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让自个忙起来就不会乱想了。 这天到了店里伙计们吃饭的时辰,她一般是不和大家一起的,会等晚些时候乔琬回了后宅,她们一块吃。故这会后厨只余她一人。 门口挂了打烊的牌子,店里没了客人,大家便都聚在大堂方便热闹,乔妘听着前堂传来的谈笑声,一边将锅里最后剩的一些汤底准备盛出来倒掉,忽然厨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嘿嘿,阿妘姊姊,能不能给我擓些灶膛里的草灰?” 乔妘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人,奇怪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何麟这才将完整的身子露了出来,闪身进了厨房,也不多走,就站在门口,朝她伸出了左手:“您看——嘶!这血有些止不住了。” 乔妘被那胳膊上鲜血淋漓的模样吓了一跳,忙快步走过去细看:“你,你这是怎么弄的?哪能用炉灰呢,这得去医馆买药包扎啊!” 何麟一脸忍痛的表情,露出个为难的笑:“嘿哟,去医馆...多贵呐!还是罢了,敷点草灰就成,劳姊姊给我铲一些吧?” 乔妘看也不敢看他那手,铲了些装给他,也就罢了。 何麟又赔笑道:“好姊姊,还得求您一回。您帮人帮到底,可否让我含些酒在嘴里,也好壮壮胆——我下不去手。” 乔妘忙道:“这有什么不行的,你等会儿,我给你拿壶酒来。” 何麟哎了一声,等到乔妘将酒拿过来,他直接就着对方手拿杯子的动作仰头喝进,多余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乔妘少与男子靠得这么近,蹙起眉:“哎你......” “嘶——”何麟抓了把草木灰,迅速按在伤口上,饶是喝了酒壮胆,仍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见他都这么惨了,乔妘抿抿嘴,到底没指责他刚刚不合适的举动。 何麟也见好就收,自个跑到一边清理伤口去了。 乔妘想了想,煮了碗红枣汤,端过去给他,顺便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着了?” 何麟处理好伤口,用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包扎了下,一边随意道:“不妨事,刚刚有个客人吃醉了,赖在门口走不动,我去扶他,绊了一跤。” 乔妘松口了口气,才道:“那你把这个喝了吧。” “谢谢姊姊,姊姊人可真好。”何麟冲她露齿一笑。 俊逸的外形、开朗活泼的性子,让乔妘想起了自家弟弟,对他心生不少好感。 自这日后,何麟借着感谢的由头帮她做了不少事,一来二去,将二人关系拉得更近了些。 乔琬再来时,门口细雨里,两人正合力擦拭大门上的灰尘,何麟站在凳子上去够高处,乔妘扶着凳子,不时指挥他往左往右,画面很是和谐。 乔琬喊了她一声:“阿姊。” “怎么今日舍得过来了?”罕见的,乔妘主动与她开起玩笑。 “阿姊这话说的,好似我是那负心人一样。” 何麟很有眼力见地迎了上问好:“乔小娘子好!” “你也好。”乔琬笑着点头,一面朝里面走去。 何麟狗腿子似的跟了上去,主动给她端茶倒水。 乔琬不堪其扰,无奈告诉他:“不必忙活,咱们这儿没这些个规矩,你该干嘛干嘛就行。” 何麟讪讪地放下茶壶,复又热络地介绍起自个来。 乔妘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分明日前何麟还是围在她跟前姊姊长、姊姊短,现乔琬一来,便只看得见她了。 这一个上午,没有何麟在旁边耍宝,乔妘甚至有些不习惯,眼神不时往外面瞟。虽然知道何麟原本就该是在外面跑堂的,但听见乔琬和阿余被他逗得一阵阵笑不停,她心里的落差迟迟没能平衡。 ...... 她松松吐出一口气,调整好心情,干脆走出去了。 “我冻了些梨在雪地里,阿姊要不要尝尝?” 乔琬说着,已经将木盆递过去了,半盆凉水,里面泡着几个黑色的果子——冻梨。 黑不溜秋圆滚滚地躺在里面,外面结了一层冰壳。 乔妘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了,瞪眼道:“这能吃么?看着像是烂了呢,阿琬,你可别吃坏肚子了。”说着,就要伸手拿走她手上那一个。 着急起来,脸上表情都更生动了。 乔琬忙道:“当然能吃了,你瞧阿岁啃得多高兴啊!” 何麟得了一只梨,已经在乔琬面前天上地下地跨过了,方才传出来的那几声笑便是为此缘故,此时也趁胜追击道:“可不是,阿妘姊姊可得尝尝,小娘子将这梨冻过之后更甜了,那个梨汁多得哟!” 乔妘抿起唇,垂眼。 乔琬又让她尝尝,到底伸手拿起了一个缓好的冻梨。 经过冻藏,又泡了凉水,冻梨的表面已经结了一层冰壳,稍文雅一些的吃法会用小匙敲碎冰壳,敲冰壳的过程不失为吃冻梨的一桩趣事。 着急些的,便直接上手了。 乔妘轻轻咬下去,冰甜清凉的触感在舌尖蔓延开来,汁水丰沛,争先恐后从咬开的小孔里溢出来,乔妘下意识将它们全部吸溜进自己口里,并不敢掉以轻心——吞咽得慢一些,又有新的溢出来。 乔妘适应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了最合适的吮吸频率。 果然是很甜的,这梨子一定生前就非常甜,才会这么多汁。 完全化冻以后的梨肉是绵密的,变成了浆,是可以咀嚼的状态,当然也可以咬开表面那层皮之后直接对着口子嗦,就像在吸溜水果棒棒冰一样。 漫长的寒冬使得华北地区成为了个天然大冰箱,在这样的环境中很难吃上新鲜水果和菜蔬,但要将果蔬保存下来却不难。 冰糖葫芦和冻梨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作为曾经的南方人,乔琬其实是在二十四岁那年才知道冰糖葫芦断句的真相应该是“冰,糖葫芦”,而不是“冰糖,葫芦”的。 当时的第一想法便是,冰糖葫芦原来可以冰着吃! 并且,比起在南方卖的十几二十块钱一根,糖壳齁甜山楂又巨酸的不冰糖葫来说,冰过的糖葫芦简直仙品! 有段时间,乔琬被小县城里的那家老北京冰糖葫芦店放的背景音乐洗脑了。歌词里面说“都说冰糖葫芦很酸,酸中里面透点甜儿”。 有次她哼着歌,被歌词馋住了,抓心挠肺地想尝尝这酸中带甜的滋味,是否就像年少的暗恋一般可口。 披外套,穿鞋,下楼,骑走小电驴,一气呵成。 斥巨资十五元买回来糖葫芦,吃第一颗的时候还能因为许久没吃的新鲜而津津有味,第二颗便酸了,第三颗......甜是甜,酸是酸,却根本没有酸中透甜的滋味,这歌词骗人! 吃了不到一半,糖葫芦被重新裹上正宗老北京特产的外皮丢进了垃圾箱。 惨遭糖葫芦“诈骗”,从此乔琬对其可谓敬而远之,直至尝到酸甜冰凉的冰糖葫芦,才打开她新世界的大门。 从此开启了冻水果、冻甜食之路,拯救了不少腻得吃不下去的东西。 和冰糖葫芦比起来,冻梨的历史要更加久远。 最早记载有吃冻梨习惯的是是契丹人。 如《文昌杂录》中所道:“余奉使北辽,至松子岭......压沙梨,冰冻不可食......取冷水浸,良久,冰皆外结。已而敲去,梨已融释”,从冻何种梨、如何冻梨、到怎么吃冻梨,都明明白白地教给后人了。 在诸多冻水果之中,冻梨无疑是最有趣的。不管是反差极大的外表,还是口感和味道与鲜吃时候差别也是巨大。 冷冻之后,梨的香气变淡、滋味变浓,口感也从清脆变得绵密沙浆,与新鲜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姊妹”。 马上又是一年春,元月酒席多,少不得烹羊宰猪,大鱼大肉,席散后,吃个冻梨解腻,又能醒酒,再美不过了。 乔琬瞧着外头的雪,觉得不利用起来真是可惜了,故用模具冻了个冰缸出来,又将梨倒进去,一下子冻了半缸。
第66章 八生火锅 冬至大如年。 过冬至后,阳气渐长,阴气渐消,故冬至为万物复苏之始。 今年的冬至是个地地道道的大晴天,阿余早起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念叨了一句:“冬至天气晴,来年百果生。” 在闻见厨房里传来的香气后,喜笑颜开地跑了进去:“小娘子在煮什么?” 乔琬在卤牛腱子,两块极大的圆滚滚的牛腱子在卤汤里美得冒泡,浓香四溢。 旧俗入冬至,人们一般会召集亲朋,打伙坐下,喝酒说笑,谓之“消寒会”。 士大夫则更雅聚,冬至之后,每逢“九”日,聚友九人,取九九消寒之义,毡帘毯地,燃碳于室内,温暖如春,使书童温酒,酒香四溢,众宾客于窗前赏雪对酌。 饮酒时,必以“九”或与“九”相关之物行酒令。或各执笔墨作画,或山水、或花草、或鸟虫,最后则以九盘九碗便席为餐。 天子举行封禅祭祀仪式,朝廷上下放假七日。 民间家家户户亦会祭祀鬼神祖先,祈求消灾除疫,减少荒年。 街上店肆皆罢市三日,乔琬不必祭祖,只提前一日准备好了猪、鸡、鱼肉、果品等,在冬至日早晨便摆上了。 自家晚上则吃饺子配卤牛肉,饭后另还有桂花冬酿酒暖身子。 这冬天的太阳就像是冰箱里的灯,人根本感受不到点可怜的温度。阿余的颧骨两侧冻得通红,一张嘴,一团白雾跑了出来:“好香,小娘子,晚上饺子也吃牛肉的吧。” 乔琬点点头:“成,那你洗洗手,去那边把面和了。” 卤牛腱子跟饺子都得晚上吃,早食是平安煮的鸡蛋汤饼,香醇的鸡汤底子,软韧面条,再给每人卧个荷包蛋进去,出锅撒上些碧绿葱花,点缀的是这冬日不可多得的嫩色。 这样滴水成冰的严冬,吃着一碗热腾腾鸡蛋面,再熨帖不过了。 阿岁嫌太清淡,掀开腌酸菜的坛子,取干净筷子夹了几片萝卜豆角出来,又再盖了回去。 这酸萝卜酸豆角是加了泡椒腌的,酸辣开胃,嚼起来咯吱咯吱的脆爽,惹得阿余也馋了,也去夹。 乔琬问她才腌了不久,已经入味了么? 阿余嘴里有食物,狠狠点头。 怕他们吃不饱,平安又取了几块麻糍,两面煎得金黄,装在盘子里,任他们自吃自取。 这麻糍是乔琬用糯米打的,刚打出来的时候像糍粑,软黏热乎,放凉之后会变硬。趁着这股热乎劲,她将芝麻、花生碎、冰糖猪油等进去揉匀,揪成小剂子,按扁晾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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