胖了,可薛闻依旧就那几两肉。 后来他又发现,薛闻自己不吃,只给他吃。 又在看过他之后,一夜灯不眠。 第七日,是熬得入口即化的地黄粥配上风腌小菜,咸菜有些咸,让秦昭明口渴起身出来找水。 然后他就看着薛闻在厨房里来回忙碌,见他过来有些局促,而后下意识看着他腿:“你……” “渴。” 薛闻从灶上给他倒了一杯一直温着的茶,秦昭明已经习惯薛闻给的东西,没有任何犹豫就入了口。 然后。 苦。 冲到天灵盖的苦。 原来在等着谋害他啊。 薛闻眨眨眼,除了第一夜那么热闹之外,之后 几天秦昭明都没有露面,所有人都习惯了没有他。 包括薛闻自己。 就是每天晚上不睡的时候,想起来给他加个餐。 顺便打发时间。 “你怎么了?” “没事。” “还渴吗?”薛闻作势倒茶。 “不不不,不渴了。”秦昭明想,他还敢渴吗? 薛闻有些想说话,但又不知晓该要怎么说,眼前是她认识的那一个,却又还不是那一个,只能点点头沉默,然后继续忙自己手里的活计。 被搁在一旁的秦昭明丝毫没有被冷遇的意识,他必须承认苦茶真的提神醒脑,一下子把他弄清醒了。 而夜晚烛火总是暗沉沉,他垂眸看着薛闻才发现她是好看的,有她独一无二的气质所在。 增一分太艳,减一分太淡,在他脑海中回忆起来当时被他当作首饰架子和家贫貌丑的那些头面在她头上,应当恰好。 只可惜,那雪白脖颈上印着他的指痕,随着时间已经由殷红变成难看的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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