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将东西捧出来,鲜香的味道瞬间在屋子里弥漫开。 乌雅格格把牌一扔凑在膳桌跟前,鱼、蟹都不是她们份例中的东西,要想吃这种好东西,银子自然是少不了的,除了赏给大师傅的银子,还有食材本身的银钱。 她收回刚才的话,这武格格可真大方啊。
第140章 钮祜禄格格微微扭头看向膳桌, 桌上的膳点还冒着热气。 王府内院女子多随了四爷起居习惯,她今天早上寅正三刻起身,卯初用的早膳, 膳后她先在院子里看丫鬟们踢毽子, 又给新种的花换了盆土,等到日头升起, 阳光刺眼的时候, 她就坐在窗前做了一会儿绣活。 枯坐半日,这会儿腹内其实并不饿, 但桌上香味四溢,馋虫倒是开始作怪。 烫干丝里豆腐皮儿切丝极细, 上面有看得见的虾籽、虾油,拌匀后应当口感滑嫩,异常鲜美。 奶白的鱼汤面里有鲫鱼和鳝鱼沉浮,想必是用猪油煸透, 再加足量的热水小火熬制而成, 鲫鱼素来鲜美少腥, 想必可口的紧。 还有那屉包子,皮儿竟然是透明的,甚至能看见里头黄澄澄的蟹黄和雪白的蟹肉。 眼下这玩意可是稀罕的紧, 毕竟天气刚热, 湖里的螃蟹只换了四回壳, 还未长成, 蟹农珍惜的紧,等闲不给捞的。 据说膳房的水缸里倒是养着一些, 但那是专门给耿氏留着的,别说吃, 旁人就连多看两眼,刘太监那个叫二宝的小徒弟都怕把这金贵的东西给看死了。 也对,武格格年岁太小,不知晓银钱的金贵。 钮祜禄格格默默的夹起一只灌汤包,她素来节俭,不愿在吃食上面花太多的银钱,再说了,再好吃的东西吃下也就没了,还不如做成衣裳、首饰,也能体体面面的叫外人看见。 乌雅格格戳破一个小口,细细的吸允里头的汤汁,一瞬间,鲜味溢满唇齿。 这个味儿调的正好,一吃就是刘太监的手艺,那老东西仗着有四爷撑腰,一般人都支使不动他——只能说明武格格出手实在阔绰。 真是个冤大头,乌雅格格想。 见二人用的香,武格格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喜欢就好,膳房的人还说只有耿格格好这一口,我瞧呐,是他们狗眼看人低,好东西谁能不爱呢?” 钮祜禄格格的筷子微微顿住,或许刚进府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这般心高气傲罢,她刚来的那会儿,不说为了光宗耀祖,但也想为家中争上两份颜面。 若是能在四爷跟前得脸,家中的父兄也有了着落,可如今……她又夹了一筷子鱼汤面,细品这汤里头的香浓醇厚。 乌雅格格放下碗筷,碗中已经空空如也,别说是面,便是汤也没剩一口,她接过丫鬟手中的清茶漱口后才道,“这时候提旁人做什么,怪没意思的”。 武氏是不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她话里的酸气儿比桌上的陈醋还浓上几分,不过,她就是变成醋缸也没人搭腔——谁敢在这时候去触耿氏的霉头。 主子爷又不是吃素的,宋氏不过拦了两回人,现下还在那里头锁着呢。 再说了,耿氏再得意,不过就是眼下得宠几分罢了,要知道钮祜禄格格那可是未来的太后娘娘,戏本上都是怎么说的,守得云开见月明,眼下的冷清不过是蛰伏罢了,只待一日风起,必将飞上九天。 不过这种好事儿,她一人知晓便够了,再不可与第二人道也,毕竟太后娘娘的精力宠爱都有限,只管看重她一人便可。 至于这武氏,她若是被醋昏了头脑,大可以自己去撞南墙。 钮祜禄格格拿帕子轻拭嘴角,“这泰州三宝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让人唇齿留香,妹妹这般好意我无以为报”,她扭头交代下人,“今儿高兴,拿银子去膳房叫一桌上好的席面过来,对了,再要两壶酒”。 她笑呵呵的道,“咱姐妹们在一处好好乐呵乐呵”。 * 洗三的时候,耿清宁已经从产房里挪回去,卧房开了一丝窗户,前院喧闹声就从缝隙里钻进来,她侧耳听了一会儿,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还有敲锣打鼓的声儿。 这是四爷在给五阿哥做脸面。 耿清宁懂,只不过人家都说孩子的事儿最好不要大办,一个人一生的福报是有限的,若是在孩童时期消耗的太多,对后半辈子总归是不好的。 她都穿越了,迷信一回不过分吧。 四爷听不得她说这个,他怀里还抱着孩子,面上就沉了下来,“愈发没规矩了”。 他看向怀里豆腐似的孩子,一丝儿的力气也不敢用,只轻柔的晃了两下,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下来,“爷的儿子,福气十辈子也用不完”。 陈大夫和伍太医都摸过脉,这个孩子跟他哥哥一样,身子很是康健,只要孩子能平安长大,至于前途、脸面那些,自然有他这个当阿玛的去挣。 耿清宁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本想笑,没成想却被训斥,眼睛中顿时眼泪汪汪,金豆子要掉不掉,就在眼眶中打着转,见四爷盯着她看,还故意扭过头不去看他。 刚生完孩子他就凶她,太过分了。 四爷把她的脸转回来,“不许哭,憋回去”,见她眼泪落下来又拿袖子给她擦眼泪,软下声音哄道,“乖,莫哭,月子里哭伤眼睛”。 四爷暗叹一声,都是三个孩子的额娘了,看上去竟比弘昼还要娇气,他只能把孩子递给奶娘,伸臂将人抱在怀里。 葡萄连扯带拽的把一旁看呆了的奶娘带出去,等转出屏风再不见里头的身影,她才把白梨叫过来,让她看着奶娘和五阿哥。 奶娘手中轻拍怀中婴孩,眼睛仍然盯着屏风看,模模糊糊的,她似乎能看见里头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 耿主子莫不是狐狸精转世?就瘪瘪嘴,再掉几滴眼泪,竟然就把爷们的魂给勾走了。 这还在月子里头呢。 白梨蹑手蹑脚的走了几步,拿着五阿哥的小帽子缝制起来,只不过身影恰好挡在屏风跟前。 * 红枣足足躺了三天。 葡萄犹豫半日,还是拿着药去了红枣的屋子。 外头的日头很高,屋子里阴沉沉的,一股子死气缠绕,床上的人面若金纸,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 葡萄心中五味陈杂,她放下手中的白瓷瓶,“这是……在陈大夫那里求的药,等你好些,就叫家里人来接罢”。 红枣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看见药瓶,主子爷那一脚极重,又正好踢在她心口,当时她嘴里就有血腥味,但主子没发话,她也不敢起身,跪了整整一日后,才被人拖回房,夜里就咳了血。 下人生病,又是丑事,自然是没有请大夫的命,这药估计也是葡萄姐姐的脸面换来的。 “姐姐何必救我”,红枣落回枕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这种贱命,死了还能落个清净”。 葡萄冷笑一声,恨恨道,“死可以,你熬到出府再死,可不能脏了兰院的地儿”。 主子虽然平时不大爱管事,可那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外头的事儿暂且不说,兰院内主子怀孕三回,从未动过找人固宠的念头,红枣这样,岂不是往主子心口插刀子。 但床上人像摊烂泥一般,喘气如同破旧不堪的风箱,只往外喘却没有多少进气,葡萄默默的盯着起伏的被子看了许久,终是将瓶中丸药一把塞进她嘴里。 红枣咽不下去药,葡萄就找了碗凉茶,捏着鼻子给她灌进去。 耳边的呼吸声似乎小了些。 红枣觉得冰凉的身上终于有了一丝热意,徘徊在鬼门关的寒意似乎也散了些,她挣扎着起身,“多谢姐姐救我”。 葡萄闭了闭眼,想起红枣刚进府的伶俐样子,再看她现下蓬头垢面不见人形的模样,到底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姑娘,就说多了两句,“主子是个好性儿的,你若是想嫁人,外头的马重五确实不错,何必……做出这种事”。 红枣扯嘴角,似乎露出一个笑容来,“大约是根子就歪了罢”。 她的额娘是阿玛的妾室,是以从小就听嫡母骂她娘是妄想做主子的奴才秧子,说娘俩一辈子奴才命,她心里不服,都是包衣,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谁又比谁尊贵呢。 可进了府,她才知道原来出身不好,但只要主子爷抬举,也能成为这偌大王府的半个主子,且不说荣华富贵,她就想尝尝做主子的滋味,就想知道,这主子是不是当真比奴才强。 只可惜,她运道不好,主子爷不愿意抬举她,若是她能长成主子那千娇百媚的模样,再有主子那般豁达的性子,或许主子爷就能看中她了罢。 葡萄见她没了半条命,却仍不知悔改,只恨刚才自个儿心软,她指着红枣的鼻子骂道,“人往高处走,我不怪你,你错就错在竟然在主子生产时做这种事,你可曾想过你心愿达成的后果”。 妇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过一遭,若是主子爷香的臭的都要,主子心神剧震之下,说不定就是一尸两命。 “主子对咱们不薄”,葡萄将药瓶扔在床铺上,“这瓶药算是全了这些年的情谊,养几天,你就出府罢,再也不要进来”。 红枣木然的将药抓在手里,她做下这件事之前就想过可能有的结果,这不算最差的,她还没有被赤条条的扔出府,府里的积蓄也没有被姐姐们抢走,似乎还能体面的离开。 她打开白瓷瓶,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有一种味道分外熟悉,好像是主子吃的人参鸡汤的味道,这种金贵的东西,只有主子的份例才有,她一个奴才哪里配用。 这几日胸口的剧痛也没能让红枣掉下泪,此刻药香环绕,她忍不住泪流满面,只是心中空落落的,不知为何流泪。
第141章 吃完两瓶子药之后, 红枣去给耿清宁磕头,她跪在院子里,一旁的土豆苗历经的寒冬和春日, 现下已经结出小小的果子, 还有个别爆开,露出里头白色的籽。 不远处有几个不入等的小丫头正在窃窃私语, 风将声音吹到人的耳边。 “真不知羞, 要是我早就一头碰死了”。 “谁说不是呢,就这还有脸来给主子磕头, 还嫌不够惹人烦呐”。 “主子性子真好,若是放在别处, 早就打死了事,以前宋格格院子里的那个谁,就是在二门那里打死的那个……”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 那个肉都打进凳子里了, 啧啧啧, 害得我好些天都没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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