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出走陈家,她嘴上不说,但肩上的压力陡增。 相当于CEO裸辞,不仅裸辞,还带了一个团队裸辞,一众人、七八张嘴都拴在了她的身上,她就算心里有底,但仍觉压力巨大。 只能愈发紧迫地去做事。 一天也等不得,一刻也等不得。 这样的心态,不能说好与不好,对与不对,但终归是病态的。 显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窗外陡然起了大风,东厢的窗棂四面紧合,漏网之鱼的风只能减弱力道从窗户缝隙钻进来。 显金的鬓发被吹乱乔徽下意识伸手帮她别到耳后。 这个动作,乔徽做得自然又坦荡,叫显金一时间没察觉出不妥。 “慢慢来吧。” 乔徽眉眼舒展,态度平和,“稍稍休憩片刻,停一停,死不了人的。” 显金蹙眉:“我停下来做什么呢?” “看看花,看看树,看看水,吹吹风,品品茶……”乔徽笑着,眉目间有难得的温柔,“世间万物皆不易,为那些'身外物'稍作停留,本身也是一种浪漫。” 还有他。 他不需要她停留,他会全力与她并肩而行。 但,请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觉得这桩“身外物”麻烦且多余。 乔徽目光沉静如水。 显金思索片刻后,懵懂点头。
第302章 磨出火星(补更) 一溜烟就进了腊月,显金以为乔徽能一起过个年,谁知腊月二十八一早,他吃过早饭就拱手,和大家伙告辞,“……年后再见!年后再见!” 张妈妈异常愤怒,“你要走!?我刚让村头杀了两只羊、十只鸡、三只大鹅!还炸了两大锅粿子!” 乔徽骑在马上,乐呵呵,“张妈,您看着他们别吃完啊!等我回来吃啊!我就爱您舂的年糕!” 张妈妈顺手给枣红高马喂了把豆子,瞬时笑眯眼睛,“我一个老太婆,说什么爱不爱的!” 再给马儿塞了把红枣干。 显金一言难尽地看着那匹高头大马错着牙齿嚼红枣干。 张妈,您都快把这匹马喂成龅牙了。 乔徽安抚完张妈,又看向肌肉男方阵,声音低沉,“等我回来,石锁要开始上重量了!” 周二狗一个挺立,表情凶神恶煞,当场扎稳马步,表演一套组合拳。 显金:…… 快走吧。 因为有你,本就不聪明的队伍,感觉更难带了。 乔徽挥挥手,眼神落在显金脸上,马儿吃完了红枣干开始踱步消食,乔徽的目光却始终焦点坚定。 陈敷看看乔徽,看看闺女,露出一个大大的纯真的微笑:过年了,是得吃点甜的。 乔徽冲显金笑一笑,执马鞭的手微微扬起,“新年快乐,来年再见。” 显金也挥挥手,“来年再见!” …… 过年嘛,总是那几样事,吃、喝、玩乐,显金听从了乔徽的建议,稍稍停下来休憩片刻,简单除服后,每日就是吃吃喝喝、跟着陈敷出去继续吃吃喝喝。 待过了大年十五,显金方托起圆滚滚的肚子和吃胖了的脸,带上周二狗和钟大娘,邀上甄三郎,在龙川溪沿线找地盘。 看来看去,看了快一个月,可谓是四下碰壁。 宣城府不大,过了年要怼出来的纸业铺子本就不多,市面上满打满算不过七八家。 显金都去看了。 怎么说呢? 结果都不太好。 有的是一见显金,便漫天要价,二百两的铺子能叫出一千二百两的天价,卖家一副劫富济贫的样子叫人倒胃口; 有的一见是显金,便大门紧闭,显金逼狠了,卖家就求显金放过他们,“……我虽不做纸了,可家里总有几个亲戚要么卖稻草、要么种青檀,都在这营生里讨活路,实在不敢为了卖这一间铺子,赌上亲朋好友的生路呀!” 有的则是牛头不对马嘴,显金找的是纸业铺子,人家卖出来的是胭脂铺子,显金一盘算,加上开凿纸浆水池、铸焙墙的工期和本钱,她还不如直接卖胭脂…… 都没什么缘分。 唯独有一家,原身就是个做宣纸的小作坊,名唤川记,就在宣城府城东宽巷,地面不大,前店后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纸浆水池子、焙墙、库房、大石舂虽蒙灰,但也齐整。 要价也不高,据说是卖了快大半年了,一直没成交。 是有些名堂在里头的。 要么定下契约当天铺子就无端走火;要么买家才去看,铺子的墙就垮掉;要么成交当天,铺子大门被泼狗血…… 反正这铺子矗在那儿,多少带了点不吉利。 嘿哟,这就巧了。 显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玄学。 玄啥呀玄,她都从二十一世纪玄到大魏了!谁还能比她玄! 显金一听便坐下与卖家详谈。 作坊原主英年早逝撒手人寰,接手的是原主的遗孀,川婶娘和张妈妈差不多的年岁,说话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一口,“……我便是将这作坊一把火给烧了,也不给族中那几匹恶狼!” 显金又问了问,原是原主卧病在床时,宗族里的七大叔八大伯就开始觊觎这间作坊和原主膝下唯一的闺女,张罗着先卖地再卖房,最后把原主闺女卖给隔壁地主当小房。 这倒将这位婶娘的血性激出来了。 你要卖?! 可以! 老娘比你卖得还早! 你要嫁我姑娘!? 可以! 趁家里那口子还没咽气,她就电光火石地将闺女嫁出去了! 钟大娘听着听着,眼中多了几分敬佩。 显金笑着同川婶娘道,“我是得罪了宣城府恒记和陈记的,前头好几间铺子,一见我这张脸就吓得不敢卖了,生怕得罪业界大哥,您不怕?” 那婶娘冷笑一声,“我怕个球!只要你不怕我那几个不省心的叔伯来捣乱,我闺女已经嫁出去了!我什么都不怕!” 显金又绕着前后院转了一圈,当即签了转租契书,立刻去了官府备案,将周二狗几个都留在了铺子里。 ——跟着乔徽练那么多天石锁,咱不能徒有其表啊! 当天夜里,宽巷作坊果然被扔了一卷烧得正旺的柴火进来,跟着又有好几桶清油泼进小院里,火一沾油,顺势就烧了起来,周二狗、郑大郑二套上衣裳提起水桶即刻灭火,海星把放火的人摁在了巷子口。 把那人的脖子向上一提,一张脸就颤抖着露在外头了。 川婶娘蹲下一看,立刻劈头盖脸地骂过去,“老七家的!老七家的!去你妈的!敢来烧我们家的铺子!” 劈里啪啦把来人揍了个鼻青脸肿。 显金不多说,立刻将人扭送至宣城府官衙,熊知府亲自判的罪,人被打了三十棍后重新被扔了回来。 显金垂眸看了看要死不活的人,抬了抬下颌,神态平静:“郑大哥套个骡车,把这个人一条街、一条街地溜达一圈。” 显金一顿,笑了笑,“咱着重照顾一下恒记所在的城西和陈记所在的城东,恒记周围那十来个小作坊也不能忘掉,让他们都好好看看,在我贺显金背后使阴招,都是怎么个下场。” 别他妈以为她从陈家出来了,就是个任人搓扁揉圆的耙角儿! 三年前,她没借过陈家的势,三年后,她所依仗也绝不是陈家那三瓜两枣! 恒记搞的名堂,以为她看不出来? 租买铺子为何如此困难? 这若是没恒记在中间使绊子,她这个“贺”字倒过来写! 据说,那个夜晚,有一辆装着半拉血肉模糊身子的骡车,在恒家所在的街巷,进进出出进进进出出出进进进进…… 车轮子都快磨出火星了。 血腥味散了一地,恒记始终大门紧闭。
第303章 煽风点火(第一更) “咣当!咣当!咣当!” 三个杯子砸到地上。 地上铺有地毯,杯子没砸烂,只砸出瓮声瓮气的声响。 恒帘也发出了瓮声瓮气的声音,“那架骡车,还在街上转悠吗?!” 恒家二管事很害怕,不太明白,为啥每次贺显金惹事的时候,他家大管事要么拉肚子,要么家里老娘拉肚子——反正一定不在岗。 妈的,他们家这肚子,也太懂事了吧! 恒二管事颤颤巍巍地撅着屁股把杯子捡起来,躬身恭顺道,“还在……刚出了窄门,如今又绕了一圈进了巷子……” 恒帘深吸一口气,面部发绿,“这个死丫头!” 恒二管事缩肩膀,极力减少存在感。 “叫家里人都盯着!防备着那死丫头把这人丢进我们院子里来!”恒帘整个脑袋都笼罩在一片低压绿光里。 恒二管事打了个哆嗦,“不至于这么缺德吧?” 恒帘一声冷笑,“那个死丫头,五行缺德,命里欠揍,对长辈永失尊敬!她什么不敢做?” 恒二管事哆哆嗦嗦抬眼睛:人陈家正儿八经的长辈都被撅得四脚朝天,您算哪门子长辈啊? “陈家,还是没动静?”恒帘冷着脸道。 恒二管事挠挠头,“没动静。几间店子都开着,李三顺师傅告了假回去带孙子上学,瞿大冒和赵德正分别做‘浮白’和‘喧阗’的大管事,绩溪作坊的门也关了,店里剩下的伙计还在做工,只是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没有往日贺掌柜在时的精明能干……” 恒帘目光扫过去,“谁他妈关心陈记是死气沉沉还是朝气勃发了!” “我是问你,陈记就没出手阻拦贺显金那死丫头?” 恒二管事愣了愣,“这,这,这也妹听说呀……” 恒帘目光一凉,想了想,冷笑一声,“瞿氏是想转行当善人了?还是鞭长莫及,彻底没办法了?” 恒二管事头埋得贼低,跟做贼似的。 恒帘不需要别人回应他,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呵呵,多半是家里没人了吧?”恒帘神色愉悦,脸上带着笑意,和恒二管事掰指头盘算,“陈家老大死球了,老二离心了,老三跑了,几个孙辈除了要读书的陈二郎是个得用的,其他两个都是废物。” 恒二管事头缩进壳里:说得跟恒家后嗣不是废物一样。 恒帘盘算过去盘算过来,有点兴奋地双手指腹交互摩挲,“白家是废了!陈家也没人了!只要把贺显金摁下来,整个宣城纸业恒记最大!” 似是想起什么来,又问:“贡品的事有眉目了吗?” 恒二管事瞪圆双眼:这事,你问我?我和熊知府义结金兰啦? 恒帘怒斥,“怎么一问三不知?每天都这副死样子,我给你工钱干啥用的?做什么都要我亲自上阵,我要你们干嘛?!我养你们干嘛!” 养我们偷鸡摸狗,养我们当出气筒,养我们愉悦身心。 恒二管事在无人处偷偷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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