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主子一切都好,还给身边的人指了桩婚事,奴才去的时候庄子上正在办喜事,唱的曲儿还是耿主子特意叫的黄梅戏”。 “各位小主子也安好,就是看着黑了些,说是除了读书,还在外头逮鸟、抓兔、摸泥鳅,耿主子还亲自陪着,热闹极了”。 李怀仁越说越觉得屋子里冷飕飕的,许是书房中冰用的太多,冰鉴上都凝出一层寒霜,冷意扑面而来。 只不过主子爷的脸色比寒霜更冷。 四爷摸着身上挂着的荷包,一点点、一点点收敛起满身的心酸与火气。 前院的气氛变得特别的压抑。 所有的人全都来去匆匆,见了面也不敢多说,只拿眼神打招呼。 ‘你怎么样?挨骂了?’ ‘几句话而已,没事,你呢’ ‘还行,只挨了五板子’ 苏培盛这两天腿一直是软的,腰更是没直过,若是可以的话,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拐角缝隙里,就连此刻跟徒弟说话的声儿都低了又低,就怕引起四爷的注意。 “你快去庄子上跑一趟,去求耿主子,快去求她,”苏培盛火烧眉毛般,“无论如何,都得让耿主子往府里递个东西或是传个话,不拘什么,快,一定要快”。 主子爷这边梯子都递出去了,按理说耿主子应该顺着台阶下来才是,但她就是不肯低头,苦了他们这些下头的人,只能越俎代庖再替主子爷递一回,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事儿给囫囵过喽。 毕竟,下人的命也是命啊。 小全子跟着四爷跑过一趟,路还算熟,得了吩咐骑着马没命的跑,一路没歇,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地儿,只是人跟马都累的在庄子门口大喘气,里头的人看他可怜,还舀了瓢凉水给他。 马重马听见通传,从里头迎出来,“全公公,贵客”。 全公公懒得跟他掰扯,这样的人都不入他的眼,“别废话,快带我去换身衣裳,对了,你再去禀告耿主子,说是小全子想给主子磕头”。 甭说是这种乡下小道,便是官道那也满是泥巴路,骑马扬起的灰尘更甚,眼下他脸上、衣服上一拍就是一个灰印子,自然不能这样去拜见主子。 马重五并不在意旁人是何态度,他一面把人往里头领,一面笑道,“换衣裳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主子这会儿正忙着,怕是没空见您呐”。
第157章 耿清宁在忙活的事儿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李怀仁早上驾着骡车刚走, 中午的时候厨房那头就开始闹幺蛾子。 本来天气就热,耿清宁也无甚胃口,就吩咐人去厨房叫几碗咸香口的细索凉粉, 再来一盏冰冰凉的杨梅渴水来配, 清爽的小甜水儿正好中和凉粉的鲜辣酸爽,过瘾极了。 白梨自告奋勇跑去厨房一趟, 回来却两手空空, 口中支支吾吾的说道,“厨房那边说, 这会儿正忙,怕是需得等些时候”。 耿清宁虽说腹中不饥, 但觉得万分蹊跷:庄子上与府内不同,这处只有她算做主子,便是马重马与他继母也得排在后头。 再说,她点的这两样东西十分易得, 凉粉是每日早上便做好的, 一直放在井水里澎着, 现吃现切,只需调制些料汁便可,杨梅渴水更是简单, 舀些前几天熬制的杨梅膏, 再拿冰水化开, 冰凉舒爽的杨梅爽便得了。 总而言之, 厨房没有让她等的道理。 “到底怎么回事?”耿清宁放下手中的设计图纸,眉间松展却不怒而威。 “您别生气”, 白梨面上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是陈总管, 他在故意为难咱们”。 “陈总管?”耿清宁有些不明白,庄子上有哪个姓陈的人。 “就是那个欺负人的陈德海”,白梨气的眼都红了,“昨儿与李公公一道来的,不过他昨日吃醉了酒跟一群汉子睡在了前头碾场那里,今早上才被红枣家里头那个瞧见”。 她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生气,“还说什么,他是过来伺候您的,可这都一天一夜了,也没见他来给您磕头”。 他这是在打兰院的脸! “他刚酒醒就占了厨房,还故意为难咱们,”白梨忍不住滚出两滴泪来,“定是主子爷还在生咱们的气”。 一个狗奴才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主子爷送过来的,在狐假虎威罢了。 可在她看来,主子爷特意将与兰院有仇的陈德海送来,只能是心头余怒未消,有意叫陈德海搓磨兰院,好叫主子低头认错。 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 耿清宁被白梨说的都有些疑惑了,四爷当真是这样的人? 虽说他有些执拗、有些小心眼、还有些记仇,但这种手段他还是不屑用的吧,他一般是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吃的那种套路。 耿清宁恍然大悟,前有李怀仁送赡养费过来,后有陈德海小人得志,唔,又差点掉进他的坑里。 哼哼,这回定要让他的算盘落空。 耿清宁站起身,气势如虹,吩咐道,“把于进忠、小贵子、马重五,还有庄子上的壮小伙全都给我叫过来”。 今日,她非得关门打狗,好好的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白梨目瞪口呆,葡萄已经急急出门叫人去了,最先响应的便是抱狗的小贵子,他连狗都舍不得放回去,抱着百福就跟在耿清宁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厨房。 厨房里,几个仆妇缩在角落里,只敢偷偷拿眼去瞧唯一坐着的人。 陈德海喝了口杨梅渴水润喉,“咱家是个好性儿的,但你们也得懂事才行,后头住着的耿格格,那是从府里挪过来养病的,能吃这些东西吗?” 他扔了个雪白的莲子进嘴,边嚼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清粥养身又养胃,乃是滋补身子的上上佳品,懂不懂?每顿一碗清粥对耿格格来说才是最好的”。 仆妇们不敢应答,庄子上庄头为大,她们素来都是听命行事的,但这个娘娘腔说什么庄头也得听他的话,让她们一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脑子里跟浆糊似的,只能嗯嗯啊啊的敷衍。 见没人回话,陈德海气得从椅子上蹦起来,“怎么,连咱家的话都不听,你们个个都活腻了吗?” 耿清宁正好走到外头,她手一挥,几个大汉猛得窜出去,把陈德海摁压在地上,小贵子抱着狗向前走了几步,正好一脚踩在陈德海的手上。 连他怀里的百福都冲着陈德海骂了几句。 耿清宁坐在身后不知何时搬来的椅子上,她笑靥如花,“陈公公,你说,这活腻歪的人到底是谁呢?” 陈德海整个人都被弄懵了,此刻方才回过神来,他色茬厉荏的说道,“耿格格,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主子爷送过来的人,你敢如此对我?” 耿清宁歪头,她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会害怕?” 她往日的甜美尽数褪去,身上那股隐藏着的,无所畏惧的气势一点点显露出来。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堪舆图仔细翻看,“我曾听闻古人为避暑建凌云台,心中实在倾慕万分,如今庄子开阔,便想着仿造一个”。 葡萄面上憎恨的神色转变为同情,当初主子与四爷在屋子里吵架的时候她可是见证人,也是从那时起,她才知晓主子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我还听闻,建高墙需得地基稳”,耿清宁笑着望向陈德海,“人家都说,打生桩最是牢固稳当,不如陈公公为我受累一二,亲自去做了这人桩?” 陈德海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五脏内腑都是寒意,他幼时便听说过打生桩,将人活埋于地基处,可保此地百年稳固,千年无虞。同时生桩此人魂魄会禁锢于此,永生不得转世。 太监们执念除了银子,大多还有一条——下辈子六根俱全,重新做人。 她肯定是在吓唬他,没错,就是这样。 虽说有八分把握耿清宁是在诓骗他,但陈德海仍然有些慌了,他虽脸贴着地,却拼命的去瞧坐在椅子上的人,只见她面上不见一丝玩笑之色,一时间他竟忘了挣扎,只有几滴冷汗从脸上滴入地面。 耿格格,疯了。 正常人哪能跟疯子计较,陈德海顺从的伏趴在地上,“主子,主子,是奴才错了,是奴才大错特错,求您原谅则个”。 “对了,奴才屋子里还有好些好东西,可以多少为您的凌云台增色几分,还有还有,这几个仆妇粗鄙不堪,奴才的手艺您是知道的,求您给奴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奴才绝对好好伺候您”。 耿清宁不答,只看向小贵子,“你要不要给他机会?” 当初陈德海用小贵子做筏子打兰院的脸,如今自然要他自己出了这口恶气才是。 陈德海期待的目光转向小贵子,也不在意什么脸面,以头戗地,“贵哥哥,贵爷爷,都怪小的当时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小海子当屁一样放了罢”。 小贵子面上出现了几分犹豫,仿佛被陈德海的钱财和诚意打动,“主子,要不,咱们先看一看他屋子里的东西够不够他的买命钱?” 猫抓老鼠,戏弄才有意思。 耿清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就全权由你做主罢”。 * 除了害群之马,耿清宁如愿吃上了细索凉粉,饭后小贵子来报,“主子,那老家伙仍旧不老实”。 “他屋子里的那些东西,原是新入府的年侧福晋赏的,”小贵子欲言又止,“还说是给您的”。 上位者对下位者才用“赏”。 年侧福晋这是在主子心口上戳刀子,小贵子气的满脸通红,若不是这位年侧福晋横插一脚,侧福晋的位置合该是主子的才是。 耿清宁摆摆手,“没事”。 年侧福晋的做法绝对称不上错,反而处处体现了她的宽和和大度,别人见了也只能赞一句,多么善良的女子啊,连丈夫的别居庄上的小妾都照顾的分外周到。 只是她身为被照顾的对象,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她给好东西你们几个分了罢”,耿清宁低头去看凌云台的设计图纸,把东西扔了固然解气,但是她那该死的小市民思想又占了上风,总觉得浪费实在可耻,“还有,刚才凡是出力的人,每人赏二两银子,剩下的那些,一人赏五百钱”。 打工人思想,永远是利益最动人,凡是站在她这边的,全都吃香喝辣,至于那些跟兰院对着干的,自然有陈德海那个活招牌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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