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薛家不愿意人前道出之事,可如今终究还是扯了出来。 薛重光此刻面颊也泛起了一缕铁青,他蓦然冷冷的看了谢济怀一眼。 若不是谢济怀扯出此事,薛家也不会遭受如此羞辱。 薛重光早年征战沙场,杀伐果决,眼底也是透出了几分悍意。谢济怀虽只不过被薛重光一瞥,却也禁不住生出惊悸。 卫玄的嗓音倒是始终温和平静的:“至于凶手是否用右手杀人,不但有谢五娘子验尸记录为证,且如今冰室里还停着林雪瑛、阿韶的尸首,如有必要,还可将邓妙卿下葬尸首挖出来。以此复验,证明其中并无篡改弊情。” 谢济怀大汗淋漓,他面色骇人苍白一片。他也知晓自己什么都完了,今后还不知如何自处。 他本只想着赢,还沾沾自喜自己善于决断,工于心计,认定自己所作所为是大丈夫所为。那些凡夫俗子并无自己此等手腕,自然只能是蝼蚁尘埃。 可现在薛留良一旦脱罪,自己又得罪梧侯府,然后此刻谢济怀方才想到自己可能有的下场。 忽而间他似明白了什么,不觉恶狠狠的瞧上了谢冰柔。 谢冰柔善于验尸,自然知晓杀人者用的是右手,她替卫玄做事,自然也看过薛留良卷宗。这位五姑娘早就知晓薛留良不是凶手了,可她为什么要跟温蓉那样子说? 她还刻意跟温蓉这个大夫人讨论案情,那日谢冰柔又为什么跟大夫人议论这些? 还是因为她已经知晓玉芙那个小蹄子已经被自家阿母收买,于是那些话便会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而自己为了立功,指认薛留良是杀人凶手,不但得罪梧侯,还成为京城之中一个大笑话。 今夜过去,自己必定是要身败名裂,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他盯着谢冰柔秀美面颊,往日里这张面颊总是温婉可人的。哪怕是谢济怀几次三番在谢家堵住了谢冰柔进行刁难,这位五姑母也是不卑不亢,至多绵里藏针的回敬几句。 可如今谢冰柔轻轻一挑眉头,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谢冰柔脸上时,便使得谢冰柔的面颊顿时透出了一缕幸灾乐祸的恶意。 谢济怀本如绷紧的弦,如今谢冰柔这样的表情却如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更不由得厉声说道:“是你,谢冰柔,分明是你故意陷害,令我如此。你使计陷害,只盼令我身败名裂。” 他言语急切,却忘了自己身在皇宫。一旁的剑士扶丹蓦然掠向前去,将谢济怀踢倒在地,再狠狠几记耳光下去。 扶丹是卫玄下属,下手也利落。 不过无论元后还是胤帝面颊皆无异色,倒并没有觉得这份处置不妥当。 谢济怀君前失仪,自然亦要受处置,只不过是今日事多,暂且轮不着他。 谢冰柔已收敛了自己面上的嘲讽,她仿佛有些惊讶,似有些不能理解谢济怀所说言语。 事实上在场旁人也皆不能理解。 大约是谢冰柔这个女官在卫玄跟前做事,谢济怀却嫌她未曾与之通气。 不过谢冰柔既在辟曹做事,言语里谨言慎行大约也是应该,更何况听闻谢济怀还隐隐跟谢冰柔不和,也不知是否有这样的事。 这谢家的水,大约也是有些深。 谢冰柔倒并不是想谢济怀身败名裂,单单是身败名裂又怎么能够? 她想到了阿韶,于是眼眶便泛起了微涩的殷红。 谢济怀也许没有杀其他的女娘,可却是杀死阿韶的凶手,那么这件事情便不能算完。 上首的昭华公主也被这一场变故看得错愕。 她虽没怎么在意谢济怀,但之前以为卫玄刻意针对时,昭华公主也是有着微末的同情。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谢济怀居然是这么一幅性情。 元后大约也是有些失望,嗓音里也添了几分冷淡:“谢家子孙君前失仪,办事又鲁莽,更险些冤枉忠良,念着故去谢太守颜面,且先饶了这次。” 谢济怀已不敢造次,可此刻却是心凉如水。元后这般点评,他纵然并未获罪,以后怕是也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想到自己以后要面对的讥讽,谢济怀死的心都有。他招摇时候惹人眼,一旦落下来,还不知晓被人怎样的糟蹋作践。 这时谢冰柔则向几步,伏跪于地,清声说道:“臣女亦出身谢氏,愿将功折罪。臣女已知晓真正凶手是谁,愿在此刻指证,还死者一个公道。” 房间里静了静,元后面颊上神色好似僵住了一样,大约是觉得这个谢五娘子实在太过于大胆了。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面颊上容色变化,终究没有出语呵斥,而是说道:“这桩案子闹得沸沸扬扬,需有证有据,绝不能随意攀咬一个凶徒,以图了结此案。” 她好似回过神来,然后缓缓说道:“谢五娘子,你可清楚?” 谢冰柔轻轻的点下头:“臣女自然绝不敢妄言。” 元后:“你们谢氏已经出了一个妄言攀咬的谢济怀,天子对谢氏宽容也是可一不可再。” 谢冰柔:“若臣女妄言,甘愿领罪。” 谢济怀在一旁,他眼神奇妙,仿佛瞧不明白谢冰柔这些行径用意。 元后知她是铁了心了,故说道:“那你以为凶手是谁?” 谢冰柔答得言简意赅:“正是元家大郎元璧。” 一语既出,元后下意识合上双眼。 在场众人皆惊,特别是薛重光,他亦是流转不可思议之色。 甚至连谢济怀一颗心也咚咚的跳,十分惶恐忐忑。他本来对谢冰柔是恨,可如今却是怕。谢冰柔容貌娴静秀美,可是这么一副秀美怯弱的皮囊下,却掩着些发疯的性情。 薛重光面色却是冷了下来,他一开始十分惊讶,可惊讶过后却升起了缕缕怒意。他想到元仪华是元家嫡女,那么元璧出入梧侯府也十分容易,于是元璧便可轻而易举栽赃陷害。 倘若当真如此的话—— 他绝不会轻易罢休。 谢冰柔则继续缓缓说道:“第一个死者是两月前死于东市的莺娘,她是石大人府上家伎,游走于权贵之间。为了引人注意,莺娘使了一个小手段,便是声称章爵对她有意。” “莺娘是个善于揣测男人心思的女子,知晓有人争夺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她使出这样手段,结果却引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这个人就是元璧。” “元璧与章爵素来不和,章爵不过是元后外侄,却是肆意张扬。可是元璧呢,他总是需要忍一忍。他看不明白娘娘对他的苦心,又或许他纵然看得见,却终究不耐烦忍耐。一个人忍耐太久,那么就需要从别的地方讨回来。” 元后冷声呵斥:“胡说,阿璧素来不沾女色,更不必说去沾染什么家伎。” 谢冰柔则答道:“正因为元公子素来少沾女色,不善此道,才容易相信莺娘的言语,不知这不过是些寻常套路。” 不善于此道,故而更加容易在这样关系里受辱。 莺娘身份低微,别人必然会认为一个家伎会卑微柔顺,可能元璧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莺娘精于男女情事,知晓情场如战场,知晓哄抬身价,也知晓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所以莺娘必定不会很柔顺,有时候还会故意不让元璧得到。 可她虽摸透了男人的心理,却没看透那个男人本性的暴戾。 惠娘知晓莺娘的为人,知晓莺娘的套路,知晓有人曾经一把将莺娘拉过去。那个男子动作有些粗鲁,可粗鲁代表急切,那不过是一条上钩的鱼。 元璧就是这么一条鱼。 这时候元璧正慢慢饮酒,酒水微微辛辣,令他眸子沉了沉。 这酒里没有添加五石散,元璧曾经尝过五石散滋味,可也不过如此。沉迷其中,似乎也没怎样有趣。 他眼皮轻轻跳跳,那些不吉之意就涌上了心头。 元璧有着一缕不安,不安来于一些直觉。他在京中奏起了血腥之曲,那曲奏得昂扬激烈。可到了如今,那曲子仿佛到了尾声,却不知是否能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他品着自己唇齿间的辛辣之意,忍不住想起这个故事的开始。 那个故事里,莺娘就像最初的引子,是一切之开始,然后这一切方才不可收拾。 就像他给谢冰柔讲的那个忧郁故事,包括他那由心而生的腿部隐疾,他一直是不快乐的。别人都觉得他温和宽厚,温顺且不会争执,可他只是将这些心思尽数藏在心里。 莺娘只是个轻佻的妓子,石瑞用她宴客,饰以华衣美服,可她仍只是一件玩意儿。他以为自己稍作示好,莺娘就会喜不自胜。他想要羞辱章爵,嘲笑章爵对一个家伎起意。 可莺娘却没有上钩,她心里确实喜不自胜,可却在跟元璧捉迷藏。 换做旁的男子,对方久经花丛,自然也懂这样的游戏规则。可元璧却十分错愕,十分恼怒,甚至极不自信。 他的腿总是发疼,疼得越来越频繁,也疼得越来越厉害。他的自信也在岁月的蹉跎以及元后的庇护下消失殆尽。 于是那一天,他在花丛里伸出手,狠狠的将莺娘拽到自己跟前。 惠娘只看到莺娘被拽入花丛那一幕,却未曾窥见那人正是元璧。 可莺娘却看见了!她瞧见元璧平素清俊温厚面颊上浮起了失态的怒色,对方恼恨盯着自己,极是失态。那副情态让莺娘瞧得心驰神摇,甚至暗暗得意。她的武器是年轻貌美,又精通男女之间的拉扯纠缠。 她觉得元璧折在自己手里,而这就是她这样子女娘能耐的象征。 元璧的手指描摹过莺娘面颊,嗓音也是微微沙哑:“怎么了,你不喜欢我?” 莺娘浑然不知晓危险将至,她只含羞带怯说道:“妾怎生配?” 她说不配,却仍没有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也不知晓元璧手指划过她颈项时,泛起的却是另一种感觉。 那不是男人对女人贪婪的觊觎,而是另外一种渴望。 眼前的女娘是如此的纤弱,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手指轻轻一撕,那便碎了。他手指按着莺娘的颈项,感受到指尖所触之处,血管在轻轻跳动。 就像是野狗嗅到了肉。 更何况这女娘还如此的下贱! 元璧贪婪盯着这下贱女郎的颈项,他困于规矩之中,就像是生活在套子里,如今不过竭力想要透口气。 后来他就将莺娘拉上了马车,那女娘怯生生的,好似被自己勉强样子,可元璧知晓她心里不知晓多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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