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秦不闻冷嗤一声,重重地拂开他的指骨,无甚感情:“没错,我是秦不闻。” 她认得干脆。 她听到了在座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她转而面向正堂所有人,高声道:“我是长安王——秦不闻!” 头上那精致华贵的凤冠,被她摘下,不屑地扔在了地上。 凤冠在地上滚了几下,仿佛失去了神采。 秦不闻笑着向门外退去,在场众人,竟无一人敢阻拦。 “宋谨言资质平庸,无能无为,本王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本王是长安王!本王才应该是天下共主!” “若不是季君皎毁我谋划,曜云早已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她大笑两声,众人皆两股战战,浑身颤抖。 “季君皎!你给本王等着,本王定会找你报仇!” 说着,秦不闻一个纵身,踏过文渊阁那青瓦红墙,飞身离去! 容疏见状,急声:“来人,去禀报陛下,其余兵马,随我去追!” “是!” “是!” 不能让秦不闻这么跑了,否则后患无穷! 容疏眉头紧皱,转而面向垂头不言的季君皎:“季君皎,你的府兵,借我一用!” 似有春风拂面,但这未到春日掀起的风,到底冷冽了些。 “季君皎!” 以为季君皎没听见,容疏又喊一声。 许久。 男人缓缓抬眸。 一双墨色的眸,如同浸了一层风雪寒霜。 ——那是容疏不曾见过的季君皎。 平日的季君皎虽清冷疏离了些,但不会是这般冰冷刺骨的眼神。 容疏微微蹙眉,总有种更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腾。 “让我去。” 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也冷得让人发颤。
第254章 耶律尧,我说,我知道。 下雪了。 临近春日,长安城竟然又下了一场雪。 这场春雪似乎是比上一次要来得急。 那漫漫风雪之中,只见一女子一袭火红嫁衣,身下漆黑骏马,黑与红在那纯白的画纸上交织,恍若一点浓墨。 “快关城门!” “关闭城门!” 女子身后,似有千军万马朝她追击而来。 她眉眼不动,直视前方,便见那城门守卫愣住,几个守卫即刻跑去关城门,还有几个守卫手持缨枪,作防御状,满脸戒备。 秦不闻轻笑一声,却是夹紧马腹,朝着那抵御的守卫冲去! 直到那黑马行至守卫面前,秦不闻猛地勒紧缰绳,黑马嘶鸣一声,高抬马蹄,就在守卫怔神之际,秦不闻一只手箍住马鞍,双腿横扫! 那群守卫便应声倒地! 她停也没停,一个翻身上马,朝着那仅仅只剩一条缝隙的城门冲去! 就在城门闭合的一瞬间,秦不闻猛地钻出,而后便听到身后传来的重重的关门声。 秦不闻勾唇笑着,却是环顾四周,朝着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 城门内。 容疏眉头微蹙,示意守卫赶快重开城门。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季君皎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 他仍穿着那身惹眼的婚服。 婚服上明暗交错的金纹交织,风雪掩映下,熠熠生辉。 饶是容疏见惯了华贵奢侈的物件,也清楚这婚服一针一线,价值不菲。 男人目视前方,自始至终只是死死地盯着城门的方向,面容冷冽淡漠,一双墨瞳是比这春雪还要凛厉几分。 “此事或有转机,”容疏出声道,“你不必过于为难。” 季君皎不言,端视前方,身姿挺阔。 城门大开。 不等容疏再说什么,季君皎一夹马腹,冲出城外。 容疏见状,轻叹一声,也跟着出了城。 调集的京城官兵也到齐了,跟在容疏身后,踏马出城。 城门口的百姓议论纷纷,言语不断。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为何惊动了守城的官兵?” “你还不知道呢?长安王复活了!” “复活!?” “我也听说了!据说是附身在了首辅夫人身上,那长安王自始至终都在欺骗首辅大人!” “果然,这样的恶人,就该千刀万剐!” “谁说不是呢!看这阵势,应当是要将长安王擒拿归案的!” “希望首辅大人能抓住长安王,别让这祸害再为非作歹了!” “是啊是啊……” “……” -- 要去的地方途经城外树林。 秦不闻骑马在林间行进不久,便听到异响传来。 她环视四周,最终轻笑一声。 “吁——” 她将黑马停住。 随即翻身下马。 “来都来了,别藏着躲着了。” 秦不闻话音未落,便见几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下一秒,耶律尧快步向她走来。 秦不闻一袭红衣,挑眉看着眼前的男子。 耶律尧脸色冷沉,一双鎏金色的眸满是沉色。 秦不闻知道,耶律尧应当是看到那封信了。 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耶律尧,你这狗脾气,是真等不了一天啊。” 她竟然还有闲心调侃他。 可耶律尧完全不接她话茬,只等在她面前站定。 他看她。 像是透过她的皮相,看他的那位故人。 许是一瞬,又好似过了许久。 耶律尧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秦不闻?” 他喊得并不坚定。 只见面前的少女眉眼张扬桀骜,扬着下巴看他:“我是。” 耶律尧苦笑一声,那双眼睛情绪复杂:“这副皮相太柔弱了。” “是吗?”秦不闻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婚服,“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耶律尧只是看她:“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秦不闻笑得俏皮:“不是跟你说过吗?耶律尧,我是水神呐~” “神明怎么会死呢?” 耶律尧闻言,却是眼眶微红:“秦不闻,你都不肯告诉我。” 她不肯告诉他。 不肯告诉他真实身份,也不肯告诉他,她的女儿身。 ——她什么都不说。 昔年,她与他高坐浔阳城楼上对弈,她为曜云赢回一座城池。 那时的少年亦是张扬不羁:“大皇子殿下,曜云很好。” 她总是说,曜云很好。 可是,曜云不好啊。 曜云天地广大,却不肯有她一分容身之地。 他看过秦不闻留下的信,知道了真相,原本以为秦不闻是打算假死脱身的。 但是如今,她连假死脱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曜云皇帝,要置她死地! 想到这里,耶律尧的眸光冷沉下来,他让人拿了一件黑色披风:“穿上这个,换上孤给你备的马匹,往北边跑。” 秦不闻一脸疑惑:“为何?” “先别管这些了,”耶律尧不由分说地将披风塞给她,又牵来一匹白马,“一会儿孤会派人穿红衣往相反的方向逃跑,你笔直往北跑,出了长安,孤派了人接应你。” 秦不闻哭笑不得:“耶律尧,你这是……要帮我?” 她拿着耶律尧塞给她的披风,却没穿上。 见她不紧不慢的样子,耶律尧低吼道:“秦不闻,没时间了!” “什么没时间了?”秦不闻蹙眉。 “宋谨言想要杀你!”耶律尧气急败坏道,“是他指派了鬼魅阁的人刺杀你!” 耶律尧吼道:“秦不闻,你就是个蠢货!” “这就是你千方百计想要庇护的曜云?” “这就是你不惜背千古骂名,也要保护的宋谨言!?” “他想要杀了你!!” 风雪渐大。 似有雪花落在少女眉宇间,她轻轻颤睫,那雪花便扑簌落下。 风雪覆住了少女墨发,那点艳红,在这雪白苍白的天地间,过于扎眼。 又仿佛有冷风贯耳,吹起少女的衣袍烈烈,一如许多年前,她亦是这般站在浔阳城楼上,众叛亲离,再无依靠。 秦不闻的拇指上戴了玉扳。 她又下意识地抚摸玉扳指,那雪玉的冷凉,透过指尖遍布全身。 ——秦不闻挺怕冷的。 “秦不闻!”耶律尧高声吼道,“快走,孤会替你处理好一切!” 耶律尧牵过缰绳,想要塞到秦不闻手上。 可是。 少女后退一步。 那黑色的披风,便也物归原主。 耶律尧愣怔地看了一眼披风,又一脸不解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少女的容貌分明柔弱无力,但那双眼睛过于张扬,俨然若风雪中的松柏苍木。 耶律尧似有所感。 他瞪大眼睛,谨慎地叫她一声:“秦不闻……” 终于。 秦不闻扬头,却是对耶律尧露出更为张扬的笑意:“我知道。” 风雪呼啸,像是要淹没所有声音。 一瞬间,耶律尧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面前的少女笑得淡然又无畏:“耶律尧,我说,我知道。”
第255章 可我只是答应他了。 雪下大了。 白茫茫的一片,城外大片苍茫的土地,都覆了一层雪白。 雪地也让那马蹄的脚印愈发清晰起来。 容疏看着那长长一串绵延至树林的马蹄印,微微蹙眉:“她往那边跑做什么?” 他担心是陷阱。 走在最前列的季君皎垂眸看着那马蹄印,终于沉声:“方向没错。” 容疏诧异:“你如何知道?” 季君皎未答,又扬了缰绳,朝着马蹄的印记追去。 那马蹄印边,似有若隐若现的亮光闪烁。 他如何知道? 脑海中突然回想起成婚前,婚仪先生曾跟他提及的一件小事。 他说从前一大户人家娶妻,为表对妻子的重视,便在妻子的鞋履婚服上撒了金粉。 那金粉贵重,细细研磨出来的,一点杂质也不带,妻子成婚之时每走一步,便有金粉随之落下,阳光一照,便留下亮闪闪的一道金痕。 婚仪宾客皆是震惊,称赞妻子是神人转世,天赐良缘,郎才女貌。 是以,季君皎便托了工匠,研磨了足数的金粉,在将婚服给秦不闻前,将那细碎到近乎看不见的金粉洒在了她的凤冠婚服以及鞋履上。 ——为的也不过是那句“天赐良缘”的般配。 可是你瞧。 如今那金粉,却锁住了她的方向,她即便设计逃走,也再无济于事。 容疏见季君皎离开,便也带领着军队,追了上去。 -- 树林中,风声贯耳。 秦不闻裹了裹身上的衣裙,看着满脸怔然的耶律尧,不觉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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