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丞名唤周寻,素来是个话唠,每每在公事房,便只听见他一刻不停歇的说话,从经纶到市井,有时甚至能和伍六七聊上大半日。 今日的他自然也不例外,在侧目打量了两眼沈寂的脸色后,他终于拿捏好语气开口,“听闻沈大人今日将贵府的六爷缉拿,恕下官属实好奇,不知大人此举,何意?” 大概他是想问他为何对自己的堂弟下那样的狠手。 沈寂琢磨他的话,蓦地笑起来。 但他并不打算现在告诉他。 因为解释起来,有点儿麻烦。 “往后你会知晓的……你只需知道,我待沈宽如此,是因他罪大恶极。”
第220章 审问张戌 周寻琢磨半晌,也还是想不通,沈宽一个在侯府衣食无忧的闲散公子,怎么会罪大恶极。 刚准备开口再问时,近墨却抱着一摞文书走了进来,将文书放在沈寂面前,他便施礼道:“大人,今晨刚从珑汇等地快马加急送来的信件,据白马寺的人指证,八月出现在寺里之人正是六爷,此外还有怀柔及各处购置田产的文书。” 周寻一愣。 近墨要这么说,他可就全明白了。 但他仍旧不敢置信的望向沈寂,企图在他脸上也看出点惊讶的神情,但沈大人显然早便知道这事,一直隐忍不发,也是在搜寻证据。 所以说侯府卖给孙啸虎的军田,其实是沈宽在其中斡旋? 难怪他会被下狱。 “周寺丞。” 沈寂很忽然地叫他。 周寻匆匆回神,起身作揖道:“沈大人有何吩咐?” “听闻周寺丞丹青不错?” 周寻如实道:“下官常为衙门绘些人犯画像,谈不上不错,只能说过得去。” 沈寂笑着起身,从案后负手走向他,“这便足矣,不知周寺丞可愿意帮在下一个忙。” “大人吩咐便是。” 沈寂手指向一旁的近墨,语气很随意,但又不容置喙,“为他绘一副画像。” “嗯?”周寻不解地抬头,见他丝毫没有解惑的意思,他只好请近墨去一旁的圆椅落座,“许侍卫请坐,稍等在下片刻。” 沈寂又在一旁补充,“往常你绘人犯时怎么画的,就照着那样画。” “啊?”周寻捏笔的动作一顿。 “有问题吗?” 周寻立即摇头,“没有,下官很快画好。” 等他将画像画好,近墨又拿出另一张让他描摹,“劳驾,务必将画上之人画的像些。” 周寻嘴角抽了抽,若他没有猜错,这画上之人是此时正在牢狱之中接受刑讯的沈宽,他猜不出沈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片刻都不敢耽搁。 很快他便将两张墨迹干透的画像奉上。 沈寂接过,笑道:“周寺丞不是好奇我准备做什么么?何不随我一同去看看?” “我可以一道去吗?” 沈寂扬了扬手里的画像,“周寺丞可帮了在下大忙。” “不敢!” ...... 一行人从大理寺乘马车绕过几条街,最终停在北镇抚司的门口。 郑殷得知消息,派流影在外等候,见到一行人,他忙上前来见礼,“沈大人,周大人,郑大人已将人提审,请随我来。” 诏狱与别处的牢狱不同的是,此地是建在地下,除了阴冷潮湿外还有不见天日,外头的北风到不了这里,此处的哀嚎也只会盘旋在此间。 入此地者,十有九死,剩下一人,也是生死难料。 这里关押的大多数是皇上直接诏令拘禁的,对于扶凌门几个被捕的案犯,正是关押此处,其中就有在长沙府时暗杀他们的酒楼掌柜,张戌。 在诏狱的几个月里他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只是郑殷下令要留此人一命,因此并没有多用刑审讯。 他双腿尽废,满身血污地趴在地上,见到沈寂一行人走进来,他身后的两名锦衣卫立刻走上前,将人架了起来,使他被迫仰视沈寂。 张戌神情涣散,几息过后才认出来人,虚弱无力的声音传来,“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大人。” “别来无恙,张掌柜。”沈寂撩袍在一旁的圆椅上落座。 “大人此番,是有何事要问我?”他冷笑了声,不再做困兽之斗,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如今烂命一条,不如招供,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入过诏狱的人都很听话。 不听话的有如夜女,正在反复受刑,跟随她的几名壮汉早已咽了气。 沈寂很欣赏他这份识时务,他偏头看向近墨,示意其将画像拿到他眼前。 “张戌,本官此来只为问你一桩事,你跟随余凡去珑汇时,曾有一人于珑汇白马寺与余凡碰面,彼时钱咏和吴坤的死和他也逃不开干系,你一定见过这人,他是这两人其中的哪一个?” 话落,周寻先愣住。 但他可不敢多言,低眉在一旁候着。 张戌凝眸,难得地开始装傻,“什么人?我没见过。” “方才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如招供,免受皮肉之苦,这会儿跟本官装傻充楞,又不怕刑罚了?” 想起诏狱里折磨人的法子,张戌缄默了。 沈寂不太想跟他耗时间,直接起身走到他眼前,屈膝蹲下,“人官府已经寻到,此刻他的处境不过稍微比你好些,同你谈笔生意,你供出他,帮了我,我保你全尸,如何?” 张戌仰头盯住他,半晌才道:“你能让他们杀了我?” 闻言,沈寂低笑,“你不求生只求死?” “我没有生路了。” 沈寂笑出声来,“明知道做这种勾当没有生门,何苦?” “大人身居高位,不懂我们穷苦人家的无奈。”张戌微微提气,将声音尽量的拔高,话里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若家里人衣不裹体食不果腹,再险的事也敢去做,扶凌门纵是与官府为敌,但却给我等穷苦人生路。” “你错了,他们救你不过是为利用你,让你为他们卖命,他们所求的始终不可能是正途,你信他们,甚蠢。” 沈寂站起来,“看看,哪一个是他?” “大人,”张戌一口气提的急些,连着咳了好几声,说话的声音更加有气无力,“既然已捉拿此人,何必再让我认人?” “你是在问我话?” 张戌低下头,“不敢。” 说着看向一旁近墨展开的两张画像,他在昏暗的牢房里就着那盏微弱的烛灯段看半晌,神色变幻莫测,直到近墨手已有些酸意,张戌才抬首望向沈寂。 “大人。” “认出是谁了?” 张戌点头,抬起有些发颤的手,指向左边那张画像。 周寻再度愣住。 左边那张……是他将才画的近墨! 这人的话真假已不难辨。 沈寂轻声笑道:“你确定是他?” 听他这么问,张戌有些迟疑。 片刻,他又忽然改口,“大人,这其中并没有他的画像,方才是烛灯太暗,罪民一时没看清楚。”
第221章 你乖一点 “哦?”沈寂看向地上趴着的人,不由笑道:“这么说你确实在珑汇的白马寺内见过他,本官没有问错人?” 张戌这才明白过来这场问答,他最好的逃避法子是咬死了自己从没见过那人,可他居然被沈寂绕着弯子承认自己见过,如今再想反悔可就不容易了。 “周寻何在?” 沈寂眸光骤寒,忽然朗声唤道。 周寻忙上前拱手,“下官在。” “来人,备笔墨,请周寺丞相助,画出嫌犯画像。”说罢,他又望向张戌,“你见过他,大概也明晰他的身份,知道我比你更不愿承认勾结奸佞之人就是他。” 只见他走到张戌身前蹲下,伸手钳住他的下颚,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带着微愠的目光打在张戌脸上。 他将声音压的极低,狠意从言辞中溢出,“所以你替他藏着掖着做什么呢?是觉得能保他不暴露,还是以为你不说我就拿他没办法?” 张戌吃痛,紧锁起眉头,却仍不管不顾的露出一个笑容,“大人既然有法子治他,又何必来这里逼我认人?” 沈寂却只盯住他,并未说话。 何必呢? 他也想问,何必呢? 或许是因为内心对于自己那个弟弟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还是不敢相信勾结奸佞的人会是他,他想不明白,更想不明白为什么沈宽会这么做? 静默良久,他缓缓吁出一口气,看向一旁的流影,“若是不招,便用刑吧……周寻,你留在这里,等他松口,画好像再回来。” 说完,他带着近墨离开。 …… 周寻是下晌回来的。 瑞雪兆丰年,他离开诏狱时忽而天降大雪,回到大理寺时地上堆积的雪已经能没入脚踝。 今年的雪是真的大。 伍六七正在门房同几个衙役闲话,见着他的身影,立即迎上来,“周大人,沈大人等您许久了,今儿除夕,衙门事也不多,他让您把画像留给我,您早些下衙,回家过年。” 说罢指着门外停放的一辆马车,“这是沈大人为您准备的马车,里头还有些沈大人置办的年货,您捎回去,一家老小过个热闹年!也算谢过周大人今日帮忙。” 周寻一怔,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真见门边有一辆马车,明白这是沈寂的好意,当下便将画像交给伍六七,告辞离开。 伍六七拢着外袍来到沈寂公事房,他也已经换下官府,身穿一件玄色深衣,正坐在炭火旁看书。 “大人,周寺丞将画像拿回来了!” 沈寂应声,将书放下,“他可回去了?” “刚走!” “那你也早些回去过年,将画像放下吧。” 伍六七道:“那大人呢?” 他啊! 沈寂笑了下,“我处理些公务,很快也要回去了。” 伍六七才发觉近墨他们都没有跟在他身边,不由问道:“近墨他们可也回去了?” “嗯。” 不知为何,伍六七心头涌上一阵心酸。 阖家团圆的除夕夜,沈寂的身边却没有家人相伴,要是被千澜那丫头知晓,只怕要心疼。 临走前他又回头问:“大人是回黎安巷过年?” 沈寂点头。 “近书也会在吧?” 沈寂仰头看他,终于失了耐心,“你究竟要说什么?” 伍六七笑道:“卑职怕大人一个人过年,总有些孤单的,若大人不嫌弃,要不与我一同回去,我与王绪前些日子弄了些腊肉,如今合该能吃了。” 这番言辞,诚恳之中尽是关怀。 他并不是没有一个人过过年。 但今年有五六七这番话,好像孤身一人的除夕也并没那么难挨。 “无妨。”默了片刻,他忽然笑开:“近书今年会在的,我并不是独自一人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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