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让人站笼而死尚有礼法可依,胡乱杀人却易惹来朝廷关注。 近些年大胤对藩国愈发关注,见不得藩王得势,鸡蛋里也要挑骨头,自然不可轻易留下把柄。 祁宁自然不免要遮掩些,绝不能恣意痛快。 他做世子时,一边遮掩自己恣意妄为的杀性,一边花了无数银钱,在京城鼓吹自己贤明。 如今祁宁捏着佛珠,心里感慨这日子似愈发不好过了。 若换做他以往性子,这祖孙二人定不能活。可如今形势如此,也由不得他不收敛。 那谢女尚虽不足为惧,可指不定会给朝廷递折子,传什么消息,也会还会在乔晚雪跟前嚼舌根。 这虽惹人烦,可也抵不过那位新上任的青州郡守卫玄。 小卫侯颇有手腕,怕是不能如此罢休。 那么既是如此,祁宁也不免宽容几许,至少要等这样风波过去之后再说。 今日既不去别院,祁宁便想起前几日飞云苑下帖,邀自己选马之事。 飞云苑是蜀中姜家所开,做的是马匹生意。 祁宁素来爱马,又喜收集名驹,便也有意去瞧一瞧,趁势去散散心。 飞云苑内确实来了一批新货,祁宁到来亦使得飞云苑上下受宠若惊。毕竟飞云苑虽递了帖子,却未曾想到祁宁当真会来,就连掌柜也主动相迎。 马永远是一种极美丽的动物,其曲线十分优美,奔跑之际又有一缕澎湃的活力。 祁宁一向也喜爱马,大约是因为他喜欢一种征服的快意。 但他眼光也高,今日他遍阅飞云苑,却并无所得。 正当他有些无聊困乏之际,一匹马儿也映入了祁宁眼中。 那马通体乌黑,唯四足雪白,是乌云踏雪的品格,马阔鼻秀眼,四足匀称有劲,可谓上上佳品。 祁宁见之欢喜,别的也瞧不上了,只说到:“今日便选这匹。” 掌柜人在一旁,却顿时流露为难之色。不觉迟疑:“王爷,这匹马已有客人定下,付过银钱,已是她之物。” 祁宁并不在意,因近日里要收敛行事,故倒慷慨大方:“我不问价格,只许你三倍银钱,你自去与那客人交涉。” 他要什么东西,素来都是志在必得的。 这时女娘嗓音却是传来:“且慢,这匹乌雅踏雪我既买下来,便无意相让,恐怕是不能割爱了。” 说话的女娘纤细秀美,面颊微白,似有不足之处,可却并无半点退让之意。 祁宁蓦然皱了一下眉头,他不认识谢冰柔,可却下意识有些厌恶这个女娘。 他喜欢乔晚雪的温柔,眼前女娘看着也是温柔的,可这个女娘的温柔却又与乔晚雪是截然不同的。 祁宁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女娘是个十分有主意的人。哪怕她模样生得好看,却顿时让祁宁生出了几分厌意。 女人要温柔如水方才有些意思。 更何况淄川之地,从来没有人敢和他争,更何况区区一个陌生女娘。 所有人都应该顺从他,曾经他有过一匹爱驹,有一日爱驹将他摔下马,他立刻将之斩杀。哪怕从前再宠爱,又如何? 因为凡不顺他之物,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祁宁面色冷了冷,不过他不必说话,一旁已有人替他委屈。 “这位小娘子,这位乃是淄川王。”
第092章 092 谢冰柔听来便非淄川本地口音, 更不必说便算是淄川之地,也并非每个人都识得祁宁。 故祁宁身边之人报出祁宁名号,也免得眼前小女娘不知晓轻重。 谢冰柔面颊也浮起了一缕讶意,不过倒也并未如祁宁预料之中那般诚惶诚恐。 她见过礼, 方才缓缓说道:“原来是王爷在此, 昨日遇袭, 我又不在,亏得王爷相送, 乔娘子方才少了几分惊惧之心。” “臣女是宫中女尚谢冰柔,随乔娘子一并前来, 今日总归见到王爷。” 祁宁蓦然一怔。 他也算听过谢冰柔名字, 却未曾想谢冰柔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女娘。 可方才谢冰柔不知晓他身份也还罢了, 如今已然知晓,却竟无松口相让之意。这宫中女尚人在淄川之地,竟这般不知轻重。 祁宁眸凉如水, 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还未及说什么,便听着一道张扬男子嗓音:“谢冰柔,你说要送个什么礼物谢谢我,便是这匹乌雅踏雪。” 谢冰柔亦飞快说道:“这位便是随行校尉章爵, 沿途是他护乔娘子周全。” 谢冰柔和祁宁叙话时嗓音淡淡的, 可如今她声音却柔下来,就好似拂过一场软水。就连祁宁也听出来了, 也不觉拿眼看章爵。 而章爵本便是个俊美飞扬少年, 此刻随意一袭青衣, 衣饰也不如何华贵,却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更令人为之而心折。 这样逼人的少年气,让人瞧着都移不开眼。 但他对祁宁态度也十分倨傲,虽见过礼,神色却不显恭顺。 然后章爵却侧过头,朝着谢冰柔说道:“谢娘子,你送我之物若让个别人,我可不答应。” 谢冰柔与他旁若无人:“我几时说要让给旁人了?” 谁都瞧出来两人必有情意,谢冰柔目光逡巡,总不离章爵左右。 祁宁几时受过这般冷遇,面上也微微一寒。 他虽不喜谢冰柔,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谢娘子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面色苍白了些。谢冰柔目光却全在章爵身上,不肯放半点给自己。 男人便是这样,哪怕不喜欢,也不免虚荣心作祟。就如当年他讨了纪妩,也只不过因纪妩有个第一美人儿的名头。 祁宁生来便是嫡子,家中是把他按照继承人那般栽培,也再未考虑过旁人。他生于淄川之地,自来便是别人关注中心。哪知这京城来的少年男女含嗔带笑,言语间丝毫未将自己放在眼里。 祁宁面上已有几分愠色。 章爵却扫了祁宁一眼:“听说老武王素来贤明,小武王当然也贤,于是这淄川之地自然绝不会有什么巧取豪夺之事。便算是有,谢女尚一封折子送去皇后跟前太远,总是能去青州郡守跟前哭一哭。” 谢冰柔也飞快说道:“你胡言乱语什么,小武王又岂是这样的人。” 这么一搭一唱,却也已清楚提点谢冰柔身份特殊,不但可将消息直通宫中,还能就近跟小卫侯哭诉。 甚至祁宁亦是知晓,之前那谢娘子离队,也去了小卫侯歇息之处。而送亲队伍被袭之时,也是卫玄跟前玄甲卫来解围。 可见谢冰柔也并非虚掩恐吓,也是有几分底气。 昨日乔晚雪十分好哄,可这位遇袭的谢女尚也是带着几分怨气的。 祁宁能在乔晚雪跟前伏地做小,温言款款,可如今在这谢娘子跟前,这戏也当真咽不下去了。 他只匆匆说到不打搅两位兴致,便拂袖而去。 走了几步路,祁宁又回过头来。 那马已配上整套马鞍缰绳等,章爵已翻身上马,恣意招摇。 章爵策马小跑几步,又笑盈盈说自己喜欢。 他人在马上,如此艳华逼人,竟令人不可逼视。 那匹马已经不能要了,祁宁素有洁癖,从不要别人骑过的马。属于他的东西要完完全全属于他,是绝不能有半点瑕疵。 祁宁眼底蓦然浮起了极阴狠的凉意。 他从未受过这般奇耻大辱。 不过是区区一个校尉,自己有王爵在身,竟如此不知尊重。 祁宁已经转过头来,越走越快。 一旁侍从则小心翼翼劝说:“王爷息怒,如今朝廷本就忌惮咱们这些藩国,本来便绞尽脑汁要寻你不是。其用意不过是念着你立足未稳,趁机寻个由头打压。说不准今日便是刻意挑衅,使你遏制不住心头怒火。” 祁宁手里正捏着一条金丝马鞭,便不由得一鞭子狠狠抽去,那侍从再不敢言。 祁宁使得身边之人消声,然则总归知晓人家所说并没有错。 若非如此,他方才人前早已发作。 从小到大,祁宁一直便是个并不如何大度的人。他待身边之人也冷情,一旦遭遇背叛,便绝不会原谅那个人。 从前他身边有个婢女玉娘,生得也是十分温顺秀美,本来是要收房的。 可那年宋睿来访,对方是淄川之地有名才子,有意成为淄川王的幕僚,欲以此为近身之阶。 宋睿不但是个才子,还是淄川有名的美男子。 一个男人若有几分美貌,那便容易多情,只是说好听是多情,不好听便是风流。 那时节玉娘在祁宁跟前侍候奉酒,玉娘貌美,宋睿便多看几眼。 玉娘常年在祁宁身边侍奉,自然早知晓祁宁性子,亦绝不敢添丝毫反应。 那便显得宋睿不知进退。 什么样无耻货色,都敢觊觎自己东西。 祁宁心慈,也留了宋睿一命,他只不过伸出手掌,将宋睿脑袋死死的按在了水缸之中。 他的手按住了宋睿的脖子,感受着宋睿的垂死挣扎,操纵着宋睿的死。 这样滋味竟有些令人上瘾,使祁宁心下升起了无尽快意。 等到宋睿濒死之际,他才把宋睿给扯出来。也许是因宋睿是个有名才子,也许因为玉娘不敢造次,他到底宽容大度,饶了对方一命。 这淄川才子第二天就跑个没影,再不敢在淄川之地求前程。 他这么折磨宋睿时,甚至唤了玉娘在一旁观看。那婢子胆小,又猜不透祁宁心思,竟因此受了惊吓,没几日便生了一场大病,居然便这样死了。 玉娘是侍奉祁宁老人了,祁宁竟也并不如何伤心。 若玉娘问心无愧,宋睿拿眼睛调戏她,她自然该心生愤怒。她眼见自己折磨宋睿,应当欢喜才是,又怎会心生惊惧? 可见玉娘必定是动了心思,且对宋睿生出了怜意,故才受惊而死。 这心思向着旁人,哪怕是旧人,死了也便死了。 祁宁自来便是占有欲极强的人,凡是自己东西,是绝不能让旁人沾染半点。 可今日自己却受这般羞辱,是奇耻大辱! 那匹乌雅踏雪是自己看中想要的,可却让别人给骑上去! 祁宁面上的肌肉都禁不住轻轻发抖,他蓦然伸手,就这般死死捏紧了手中佛珠。 本来祁宁还想要忍一忍,可现在他自然觉得无须再忍。 他明面上可以忍耐,可有些事情可以私底下做。哪怕那个人不愿自己生事,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日乔晚雪方才午睡,就听闻武王前来别院探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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