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瑾此话一出,满座惊叹。 “嚯!陛下好大的手笔啊!” “可不是呢!要不说首辅大人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呢!” “能让官家主持婚仪,就算只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内侍,这也是一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呐!” “你别说!今日首辅大人宴请宾朋,整个长安城的酒楼客栈都免了账目,说是记在文渊阁账上呢!” “京城可是许久没有过这般宏大的婚仪了!” 众人议论纷纷,啧啧赞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沾沾喜气! 这等热闹非凡的婚礼场面,任谁见了都眼热! 正堂外人挨着人,将偌大的文渊阁登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拜天地!” 婚仪先生高声喊着。 季君皎扶着秦不闻,担心她衣服繁冗,不好转身,先帮她理好衣尾,自己才缓缓转身。 他正了正身子,随着秦不闻一同,朝着正堂外深深一拜。 他闻到了阿槿身上的冷香,冽冽钻入他的口鼻,并不刺激,却让他有些意动。 起身。 全程,季君皎的目光就没从她的身上移开。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又对着未坐人的两张太师椅,躬身一拜。 满堂宾朋朗声祝贺,一片恭喜祝颂声。 在场之人,个个笑容洋溢,拱手拜贺,好不热闹。 府外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有几个孩童就围在鞭炮前,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打闹。 一片恭贺声中,季君皎嘴角微扬,目光看向秦不闻,眼神温柔。 “夫妻——” “大人!大人——” 一道尖锐凄厉的声音传来正堂,硬生生将那热闹喧哗的气氛撕裂开来! 众人皆是循声望去。 人群渐渐散作两排,只见一女子面目狰狞,一身素白,近乎疯狂地拨开人群,朝着季君皎奔来! 季君皎感受到,握着他的那只手微微收紧,随后,便抽离了他的手心。 他愣怔一瞬,有些不悦地看向来人。 ——是楚静姝。 楚静姝头发披散,因为没看脚下,踩空了石阶,猛然摔倒在地! 她也不管不在意,她朝着季君皎扯出一抹笑意,却是借势跪在了季君皎面前。 “小女楚静姝,要状告阿槿!” “她与漠北有书信来往,想要借机篡夺皇位,意图谋反!”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季君皎眉心微跳,他拧眉冷声:“楚姑娘,今日我与阿槿大喜之日,你不要毁阿槿声誉!” 楚静姝使劲摇头:“不是的大人,阿姝没有说谎!” 说着,她忙不迭地从袖间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季君皎:“大人您看!大人!这是她放在万物阁的信,万物阁就是她与漠北密探往来的密点!” “够了!” 季君皎自然不信,他抿唇沉声:“楚姑娘,别太过分!” “阿槿在我身边,安分守己,你为何一次次刁难她?” 说着,他担心秦不闻害怕,甚至将秦不闻往身后护了护。 秦不闻心口微动,哑然失笑。 ——也就季君皎,也只有季君皎,这般无条件地信任她一个坏人劣种。 “大人!阿姝没有骗你!” 楚静姝又跪着上前几步,将书信往前递了递:“大人您看过书信便知晓了!” “楚静姝,你——” 季君皎眸光冷沉,不等他再说什么,下一秒,门外又有声音传来。 “书信给我,我来看。” 一道清冷的声音破开人群,不知何时,国师容疏一袭青白,快步走到正堂内。 众人纷纷跪地拜道:“见过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疏并未理会跪拜的人群,只是径直走到楚静姝身旁,接过了她手上的书信。 季君皎眉头紧锁,不满地看向他:“容疏。” 容疏眸光淡淡,眼中没什么情绪起伏:“首辅大人莫怪,她说的是真是假,看一眼便知。” “若当真是栽赃陷害,我定不会轻饶。” 说着,容疏便展开信纸,垂眸查看。 “若是旁人陷害,字迹自然也能伪造,”季君皎眸光冷冽,“只凭一封书信定阿槿的罪,实在草率。” 容疏不答。 他翻看得极快,当看完书信上的内容时,他的眸子迟滞地转动,目光终于落在了秦不闻身上。 此时的秦不闻已经站在季君皎身后,摘了盖头,一张绝艳的容颜,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容疏眼神僵硬,就连呼吸都屏住了:“阿槿姑娘,这信是你写的?” 不等秦不闻答话,身前的季君皎眉头紧蹙,却是转过身去,柔声安抚她:“阿槿别怕,实话实说便好,有我在。” 秦不闻轻笑一声。 季君皎垂眸,便对上了少女那双澄澈又冰冷的眸。 那双眼睛,他分明看过千千万万次,但如今再对上的一瞬,季君皎突然感到陌生。 “阿、阿槿?” 后知后觉的,季君皎的嗓子发紧。 “大人想让我实话实说?”秦不闻勾唇笑着,微微歪头,“是,这封密谋信,是我写的。”
第253章 我是长安王——秦不闻! 仔细算来,如果加上她死掉的那五年,秦不闻如今应该二十有一了。 ——这具身体的年纪,应该也差不多。 这二十多年来,从秦不闻记事以来,她极少掉眼泪。 她清楚,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更加嚣张。 她唯一记得的一次流泪,是小老头驾崩的时候。 天地悲恸,万籁皆寂。 那时,她亲眼看到当年意气风发的小老头儿形容枯槁,那只能握起百石弓的手粗粝无比,虎口处满是老茧。 他对她笑,老眼昏花:“阿闻,朕的阿闻呐……” 他唤她。 她几近麻木地走到龙床前,跪在他身前。 她听不见自己的哭声。 就好像躯壳与灵魂剥离开来,秦不闻感觉自己只是呆呆地跪坐在那里,其实肉身早已哭得不成样子。 小老头儿抚过她的发顶。 就像从前的无数无数次一般,嗓音沙哑,断断续续地哄她。 “月亮明皎皎呀,星星闪闪烁。” “夜晚冷冰冰呀,美梦陪伴我。” “阿闻别害怕呀,在我怀里躲。” “黑夜长漫漫呀,我为阿闻唱首歌。” 小老头的歌声依旧很难听,但秦不闻却哭得不成样子。 她抓着小老头的手,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不要什么皇位!” “我也不当什么将军!” “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她分明什么都没有的。 她从出生至今,就被上苍夺走双亲,她原本就已经什么都不在意的。 但她此时此刻,却妄想神佛稍微垂怜她一次。 可是,神佛依旧不在意她的祈求。 是以,秦不闻擦了眼泪,将头上的玉冠摘下,一头银泻瀑布般的长发,便呈现在宋谨言面前。 她当着仅剩一口气的先帝,跪在了宋谨言面前。 她拿出匕首,挑断了自己的右手筋脉。 “既然世人都忧我功高盖主,今日,微臣自废右手筋脉。” “从今往后,微臣只用一只手,辅佐太子登基。” 有血液从秦不闻的右手腕处喷涌而出,但她却不觉得疼。 她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送给了宋谨言。 她的女儿身,还有她半身的武功。 她对宋谨言俯首称臣,那是她答应先帝的承诺。 ——九死不悔。 而现在,看着季君皎错愕愣怔地双眸,秦不闻竟然感觉到一丝久违的心痛。 虽然身份暴露一事,秦不闻早已在心中演练千百次,但当季君皎真的那般看她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瞬间透不过气来。 “阿槿……”季君皎扯了扯嘴角,上前一步想要去牵她的手,“别怕,我在。” ——他以为她只是在说气话,或者太慌张了。 秦不闻却是挑眉后退一步,一双眼睛无波无澜。 她再没看向季君皎,转而看向一旁的容疏。 容疏脸色冷沉,语气也好似浸了霜雪:“还是说,应该直接叫你,秦不闻。” 在场众人闻言,满脸愕然。 “什、什么意思!?” “阿槿……是秦不闻?” “不可能!当年长安王从浔阳城被乱箭射杀,那是多少人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难、难道真的如京城谣言所说,长安王的鬼魂回来了……” “长、长安王的鬼魂回来了!还附身在了阿槿身上!!这不就是传言的内容吗!?” “那传言难道是真的!?” “……”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秦不闻的眼神满是戒备与森然。 有一瞬间,秦不闻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 曜云百姓看向她的眼神,永远都是这般。 憎恨,嫌恶,厌烦,恨不能生啖其肉,喝其血! 容疏抿唇凝眸,神情冷沉:“今日我只是稍稍卜了你的一卦,便遭了反噬。” 整个曜云,他只有两人不能占。 陛下与长安王。 前者是龙气盛,后者则是占不透。 是以,容疏便起了疑心,这才来文渊阁一探究竟。 ——他其实从那三面龙首时,便怀疑她的。 如今,更加确信。 秦不闻勾唇笑着,并不反驳。 “容疏,你胡说什么!”季君皎冷喝一声。 容疏看向季君皎,叹了口气,将那书信递给季君皎:“你自己看看吧。” 季君皎接过信件,翻看许久,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容疏知道,季君皎看出来了。 “信上所说,欲与漠北结同盟,里应外合,谋夺曜云皇位,”容疏顿了顿,眼神冷沉,“你自己也清楚,信中提到的各种谋划与计策,都是曜云机密。” “除了陛下与心腹大臣,无人知晓。” 说着,容疏上前一步,逼近秦不闻:“所以,你的答案呢?” 秦不闻笑着,正欲回答,却被身边的季君皎拉了拉衣袖。 她蹙眉转头,便看到季君皎那张强撑的笑颜。 “阿槿,”季君皎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美梦,他眼眶猩红,却仍是扯着嘴角笑着,“只要你说不是,我便信你。” 秦不闻以为自己听错了,眼中闪过一瞬的错愕。 季君皎仍是笑着,墨瞳碎得不成样子:“只要你说不是,今日谁都不能带走你。” 是秦不闻的错觉,她甚至听出季君皎语气中的偏执与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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