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不爱熏香,就要拿火斗熨烫一遍,穿在身上又暖和又板正。 四爷应该也挺满意的,据说没有强迫症会喜欢皱褶。 耿清宁被自个儿的想法逗笑,没笑两声就听见身后传来四爷的声音,“大清早的这么高兴?” 她回头一看,四爷半靠在迎枕上,虽然人醒了,但看着没多少精神。 莫不是病了? 耿清宁凑近,用手背试他头上的温度,温温的,不像是发热。 四爷含笑捉住她的手啄了一口,“无事,许是湿气重,人身上就沉的慌”。 他读医书,对自个儿的身体也有一定的了解,脾乃运水之府,脾胃虚弱之人,体内湿气易滞留,疲乏易困便是其症状。 耿清宁不明白中医理论,只叫他张嘴,果不其然,看见了不少白色小泡,正是口疮。 这是免疫力下降的典型表现。 口腔溃疡放在现代的话很好治,放下手头的工作好好休息几天,药店几块钱的VC和VB每天三次,两天就能好上七八成。 但,四爷他,耿清宁叹了一口气,不知该怎么劝他多休息。 四爷朝她安慰的笑笑,“别担心,不过内火而已”,他慢腾腾的起身穿衣,先用了一盏百合莲子,才悠哉悠哉的坐到膳桌旁。 甯楚格与弘昼披着斗篷进来,斗篷的内衬是乌云豹皮毛,外头是蓬松的天马皮,也就是狐狸肚子部分的那块儿,料子用的扎实,足足有好几斤重,他们刚进屋就有小丫头上去卸掉斗篷,否则非热出一身汗来。 四爷惊讶的瞧了两眼,“这是你的主意?” 二人都穿着统一制式的丝棉袍子,外面罩着滚了兔毛的坎肩,除了头发不一样,二人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耿清宁得意点头,前些日子需要进宫这亲子装自然是穿不得,但现下在自个儿府里,当然要使劲造。 “好看吧”,她笑眯眯的道,“我还给咱俩也做了这样的,咱们在院子里穿着玩儿”。 “你呀……”,四爷无奈的虚点她几下,也只能由着她胡闹。 一旁的苏培盛满脸为难的捧着衣裳,不知道是该压箱底,还是放在常穿的那些里头。 用过早膳,四爷领着孩子们去了前院,查过功课以后就打算进宫,江南的赋税,京中的羊毛坊,件件桩桩都得与皇上呈明。 马蹄踏过湿漉漉的路面,蹄印处不仅有水更有泥,污糟糟的,惹人心烦。 四爷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腔又闷又冷,不由得再添一桩心事,这样潮湿的天气,十三的腿,怕是要受大罪。 只是皇上一日不松口,十三便一日不敢请太医,请了太医这事儿就变味了,是对皇上去年关他的事心有怨怼,还是说皇上不慈,竟不在意儿子的身子? 陈大夫几乎定居在十三府上,可这病仍未见多大起色,可见这不是他所擅长的科,再者,宁宁离生产也没有多长时间,府里没有大夫总归是不放心。 思来想去,这么多事儿,还是得从皇上那里入手。
第138章 乾清宫中, 皇上的鼻子架着一副西洋进上的眼镜,南怀仁说这是近视眼镜,戴了之后确实有所改善, 只是效用不太明显。 逝者如斯夫, 以前年轻的时候没觉得折子上的字太小,现下看来却如同乱飞的蚊蝇一般, 既小又难辨认。 皇上拿着折子反复的调节着距离, 大约离他一臂之远的时候,折子上的字分辨得最清楚——江宁织造通政使司通政使臣曹寅謹奏。 是曹寅的请罪折子, 因淮南淮北盐政亏空的三百万两还不上的请罪折子。 皇上皱眉看着自己画的那朵小红花,这花是当年他们第一回 去塞外所见, 草原深处的突隔梅花草,象征着纯洁与坚韧的花,被当地人誉为荒野之花。 每次他都会在曹寅的折子上画这朵花,这是他们的情谊。 曹寅和他大舅哥李煦二人轮流兼任两淮盐差, 这收的盐税按理说是够弥补亏空的, 可眼下据说连家中资产都变卖的所剩无几, 这银子,究竟都去了哪里? 是谁动了盐税。 李煦虽说和老九走的有些近,但曹家素来是忠心耿耿的, 这回却含糊其辞、支支吾吾, 想说又不敢明说, 想来, 这朝中只有一个人可以让曹家做到这个程度。 折子被摔在地上,皇上只觉得一股子火气直冲天灵盖, 恨不得与年轻的时候一样把曹寅抓过来打一顿,即便那是他钦定的太子又如何, 只要他不死,是龙是蛇都得趴着。 一旁的梁九功整个人快缩成一团,他跪着蹭到折子处,拿新上身的衣裳将其擦了两遍再放回桌上,皇上这只是这一会气狠了,这可是曹大人的折子,曹大人不仅仅与皇上有幼时的情谊,更是皇上掌管江南的一只眼睛。 皇上摘下眼镜,拿雪白的细棉布帕子慢悠悠的擦着,太子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东宫的用度已经极尽奢华,与乾清宫相比也不遑多让,这些银子要么被用来收买人心,要么就是用来……养兵。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薇草,春天来了,这薇草长的愈发的旺盛,小小的一盆里,叶子争先恐后的往外冒,怪不得能为在外征战的将士们填饱肚皮。 没记错的话,这东西是老四进上的。 伯夷、叔齐不食周栗,采薇而食,难不成老四这是在借物明志,暗示自己只愿隐居不仕? 皇上顶着那盆薇草看了好一会儿,才吩咐左右,“把老三叫来”。 三爷奉旨带着太医进了十三爷的府上,历经两年寒冬的府上终于感受到春天的暖意,太医祁嘉钊乃外科圣手,尤擅治疗跗骨疮,外敷内用之下,十三爷外恙终好,只仍用前药调理。 最高兴的莫过于陈大夫,他终于能从十三爷的府上归家,这大半年来,他回家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家里的媳妇若不是看在银子的面儿,早就发飙了。 只是家中略微修整两日,他又得回到亲王府上,毕竟距耿主子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得过去伺候。 兰院里,徐嬷嬷将产房又仔细查了一遍,春天屋子里有潮气,得把炕提前烧起来,保证一丝儿水汽都没有,屋子的四周还洒了雄黄,撵走不小心进来的蛇鼠,被子褥子都得是簇新的,不能太厚压着人不舒服,也不能太薄冻着主子与小主子。 不能用缎面,出了汗粘在身上不舒服,最好用细棉布做里子,这个既吸汗又软和,大人小孩睡着都舒服。 徐嬷嬷到处转了一圈,只觉得这个产房的风水十分好,南北通透,大门冲东,迎火坐水乃利子嗣之属。 说来也是运道,自从她来兰院,耿主子这是生的第三个小主子。 徐嬷嬷得意一笑,叫人把窗户下的鱼缸搬远些,水气太足不利产妇,远远的能吹进来一丝水气就够了,不至于太干燥的慌,也不会伤了身子。 外头,青杏满脸焦急的进来了,她面色通红,几乎急出泪来,“好嬷嬷,你快去劝劝罢,这会儿主子非要去花园里头逛逛”。 外头天气渐暖,春色满园,土豆都长到人的小腿肚高,耿清宁天天闷在院子里,难免想出去逛一逛,再说了,赏春景,放春鸢,本就是春天应为之事,谁料满院子的人却如临大敌,个个都劝着她不让出去。 葡萄额头有汗,却仍柔声哄道,“主子,外头风大,若是吹了风,仔细头疼”。 耿清宁歪头想了一会,“那你把我的斗篷拿来,我戴着帽子便是”。 以前在网上看过很多人说有头疼、腰疼的月子病,在这个没有布洛芬的时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戴个帽子挡风也不是难事。 一旁,于进忠接着劝道,“这两日风大有灰,怕腌臜了主子”。 现下的北京就有沙尘暴了?耿清宁伸头看外头,天空上挂着像棉花糖的几团云,澄净蔚蓝。 徐嬷嬷快步走过来,她满脸严肃道,“主子,您别怪她们多嘴,是奴才吩咐的,这几日胎位有些不正,您还是多躺躺,让胎位回位才是正事”。 徐嬷嬷那可是相当于人形B超机的人物,耿清宁立刻重视起来,“胎位不正?要不要紧?” 徐嬷嬷笑道,“无甚大碍,只是您前两日动的多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挪位置,还是得多歇息才是”。 耿清宁也听说过这个说法,母体兴奋的时候,孩子也容易跟着乱动,这些日子天气暖和,人能舒展开,她确实动得比往日多不少。 “是是是”,她点点头,二话不说便回了卧房,涉及生命,自然要听专业人士的,再说了,不能出去溜达,在床上看小说也不错。 葡萄小心的扶着她回了卧房,剩下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长舒了一口气,外头正在盖院子,这几日还有内务府的人提着大红的漆桶到处转悠,把那些破的、旧的全都重新粉刷一遍,就等着侧福晋进门。 茶房里于进忠连灌了两碗凉茶,只是心中的火仍旧难灭,他看着青杏无奈问道,“当初你怎么熬过去的”。 这种火药马上就会爆开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坐卧不安,就怕哪日没拦住主子,叫主子看出些蹊跷来。 青杏几乎瘫在椅子上,“硬熬呗,况且,不熬又能如何?”主子爷吩咐的事儿谁敢违背,又不是嫌命长。 徐嬷嬷心有戚戚焉的点头,之前没伺候耿主子的时候她有段日子没有差事,那滋味这辈子只要有过一回就绝不想尝第二次,主子爷就是他们的天,老天爷不叫说,她们又能怎么办。 “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于进忠皱眉道,“到时候府上四处挂红,又叫府戏,只要不聋不瞎就没有不知道的”。 青杏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所以侧福晋会在在五阿哥满月后入府”。 徐嬷嬷目瞪口呆,外头农夫在地里多收了几袋麦子,都会接个妾室回来,四爷何至于此,娶个侧福晋还偷偷摸摸的,还得接着五阿哥的满月酒,跟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于进忠摇摇头,“侧福晋进府,下头的这些人论理是要去请安的”。 瞒肯定是瞒不住的,他只盼着主子到时候别太伤心才是。 * 刚给弘昼过完生日没几天,耿清宁就觉得肚皮一阵阵的发紧,本以为要生了,但过了好几日,仍然没有动静,倒是四爷说了几回肚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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