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片时,徐老夫人缓缓阖上眼睛。 她眼角沁出一滴泪,用干涸的嗓音说:“去吧,忙你的去吧。” 她这里,不用儿子伺候了。 用不上了。 - 徐老夫人自然没有去参亲儿子不孝。 数日后,各家年酒大约请遍,齐国侯单请安国公到府吃酒。 两人会面,各怀心思。 齐国侯先问老夫人的身体。 安国公也担忧相答:“家母年过花甲,忽遭重病,真是叫我放心不下。” 齐国侯便叹道:“老夫人年事已高,又常为儿孙操劳,着实不易。世兄侍奉母疾辛苦,今日我陪世兄痛快痛快!” 两人碰杯。 又说过几句闲话,酒吃了几杯,齐国侯便道:“世兄家里还有尊长能孝敬,遇见大事小情,都能求长辈教导,我是没这个福分了!” 安国公便忙问:“不知世弟有何烦难?” “这话本不该对世兄说。”齐国侯咬牙笑道,“禁足了这一年……家里二妹妹就生生耽误了一年。她都十七了,我是遍寻不着好人家,能放心将她发嫁,又没个一直留她在家做老姑娘的理。” 两人对视。 “说来,世叔早丧,二姑娘竟是贤弟如父如母一般养大,殊为不易——”安国公试探说,“你嫂子常在家中说二姑娘极好,可惜差了辈分,不然,我该舍了脸求上贵府。若能求到二姑娘做儿媳,才算我家那小子有福!” “哎!”齐国侯笑了笑。 他饮下一杯酒:“其实,辈分有什么要紧?只要孩子们好就好。世上所有亲家,难道都是同辈兄弟?大不了他们论他们的,咱们还论咱们的。况且明远这孩子,我从来知道他好,必不会委屈了二妹妹。” “这请贤弟只管放心!”安国公忙举杯相敬,“若他敢混账不尊重,我就先容不得他!” 待齐国侯吃了这杯酒,他又忙说:“今日回去,我便请个好媒人来,不日就上门提亲!必不辱没了二姑娘!” “那我就等世兄的消息!”齐国侯又吃一杯。 放下酒杯,安国公也一叹:“多亏贤弟不弃,明远才能得如此好亲。我家里四丫头也到了说亲的年岁,我还不知该把她许给什么样的人家。幸好她才十三,还能多看几年。” 齐国侯一掌覆住酒杯,仰在椅背上细想。 “六殿下也大了。”半晌,他缓缓开口,“陛下一心疼爱刘后之子,谁知将来会让他有什么结果。我有心想早替他寻好亲事,也好免去以后他受人摆布,连婚事都不得自由。” “只是,六殿下终究比四姑娘小几岁,”他问安国公,“怕会委屈了四姑娘。” “若她真能得入主‘宫中’之幸,得以侍奉六殿下身旁,安国公府满门生辉,还何谈什么委屈!”安国公也缓慢发问,“可贤弟……能越过陛下,替六殿下做主亲事?” “只要世兄愿意帮我。” 齐国侯向前探身。 “数代世交,又为姻亲,贤弟之事,自然亦为我之要事!” 安国公握住了他伸来的手。 “柴生烨恰有些要命的把柄在我手里。”他低声对新的亲家笑,“若贤弟有用得上他之处,只管开口。” - 两日后,正月十一日。景德十一年第一次大朝。 右相提立秦王为太子。 圣颜大悦。 满朝文武无人反对。 次日,礼部择出册立储君日期,由圣上过目亲选,定在三月十九日。 京中瞬时又如两年前立后一样忙碌。 柴生烨与柴敏身在禁军,亦要加强京内、宫中护卫,严防有人作乱。 柴敏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可他每次回家,面上神态眼中意色,也越发与从前不同。 先是慌怕,喝了一夜的酒。折腾到纪明德承受不住,又去找了其蓁。 不过几日,又转为兴奋。每到夜里,他眼神发亮,幽幽像野外独狼。 纪明德先以为他是有了外室。 但柴敏踪迹清晰,每日几乎只在禁军、家内和安国公府三处往来,根本没有去见外室的时间。 她又以为,柴敏是见安国公府权势不如以往,想休妻另娶。 独自思量了几日,她终于寻到机会,把柴敏灌醉。 极尽承欢半夜。 待柴敏力竭将睡,她才垂泪婉声问:“三爷近日总去见父亲,难道是我有许多不好之处,让三爷连日去说,还说不尽吗?” 与柔顺娇妻独处,又吃到半醉,柴敏本就精神松懈,何况又折腾了许久,更觉心里飘忽。 娇妻如此相问,他便不觉笑道:“奶奶哪里有不好之处?” “别胡思乱想了……”他半睡半醒,“等岳丈大人功成,你我都是皇亲国戚,这可是我娶了奶奶才有的福分……”
第95章 最后的梦境 柴敏说完便沉入深眠。 纪明德却在他怀里僵直了好一会,出了一身的汗。 她已累了半夜。可所有疲乏、困倦,此时全都消失不见。 到能动时,她用尽十二分小心,缓慢挪离了柴敏身边。 她不得不细思柴敏的话。 ——“等岳丈大人功成,你我都是皇亲国戚。” 父亲要成的是什么“功”,才能让她、让柴敏,让纪家和柴家,都成为,“皇亲国戚”? 纪明德浑身冷汗津津。汗水将裸露的肌肤与被褥黏在一起。可她别说叫丫头进来服侍沐浴了,就连动都不敢轻动一下。 柴敏这话,是醉后、累极,才不经意说出口。他和父亲、和公公,只怕都没想将所谋大事透露给家中女眷。 若叫柴敏和父亲得知,她已察觉,他们会怎么样? 父亲会相信她能守住机密吗? 父亲对她的父女情分,是否足够纵容她知晓此事? 纪明德双手冰凉,脚也冰凉。 她又不禁去想,父亲到底有几成把握得胜?谋逆……谋反之事,如若功成,是能权势加身、富贵无极。可一但兵败,便是杀头、抄家、受剐,甚至牵连三族、九族的大罪! 寻常出嫁之女或许能免受牵连,偏父亲是与柴家共谋!若真事败,她决计逃不脱株连!! 纪明德一直清醒到了柴敏睡醒。 瞥见柴敏翻身,她慌忙闭上眼睛,假作自己正在熟睡。 每次与柴敏同房后,她总是会多睡几刻,并不与他一同起身。 柴敏也并不记得昨夜睡前随口说出的话,只照常更衣去禁军当值。 待这屋内、院中,再听不见有关柴敏的声音,纪明德才重重喘出声音。 “来人……来人?”她通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给我沐浴。” 她不能称病。至少今日不能。或许会让柴敏疑心,想起睡前她问了什么。 她要如往常一样,去给婆母问安。 这是要命的事。 她不能……她不能慌! 强撑沐浴后,纪明德恢复了两分精神。 她上浓妆遮掩憔悴。 但面色能用脂粉遮饰,眼中神态却不能。朱夫人仍看出了三儿媳的疲态。 算算日子,离她小产也过去大半年了。 若是另外两个儿媳如此,她早劝人回去歇息几天:身体不适,便不必讲虚礼来请安,等身上养好再说。若得空,或许还会和她们说几句贴心的话。 比方她还年轻,才成婚一两年,没孩子急什么? 再比方男人不能太纵着。他们身上使不完的劲,内宅女子怎么比得过,若应付不来,也不必勉强自己承受。 可阿敏媳妇,她是管不起,更不想管。 纪氏虽有些手段,把她和阿敏的院子管得严密,可在一府里住着,哪有不透风的事? 四个从小一起长大、伺候她许多年的陪嫁丫头,她把不想做妾的强弄成了阿敏的人,——她自己的丫头,自己定是去是留,做姨娘也不算差,这也罢了。可想做妾也有了身孕的,虽是没经她准许就勾上阿敏,到底是她奶嬷嬷的女儿!她竟活活用板子把人的胎打下! 柴家虽非“世宦书礼”、世代富贵有规矩的人家,可她嫁给老爷这三十来年,也从没似她一样作践过下人! 这样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人,便是没那个娘,她也不敢亲近,何况又比她娘还更狠毒! 朱夫人便不问纪明德一句。 因怕把人逼急,对她们下手,闹得家中不宁,她又示意另外两个儿媳也不许再嘲讽她。 纪明德只当自己把异样混了过去。 她细看婆母和嫂子们都和往常没大差别,应是不知父亲和公公的谋算。 柴敏又有两天不在家。 他再回来,纪明德便推受了风、头疼,让其蓁侍候。 柴敏素了两天,哪还管得许多,搂上其蓁便去偏房。 纪明德又一夜无眠。 她不敢问柴敏,更不敢问父亲。 问与不问,她都只能等着结果,什么都做不了。 她也不能去向陛下告发父亲和丈夫! 若他们真想谋反,她是揭发有功,却也违了孝义。 “子女状告父母、妻子状告丈夫”,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可若只是柴敏酒后的胡言乱语,她今后更无法在世上立足! 又勉强给婆母请安回来,纪明德仍独坐窗前,一言不发、一事不管。 她这样像是病得不轻,又像没大病,院里所有的媳妇丫头都不敢问,更不敢劝。 一应的家常小事,都是常嬷嬷和几个丫头商量着先办,等她自己好了再回话。 但到下午,有一件事不得不回了。 常嬷嬷叫丫头们别管,自己小心走到榻前半丈远,轻声笑问:“奶奶?” 片时,纪明德才侧过脸。 她声若游魂:“怎么了?” “奶奶,听说二姑奶奶到京了。”常嬷嬷只说这一句。 二姑奶奶到京了。 二姑奶奶—— 二姐姐!! 纪明德的双眼忽如夜下野狼一般莹莹发绿,唬得常嬷嬷退后一步才站稳。 纪明德惊喜地笑。 她是做不了什么!可二姐姐是皇后宠信的人,身份既比她高,也该多承受些! 二姐姐若真向皇后告发父亲,少不了她传递消息的功劳。 可若二姐姐也不敢告,父亲事败之日,她亦有知情不报之罪,和她一样的下场! 便是父亲功成,二姐姐早与父亲断绝了往来,还想有什么好日子过? 况且二姐姐一向和四妹妹最好,能舍得纪家满门抄斩? “快拿笔纸!”纪明德红光满面,“我要给二姐姐下拜帖!” 常嬷嬷哆嗦着去办。 “亲姊妹间,一两年不见,二姐姐远路回来,我怎可不去探望?” 纪明德笑得胸有成竹、志得意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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